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节
作者:开了      更新:2021-02-26 22:15      字数:5121
  我猛地深吸了口气,举步艰难地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沉声问:“皇上怎么了?”
  这话,问的自然是顾卿恒。
  我才觉出他之前话里隐隐地透露出的信息来,还有从他方才果断地喝住李文宇不准宣太医开始,我便断定了,他是知情者。
  或许,还是唯一的知情者。
  他正欲开口,却见床上之人忽然侧身,“哇”地一声,再次吐出一口血。
  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不是病了!绝对不是病了!
  “皇上!”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吓得一下子哭起来,咬着牙道,“所以,才要赶我离开是么?”
  我也终于知道,那时候他对我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说,哪一天不在我身边了,怕我恨他。
  他说,碰我,那是在做不理智的事情。
  而顾卿恒说,有些东西,越是在意,失去的时候,才会愈发伤心。
  地上的血,并不是鲜红色的,而是呈现了暗红之色。
  是毒。
  他很早就知道的事情,在宫里就发生的事情。为何……却隐瞒了这么久?
  猛地回头,看着顾卿恒同样苍白的脸,开口:“谁下的毒?”
  听我说“毒”,李公公惊呼了一声,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他才要开口,却听夏侯子衿猛地咳嗽一声,嘴角已经溢出血。我慌忙扶住他,厉声道:“为何不宣太医?”即便是不像军心涣散,也不能不顾他的死活啊!
  难道皇帝死了,这仗还能再打下去么?
  顾卿恒叹息一声道:“太医有用的话,早就宣了。他们,连把脉都把不出来”
  o
  怔住了,若非如此,他中毒已久,在宫中的时候,不会一点风声都听不到,是么?
  听顾卿恒又道:“李公公且下去打盆水来,先给皇上换身衣服。”
  李公公走神的厉害,此刻才慌忙回神过来,颤声迎着,慌慌张张地下去了。
  低头,他额角的汗已经顺着脸颊淌下来。小心将他的身子放平,抬手轻拭去他额头的汗珠,见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眉心紧蹙着,看起来,很难受。
  咬着牙问:“什么毒?”
  身后之人隔了半晌,才低声开口:“双生。”
  双生?这是什么毒?我从来,不曾听说过的。
  回眸,诧异地看着他的脸,他微微别过脸,不与我对视,只开口说着:“此毒无色无味,若是混在空气里,配以某种特定的香料从人的皮肤进入,那是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制毒的。至少,半年。”他的话,说得我一惊,他继续道,“再可以直接一点,投放在膳食之中。不过投毒的话,却需要有另一位药引着毒发。”
  我知道,后一种方法根本行不通。因为皇帝的膳食,那是经过层层试毒才会被端上桌的,所以,决不可能是投毒。那么,便是第一种。
  撑大了双眸,颤声道:“皇上身上的龙涎香里,有引毒的香料?”不然,我再想不出其他。
  他点头:“我也是如此怀疑。”
  是么?还只是怀疑……
  我忙道:“毒源呢?”
  他却是欲言又止,才要开口,便听得有人进来的声音。不必看,也知道是李公公,此刻李文宇在外头,是不会再有其他人进来的。
  他颤抖着双手将木盆放下,抓着顾卿恒的衣袖问:  “顾大人,皇上没事吧?
  皇上他……没事吧?”
  他不说话,只俯身帮忙将夏侯子衿污秽的衣物换下。我挤干了棉巾,帮他擦拭着身子。他依旧是眉头紧蹙,薄唇紧抿着,似是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我看了,只觉得狠狠地心疼。
  方才顾卿恒说,半年方可制毒。那该是多久的事情了啊。
  究竟是谁,计划得这般周密?
  赫然比了眼睛,问道:“那你们是如何知道皇上中毒的事情?”
  顾卿恒开口道:“南山遇刺那一次,皇上受伤吐血,却发现那血,并不是鲜红色。是宣皇说,皇上怕是中了毒。”
  我狠狠地吃了一惊,君彦!
  “他怎知?”
