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节
作者:桃桃逃      更新:2021-02-26 22:04      字数:4786
  。
  大家都喜欢乖巧的梅雪。大家见到我只会头疼。
  所以当师傅说出这些奇怪话时,我也只好认为师傅是年纪大老人痴呆症提早发作了——像我这种没有一刻能安静坐下来的人,怎可能去干学琴这种优雅的事儿啊!
  可师傅却寒着脸,真的每天一早就把我轰起来,不到吃饭时间绝不放我离开,非要我把所有指法都记下来,比要我学武时还严格百倍。
  “莓旭,你知道吗,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学琴天份?有的人高些,有的人低些。比起领悟的天份,师傅却认为天生的手指形状动作更为重要。领悟的天份不足,可以后天弥补,但手指上的缺陷,却是什么都比不了的。是弹不出来的音调指法,即使弹一万次也是弹不出来。”
  师傅,我是十万分不明白你说的什么狗屁天份!我只知道,若非六岁的我愚蠢到那么多路不走偏要去踩到你的尾巴,我现在也就不用如此痛苦地受这破琴弦的折磨了。
  痛苦持续着。
  梅雪却很羡慕:“师傅一定是觉得姐姐有才能,才会对姐姐那么严格。姐姐真好,有学琴的天份。”
  我扬扬手:“别扯了,我看师傅是瞅我日子过得太逍遥快活,她老人家吃醋嫉妒,所以换个法子来整我。”
  梅雪笑得温和:“我练功时总能听到姐姐的琴音,只觉得原本不顺的气息都畅通无阻,原本难以突破的关口一下子就过去了。姐姐,你的琴艺不同一般啊,这琴技太厉害了。”
  是吗?师傅创的这种琴技好像确实是随着人体经脉而行,原来有这么厉害吗?
  梅雪又道:“姐姐,你最近好像都没怎么跟大家练武,不如我们来切磋一下吧?”
  于是我们两又跑到练功房去过招。梅雪这丫头,难怪师叔们总赞她进步神速,果然几天没见又上了一个层次。才两柱香时间,我就大汗淋漓投降了:“不行了!我打不过你了!”
  梅雪翘起眉头:“姐姐你的武功退步了吗?好像比上次还差了些,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我只好摸摸鼻头:“啊……这个……可能最近顾着练琴吧……唉,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本来就不喜欢学武,学琴还有趣些……说不定以后下了山,还能混个什么琴姬,哈哈哈……”混过去混过去!快溜!
  出门时回过头,梅雪紧皱的眉头,透露着淡淡的担忧。
  我假装看不到。
  毕竟,我的希望只是让梅雪幸福,挣很多很多钱,让梅雪很幸福很幸福。
  其他的,我都没奢望过。
  所以我不止一次想,如果我没遇到群昉就好了。
  为什么那天我懒洋洋地不想练琴呢?为什么我会突发奇想去那间新开的面店尝鲜呢?吃面就算了,又为什么为了那几文钱要和同桌的那个男人争执呢?
  “混蛋!你的面汤都溅到我碗里来了,这么脏,我怎么吃啊!本姑奶奶心胸广阔不和你计较,这碗面你付帐算了,以后见到我记得绕路走,别让我见到你!”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吼叫气势不输给我的:“你说什么呢!我吃的面哪里脏了,都是一家店端出来的!而且最重要是:你整碗面都吃得干干净净才说什么脏的!你姓赖的啊!”
  不打不相识,我和他连战三百多招,才喘着气坐倒在地上。这家伙,还真不弱!
  “算你厉害,倒不是个光有嘴皮子的小白脸!”
  然后我们一起笑了,笑得人仰马翻,吓得面店老板不知道发生何事。
  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就是这种感觉吗?
  “我是周群昉,少林派俗家弟子。”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
  我歪嘴笑笑,一把拉住他的手站起身:“红莓旭,峨嵋派俗家弟子。”
  他凑到我身边:“喂,峨嵋派弟子可以吃叉烧面吗?”
  哼!这小子,以为我没看到吗?“难道少林弟子就可以吃烧鹅面?”
  我们又是一阵笑。
  “走吧,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我永远记得群昉那天的笑容,他笑得那么明亮无拘,连太阳都黯然失色。
  从此,我沉沦进了那一轮阳光中,一蹶不起。
  只有群昉!放任我的爹娘不懂,收留我的师傅不懂,峨眉派那些教训我的师叔师伯不懂,连梅雪——和我流着相同血缘的梅雪也不懂!
