第 10 节
作者:做男人挺好的      更新:2021-02-17 08:50      字数:4723
  ?”
  文氏倒并未怎样,反打开一个盒盖,指着里头的大中小三挑各成对的赤金累丝凤佃,笑道:“你瞧瞧,老瑞麟的手艺就是不一样。知道是要送王府的嫁妆,比平日更用心。女儿你瞧可好,若不满意,咱们拿去调换。”
  善水把盒盖重新盖上,道:“娘,我晓得你疼我。可咱家也不能打肿了脸充胖子。是他家找上门的,咱们虽不能不嫁,但王府就在那儿,我就带咱能出得起的嫁妆。里头的人要是明白,他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要是糊涂人,娘你就算把咱家这房子一道陪过了去,他也明白不起来。况且我嫁的是皇族,内务宗人府那边,到时候不是也会送来添妆的妆奁?咱有什么,跟在后面抬过去就是。何苦折腾自己?”
  文氏看善水一眼,拉她手到了张矮榻上坐下,这才道:“傻女儿,娘晓得你懂事。只内务那边送来的,不过是打头的上赏如意和抬送黄采亭,剩下的自然都要咱们自己采办。这种事,只要娘家撑得起,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你在送妆之时被人笑话的。娘听说杨家准备的嫁妆有一百二十抬。他家姑娘嫁的人带了个王字,你嫁的是个世子。咱不必高过他家,但也不能差得太多。你放心,娘手上有钱。给不了你顶天的体面,也没许多田地庄子陪嫁,但凑出一百抬,那还是行的。”
  善水惊疑道:“咱家哪里来的这个底子?”
  文氏略微一笑,凑到了她耳边,压低声道:“傻孩子,你爹是个吃饱了饭就知道撂筷子的书呆,哪里通晓世俗事务?娘要是也跟他一样,这日子还怎么过?娘偷偷跟你说,早七八年前,你爹的一个学生弃了仕考改去南边港口出海贩货,因感激你爹从前对他的照看,问我要不要入股。娘便拿了自个儿的嫁妆银投了进去,让薛宁的一个侄儿跟着去了。也算运道好,一来二去,这些年攒下了笔钱。你道薛宁每年都要去趟南方是做什么?就是在替咱家理货。娘手里有钱,你放心便是。”
  善水惊讶得说不出话了。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日闷声不响的娘竟也会有这样的心眼和手腕。愣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被养在这家里的十六年,真的是吃了睡睡了吃,万事不用操心。如今要出门了,还要狠狠刮走家里一片地皮,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感慨,咬唇道:“娘,你和爹对女儿的恩情,女儿这辈子真的不晓得该如何回报了……”
  文氏爱怜地抚了下她柔软鬓发,笑道:“傻囡儿,娘如今就只盼着你嫁人后万事顺当。那个王府不是一般的显贵人家。婆婆虽说好相处,只旁人却难说了。好在他家府里人也不杂。听说就只一个被封了公主的小姑子。往后你进门了,切记第一侍奉婆婆,第二处好小姑,第三也是最最重要,早早生出最少三两个的儿子。娘也听说过那位世子的一些事。只他既与你成夫妻,往后你俩就是做到一处的一世人了。别管男人在外头如何,回了房就是女儿你的人。是硬是软还不全在你的调…教?也只怪娘,从前没想多,才少教了你这些。只女儿你记住一点。你的名为善水,你爹从前给你起这名,取的便是上善若水任方圆之意。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娘对你自小就放心,这道理你自己应琢磨得透。”
  善水握住母亲细软的手,听她款款温言,只觉喉中一阵哽咽,却强自忍住,用力点头。
  文氏拉她起身,从个佃盒里挑出一支嵌红珊瑚双结明珠如意钗,插入了她发髻之中,左右端详了下,见珠辉玉面两相映。点头笑道:“我女儿这样的样貌人才。你若有心,又有什么男人的心抓不到手?”