  “大宣内乱的时候,宣皇曾中过双生之毒。后来得知此毒乃是大宣前国舅爷自南诏拿到的东西。所以当日宣皇查了沅贞皇后。  ‘双生’出自巫族,而沅贞皇后不可能是巫族之后。所以宣皇以为,天朝境内才存在着巫族之后。”他看了我一眼,又道,“当日皇上要我去大宣,也是为了此事。只因,宣皇说,他有‘双生’的解药。”
  终是震惊了,原来,这才是他出去办的事情?
  去大宣,拿双生的解药!
  而我也终于知道那时候瞧见君彦与沅贞皇后在林子里是为何,怪不得夏侯子衿要说,大宣与南诏不可能联手。原来,竟是如此!
  咋日我来的时候,顾卿恒说,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
  哽咽地开口:“解药没有拿来,是么?”究竟是君彦不给,还是出现了其他的变故?
  顾卿恒怔了下,却是摇头:“不,解药,拿到手了。”
  我一喜,脱口道:“是么?那为何不让皇上服下?”
  瞧见他的双拳狠狠地紧握,咬着牙道:“‘双生’的解药,是用薄荷叶提炼而成……”他的音声慢慢地低了下去,而我,终是僵住了。
  薄荷……
  我不会忘记,夏侯子衿对薄荷过敏。
  当日,他不会是吞了一小口掺了薄荷的糕点,便能呕吐成那样。此刻,又如何喂得进解药。原来,这才是他说进展的不顺利的原因。
  可,再如何,也得试试。
  朝他道:“拿解药来!”
  顾卿恒迟疑了下,欲开口,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便转身出去。听到他并未出营r献努只不过是外问,不一会儿,又进来,递给我一个小瓷瓶。
  伸手,紧紧地握住它,颤抖地拔掉塞子,浓浓的薄荷味便冲进口鼻。绕是我,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晃了晃,是药水。
  朝李公公道:“捏住他的鼻子。”他喝不进去,就灌。
  李公公心吓了一跳,可此刻他也不敢说什么,只上前来,哆嗦着手伸过去。
  试了多次,依旧不敢下手。一旁的顾卿恒一把将他推开,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我俯身上前,将解药少少地倒入他的嘴里。瞧见他本能地咽了下去,只是一瞬,抓着我的手骤然收紧,我吃痛地皱起眉头,手上的瓶子一个不慎便掉落下去。顾卿恒大吃一惊,幸得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
  床上之人侧身不住地呕吐起来。
  “皇上……”我扶不住,李公公帮着扶着他,不住地叫着他。
  他吐了好久。突然又呕血。
  “皇上!”我忍不住直孔努不行啊,解药根本喂不进去!
  他吐得没有了力气,才软软地倒下去。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只感觉他的手渐渐变得冰凉起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自他的喉咙传出。
  我知道,很难受,是不是?
  李公公收拾好了,又出去换水。我扯过被子将他的身子严严实实地襄住,呆呆地望着他,他这次来,抱了必死的决心了是么?
  半年的时间,那么毒发就在这几日。
  回眸看着顾卿恒,开口问:“皇上早就料到了今日是不是?那么,你们又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几日的战事,他难道都在营帐里闭门不见么?
  他沉默了许久,才终是道:“皇上拟好了诏书了,他若是有个不测,便由晋王登基。”
  我只觉得浑身一颤,怒道:“不可能!皇上还有小皇子,皇位怎可留给晋王!”此事太后若是知道,也是抵死不愿的。
  他摇头道:“小皇子太小了,怎么可以?”
  缄默了,如此乱世,的确是能者居之。
  狠狠地握紧他的手,我咬着牙道:“这天下是皇上的,我决不允许!”
  他是多骄傲的人啊,我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的。所以,才要辛辛苦苦地将我支开。只因,他一旦驾崩,那么任凭我以往再得宠,我都不过落得一个先皇的妃子而已。
  眼泪涌出来,我决不允许他这么死去,决不!
  他说的,要我活着回来见他,我活着回来了,所以他不能死!
  抬头,朝顾卿恒道:“一会儿各位将军回来,你便告诉他们,皇上近日呕心沥血。以至于龙体抱恙。”
  他惊道:“你要骗各位将军皇上生病?”
  点头:“唯有骗他们,告诉他们皇上不过是积劳成疾,他们才能为了安抚军心,密而不发!明日上阵,准备马车!”