  只有群昉,我们可以一起嘻闹,一起去打工,一起为了几文钱与店家争执,甚至连做鬼脸的时机都那么默契。
  自由自在到能变成风。
  群昉没有我幸运,有一群能头冒青筋还是硬忍耐下来容忍了这份自由的师叔伯。他是被赶出少林的,就因为他们看不惯他的无拘无束。
  然而群昉却并不介意,对他来说,这也许反而是好事。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游遍天下。我喜欢去到每一个不同的地方,看到不同的风景,不同的文化人种,听说以前有人专门四处游览然后写下游记。”群昉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无尽的天空。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神往卓越的表情,好像全世界就凝聚了在他那一双黑眸中:“虽然我没那么高的水平写出什么游记之类的书来,但我就想走尽天下,在我有生之年,我想尽量看到更多的东西。”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诉说心愿时的群昉那么神采飞扬,而我,我的心愿呢?
  我最大的心愿,大概就是能一路看着梅雪得到幸福……
  群昉虽然志向远大,可人永远只能向贫穷低头。他游到峨眉山下,正好盘缠用完了,于是唯有在山下小镇找了些粗散活儿做着,赚回盘缠,顺便把他快忘光的剑法心法的复习一遍。毕竟谁也不想看着看着美景,突然颈项一横,被山贼强盗抹了脖子,天下没游完就先去鉴赏一下西方极乐世界的风景如何了。
  我和群昉的武功可算是半斤八两,都是半吊子水准。果然物以类聚,不务正业的好兄弟,击掌庆贺。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功水平却比群昉强好多。真奇怪,我向来没定力,那种坐在地上装雕像的打座修行我每次都是当补眠运动,那我的内力是哪里来的呢?
  直到有一次群昉听说我还在练琴,笑得在草地上翻滚了一个多时辰。这王八羔子终于笑累了爬起来说想听听我练的是哪门子屠杀生灵的“噪音”,我便强忍住举起琴当凶器干掉他的冲动,勉强弹了一首来折磨他的听觉神经。没想到,他一听到我的曲子就开始陷入沉思,甚至舞起剑来。
  他的剑随着琴音而动,当他适应后,却催我弹更快些。我本来还是勉为其难心不在焉的弹着,听他如此说,一心回到了琴弦上,把师傅教地那堆折磨得我要生要死的琴技发挥的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我和群昉都汗透衣背。群昉一把抓起我的手,大叫:太厉害了,这当真是天下无双的琴技啊!
  群昉说的什么琴随脉动,什么经络疏通,什么内息循音四方游走,畅通无阻的……我一个字都没听明白。我只是到今天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根本没怎么修炼内功,但内力却强劲了那么多。其实每次的练琴,已是至强的内功修炼。
  师傅说,音乐能酿出天下第一的高手,也能毁灭天下第一的高手。
  曾经让我笑得要爬着去找大夫的话,我开始相信了。
  之后每天,我上午去师傅处习琴技,下午去和群昉打工兼职或者一起进修武学。我对琴技学武本是全无兴趣,可为了帮助群昉,我努力钻研原本能让我每天按时去和周公叨茶的奇经八脉之书。
  我第一次如此感谢师傅有逼迫我学琴。
  而傍晚时间回去吃饭,则顺道和梅雪切磋一下功夫,可我依然无法战胜梅雪。然后晚上的时间,属于我最美丽可爱的妹妹梅雪,谁也不能抢走。
  可是五个月后,群昉说他要离开了。他已经攒足了一笔盘缠,他要继续他的游记了。
  我突然不想和他分开。虽然他只把我当作一个兄弟,一个伙伴,一个朋友,根本没将我当女孩子来看,可是我就是不想离开他。
  我大喊:“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我也想和你走遍天下,看尽天下风光!”