  ……
  这婚期虽急,只乞丐也有三门亲,何况是现在要与王府结亲的薛家?前来帮忙、添妆的人自然少不了。只这样文氏与管家薛宁还是忙得人仰马翻。当事人的善水却还算悠闲,每天只窝在自己的院里做往后也算添妆的针黹,其中就有做给男人的荷包鞋面等等。
  这绣活她之前其实早早就开始备了。鞋和荷包也做好过几些。只当时都是比照张若松来的。现在对象一眨眼从鸡变成鸭,荷包上头没标记可以混用,鞋有大小却不顶事了。所以这些天善水只照着文氏给的尺寸重新赶做鞋子,每日时间过得倒也飞快,忽忽便到七月末了,薛家妆奁林林总总办到最后,竟也达一百二十抬之多。冠帽衣物、鞋袜首饰、家具箱橱、被褥毡帐、器皿玩物,无一不是上好之物,着实体面。至此文氏才松了口气。
  除了妆奁是大头,陪嫁的人也早定了。薛家人口本就简单,从上到下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个。原本在月斜院里服侍的大丫头白筠雨晴和两个杂事小丫头自然跟去,陪房除了乳母林氏一家,文氏又另挑了房忠心的老人一并过去。这样一来,薛家原先的人呼喇喇地一下便少了小半。文氏也不以为意,万事只要女儿好便是好。
  八月初六,满城惊动,因这日是安阳王的大婚之日,德宗为此停朝一日。善水在自己院中逗弄着婥婥时,仿佛也能听到城北那震天的礼炮之声。想到再过十日,自己便也要离开生养了自己的这薛家,心中忽然涌上一丝伤感,眼睛也被艳丽的阳光刺得有些酸热。抱了婥婥正要回屋里去补完鞋面上的最后几针,抬眼却见薛英正站在院子口的那架蔷薇边冲自己在笑。
  善水这些时日虽不管自己嫁妆的事,但也知道文氏为了给自己办出不被人在背后笑话的一份妆奁,真的是不惜血本。不但前些年积下来的那些家底消耗殆尽,就连薛英年前婚事本留出要费的资财也占用了去。自己这哥哥平日虽有些不着调,但对这事却没一句多话,反忙着奔前走后的。
  “哥哥!”
  善水放开了婥婥,朝他走去。
  今天这样的满城繁靡,他这个性喜热闹的人却没出去,倒是不寻常了。
  薛英应了,与善水再闲话几句,忽然迟疑片刻,道:“妹妹,哥哥之前做事莽撞,对不你了。要不是我先前鬼迷心窍接近子息,咱家也不会被人背地里传那样的闲话。你没怪罪我吧?”
  善水一怔。
  她对这事,原本就不是很在意。只是没想到薛英倒这样耿耿,挨到现在还特意过来跟自己认错,便道:“哥哥,咱们也就只能管好自己的言行。别人要说什么,嘴长他们脸上,实在是管不了。你往后只要知道该如何行事,我便高兴了,还怪你做什么?倒是这次,为了给我办嫁妆,把家里都搬了个空,哥哥你别怪我拿得狠占了你的份儿。”
  薛英忙摇手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妹妹你风风光光,我没事。”
  过些时候就是秋试了。善水知道他读书不成,从前的那些心思只怕未必就这样会打消。她嫁入王府,往后若能立住脚跟,自然也愿意帮这个哥哥一把。只可惜现在前途未卜,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劝道:“哥哥,你人真的好,又疼我,我记你的情分。往后,妹妹我要是行,哥哥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我很快要出门了。盼哥哥娶进嫂子后,踏踏实实读书做事,代我侍奉爹娘,妹妹我感激不尽。”
  善水说到情动处,喉咙已微哽咽。薛英也是眼眶微微发红,点头应了下来。
  ……
  大婚之日定在十六,十五送嫁妆。眼见婚期逼近,善水平静,文氏一边不停教导女儿各种闺闱之事,一边自己却坐立不安起来。这天特意带了善水又去普修寺求签和婚礼当日护身物。那签求来竟是上上。文氏这才安了些,欢欢喜喜地上了马车回城。
  薛大赶着马车回到宁永街口时,已经是迟暮了,天色有些昏暗。善水靠坐在母亲身边,正有些昏昏欲睡,忽然觉到身下马车缓了下来,听见薛大似与人打了个招呼,随即往车里道:“夫人,张家的公子正在路边遇到了,他与我打招呼,可要停下?”