  “皇上他……”他愈发地惊愕。
  回眸看着男子的容颜,我咬牙道:“此事我会安排妥当。”顿了下,又开口,  “卿恒,我需要一个身份,指挥全军。”
  他“嗬”了声,撑大了双眸看着我,半晌,才道:“此事万万不可,这里是军营重地,你如何能够……”
  “因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北齐的军师!”盯着他,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眸中,呈现出了愕然。
  我自知失言,此刻,却也只能咬着唇,不知该如何继续。
  二人尴尬地待了许久,才听外头李文宇进来道:“顾将军,各位将军回来了,要求见皇上,跟皇上汇报军情。”
  我朝顾卿恒看了一眼,他迟疑了下,将解药递给我,终是转身出去。
  将解药收入怀中,取了一旁的棉巾,轻轻擦拭着他嘴角是血渍。较之方才,稍稍平静了些许,想来,是那药性过了。
  “皇上。”握住他的手轻声唤他,  “我做的对么?不想江山落入他人之手。
  虽然,也是夏侯家的子孙,可是,终究和你是不一样的。”
  他若是死了,那么我也跟着他去。可是我们现在都还活着,所以我定不能丢了这江山!
  这一日,一直到了傍晚,才见顾卿恒进来。瞧见夏侯子衿并未醒,他只简单地将前线的军情与我说了个大概。而我的猜测是对的,北齐的人,着呢的是后面多了埋伏,就等着我朝的人过去。
  顾卿恒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马车已经准备好。
  半夜的时候,他突然醒了。
  我又惊又喜,俯身过去问:“皇上觉得怎么样?”
  他直直地看着我,好久好久,终于抬手握住我的手,颓然笑道:“瞧见朕这个样子,心里不好受吧?”
  狠狠地点头,我心疼。
  他复又闭了眼睛,我忙道:“你既然知道,今日为何还要上战场?”其实出去的时候,便已经不舒服了,是么?
  隔了好久,才听他道:  “朕不去,今日一开始输了几场了,就会没有士气。
  没有士气,那么朕之前准备的,也白费了功夫……朕以为,没有那么快……”
  伸手捂住他的嘴,咬着唇:“你会好的。”
  他却拂开我的手,低语着:“朕也以为,却不知那解药居然是这样。尝过好几口了,每次都吐出来。难受。”
  “不。”我摇头,“皇上现在醒了,证明这解药还是有一点儿吞了进去的,不是么?哪怕只是一丁点儿,也好啊。”
  他怔了下,忽然吃力地撑起身子靠过来,像个孩子一般:“朕好难受。”
  我点头,我知道啊。抱住他,哽咽着:  “那,皇上就当为了我,再尝一口,可好?”
  他无力地闭了眼睛,只开口道:“朕不能,将这个担子交给你。”
  心头钝痛,取出解药,喂给他喝。
  他皱眉勉强吞进去,手抵住脾胃,忍不住俯身便吐。
  边吐着,边咳着,嘴角又很快见了血丝。
  呜
  我抱着他,心疼得直哭。
  他伏在我身上喘息着:“朕忍不住……”
  胡乱擦着眼泪,怎么忍得住啊!
  “娘娘,娘娘……”外头传来李文宇的声音。
  我吃了一惊,小心地扶他躺下,起身出去。李文宇递过一封信件给我,开口道:“姚将军送来的急件。”
  我一怔,真巧啊,还真的有急件!
  接了过来,入内,见他又累得闭上了眼睛。想了想,我看了,说与他听,也是一样的。
  将信纸打开,密密麻麻的一片,全是写了那边的军情。最后一句,却是说,檀妃身上的药水,有毒!
  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还不明白么?
  我怎么也想不到,苏暮寒啊……
  半年的时间,足够了。所以,他才不再给我送药水了,是么?
  第013章 惊蛰
  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手上的信纸一个不慎,便飘落在地上。
  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冷宫瞧见苏暮寒给我的第二个锦囊之时,也如现在这般。
  只是,现在,却是心痛和失望。
  我一直想不通,他要一颗毫不知内情的棋子做什么?原来,并不是这样。
  而我,多好的一颗棋子啊。
  不是么?
  最厉害的细作,便是在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细作,那才会无声无息地潜伏在别人的身边。因为我,没有破绽留给别人。
  唯一的破绽,也只能算我的字迹,这一点,是骗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