  可是,群昉,我心里真正想看的却是你。我想一直看着你,看着游尽天下时你的笑容。
  我知道他心中无人。虽然他没把我当女孩子看待,但若能做个同伴一直陪伴他到底,我也不虚此情了。
  群昉当然是欣然接受,问题是师傅,还有我最爱的梅雪。
  我跪倒在师傅面前,请求她老人家放我几年生路,让我去外面逍遥一段时间。当然,我跟她说的是:见识外面世界,不要只困在峨嵋,我也想见识一下其他人的琴艺。说这话时,我的脸部表情诚恳得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但要拼命抑制俺家小胃的造反就有点儿难度。
  师傅没有直接回复我,只是深深叹了好久的气,久得我熟睡之下淌出的口水都快清洗完她老人家房间的地板了。最后,她说:好吧,你总也该去外面看看了。只是三年,三年后你便要回来。
  什么三年五年的,师傅你没听过什么叫放虎归山吗?我这是放狐狸归穴,放时容易抓时难,到时候我随便扯几个破理由晚上几年甚至几十年才回来,您老人家又能怎地,还能把我生吞活拨了不成。
  师傅虽然平日沉默寡言,也没说什么,但我总觉得明察秋毫心细如毛的师傅是早知道我和群昉之间的事儿了,只是她老人家没点破罢了。
  师傅这边算是对付过去了,可我真正的难关是梅雪那里!
  我跟梅雪说要离开几年,话还没说完那鼻涕眼泪就流得满脸。我说我一有空就会来看望她给她捎个信传点儿什么土特产之类的,嘱咐她记得也给我托点儿消息让我即使不在她身边也知道她每天有没有吃饱饭睡觉有没有盖被子有没有被人欺负食物对不对胃口晚上有没有关窗户房门走路记得先摸清楚路别摔倒……之类的,千不愿万不愿舍不得离开她,好像我才是要被抛弃的那方。
  而梅雪则温和地笑着,帮我这姐姐擦眼泪鼻涕,又柔声安慰我,也叮嘱我出门事事小心,莫太贪财反害了自己。
  我本以为师傅和梅雪是最难过的两关,没想到真正的难关是掌门人和各位师叔师伯。本来我就只是俗家弟子,要请求出外几年也不是啥大问题,问题在于这个和我出游的人。群昉是被少林驱逐出门的俗家弟子,掌门和师叔师伯们认为他名声不好,不喜我与他往来,更别说和他混到一块儿了,孤男寡女出游成何体统。
  巨晕!我红莓旭要是个在意道德规范世俗眼光的人,还会有今时今日的我吗?掌门人今天命我闭门思过,正好让我回屋里打包行李,第二天一早拍拍屁股就溜了,看他们怎么抓我回来。
  和群昉相处这几年,是我一辈子里最逍遥快活的日子,我们每天爬山涉水,游览天下。人们争相去看的名胜,我们就是挤也要挤去看,人们不敢去的险境,我们攀山越岭也要去。有时风餐露宿,连饿几天没食物下肚,有时则满嘴美食吃得嘴巴油光发亮饱到几乎能呕吐回一部分出来再当宵夜。
  我们本来就是都是不介意世俗规范的人,冷的时候甚至相依而眠。群昉从没逾越过,我想在他心里,我真得就注定是那个“同伴”。
  可我觉得很快乐。
  偶尔问到群昉究竟喜欢怎样的姑娘,他也答不出所以然来。他讨厌一般的小家碧玉,太规范太作状了,虚伪得很。而武林女子中,性格蛮横的也让他讨厌,性格豪爽的他就当兄弟看待,没觉得有哪个特别喜欢的姑娘。
  “你就是俺自家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搭在我肩膀笑嘻嘻地说。
  我心里即酸苦又心喜。他把我当自己人,可惜,我永远也做不了他的唯一。
  不过没关系,群昉没有喜欢的姑娘,现在的我就是离他最近的人。
  然而,这种自我麻痹的快乐,很快就走向崩溃。
  离开真的有三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念梅雪,不知道她日子过得如何,快乐吗?刚好又在峨眉山附近,便去看望一下她。然而那个风雨忽至的夜晚,我们无处躲避。我忽然扬起念头,居然说:回峨眉派去避雨吧。
  群昉有些担忧:“一个男子进入峨眉派,恐怕不太好吧。”
  我就是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冒着要掉两人脑袋的份开玩笑。我说:“没事儿。我本来就是俗家弟子,住的地方和本宗弟子是分开的。峨眉派也有男的俗家弟子,你要怕你自个儿留在这里淋雨。”
  群昉本也不是介意这些小节的人,当下不再多言,跟我上了山。俗家弟子住的小院本就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地方,我轻而易举就爬墙溜了进去,没被任何人发现。
  进入屋子时已是半夜,我想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