  善水睡意立刻全无,与文氏对望一眼。
  文氏略微踌躇,便道:“停下吧。我和他说几句。”
  薛家先前突然这样被指婚,与张家的议定自然便告吹。文氏觉得心里愧疚,之前曾特意备了厚礼登门去向张夫人赔话。张家虽失望,只事情都这样了,也不过叹息一声。且薛家与永定王府联姻,往后不定飞黄腾达,哪里敢露什么怨艾?张夫人满口道贺,前些日子还时常过来帮忙,送了对添妆的貔貅搭脑黑漆衣架和琦寿长春白石盆景。现在路上遇到张若松,她对张家的这个儿子一直很是喜欢,不好不搭理,自然叫停。
  张若松终于等到了薛家那辆黑漆齐头平顶马车回来,见停了下来,马车厢壁上的那窗格开了,露出文氏含笑的脸,压下心中的愁绪,又带几分激动,快步到了跟前,唤了声“伯母”,递过自己手上的一个扁匣,仰头道:“侄儿晓得世妹过几日大婚,这是喜庆的事,侄儿心中也是高兴。没什么可送,匣子里有几张御药房里秘传的太平方子,望伯母勿要嫌弃,转托给世妹。另有一张方子特意再提下。前次听我爹回来说世妹肌肤无缘无故突发红斑,我去查了许多药典,又与我爹商论过,觉着不定就是这时令的瘴粉湿气所引。这病症虽少见,只也不是没有。那方子对消斑去痒有奇效。再,烦请伯母也代为转告,叫世妹留意前次病发前触过的花木。若真有,往后小心避开,想来便不会复发的。”
  说完,恭恭敬敬双手递上那匣子。
  文氏忙接了过来,摇头叹道:“唉,你这孩子……叫我说什么好……真当是有心了……”
  张若松微微一笑。
  掀开的窗格里看不到她的身影,更无她的半点声息。只他却似感觉到了她就在里头听自己说话。心中原本的那丝酸楚也消失了。
  那样的花容月貌蕙心兰质,本就不是他能求的。往后唯愿她诸事顺意,他便安心。
  “侄儿没事了。天色也要暗。伯母请回。”
  张若松后退几步,朝文氏作揖辞别。文氏道过谢,这才放下窗格,侧头看了眼身畔的善水,把匣子递了过去。
  善水接了过来,润白纤指抚过平滑匣面,心中略微发堵。
  刚才车外那男子的话,一字一句都入了她的耳。她甚至能想象他说话时的那种神态。
  无缘。只能用这两字来为从前画一个句号了。
  薛大喝了马继续往前,行了段路,善水终于忍不住,也不管身边还有文氏在,回头推开后壁窗格,从道缝里看了出去。见路边街口立着的那道瘦青身影越来越小,直至被吞没在一片霾暗的暮色之中,再不可见。
  第 11 章
  八月十五中秋日,也是薛家过嫁妆的日子。一早薛家便热闹起来。到了吉时,二人执“吉庆有余”征兆标志引导在前,以内务赐下的重六十两的金如意为头抬,随后跟着同样上赐的王府世子妃朝衣朝冠,再跟后薛家所陪的首饰衣物箱柜,加上前次王府抬来的大定之礼原封送回,红妆队伍绵延达数里之长,从春晖门到开化门,一路吸引了无数的围观与称羡。
  王府的大门长年少开,来往都走角门。今日油漆一新,大开迎了女家红妆。高墙里屋宇粉新,墙廊藻绘,里外喜庆一片。
  正是花月佳期,薛家的这一个中秋之夜,却注定过得不一样。不论是从前,还是往后,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阖家团圆,却又似喜似悲的中秋夜了。
  薛家人在后园之中摆了筵席。善水不会喝酒,往常三两杯必倒,今夜却连番向父母兄长劝酒,几轮下来,双腮粉酡,难得竟未醉倒。直到要站起再敬薛笠,脚下一软,被身畔坐着的薛英一把扶住,这才没栽倒在地。
  筵席草草而散,善水被扶着回了屋子,也未梳洗,躺下便闭目睡了过去。一觉无梦,醒来也不知何时,只觉口渴难耐,惊觉白筠竟还坐于身侧等着伺候。扶额而起,一口气咕咚咕咚灌了小半壶的水,人也清醒了,这才晓得已过三更。
  白筠起身要服侍她,笑道:“明日大喜,我帮姑娘拆妆换衣,姑娘再歇着吧。养好了精神才能美美地上轿。”
  善水望向窗口凝神片刻,道:“我先去书房看下。”
  白筠只得替她加了件外衫,打盏气死风灯,陪着往薛笠的书房里去。
  明月高悬于深蓝穹顶,清辉寂寂。画堂东墙之畔的金桂摇曳飘香,耳畔有不知何家仍旧未断的丝竹清韵袅袅随了夜风而来。
  善水踏着曲折的回廊往薛笠书房无声而去。远远便见窗格里漫出昏黄火光。悄悄靠得近了些,透过微敞轩窗缝隙,看见里头父亲正坐在他惯常的书案之后,母亲站他身侧,一手执了调羹,笑着弯腰往他嘴里送什么宵夜,父亲张嘴吃了下去,顺势便握住她另只手,将她带到自己膝上坐了抱住。
  说起来,薛笠不过四十许,文氏也才三十七八。且薛笠儒雅俊秀,文氏容貌出众,更是一对佳偶。她也知道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