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1-02-26 21:52      字数:4923
  「舍不得?」岳秋寒淡淡开口。
  令狐飖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冰冷依旧。岳秋寒胸口再次一阵窒痛,眼前微微一黑,靠在树上轻喘了一口气,才跟了上去。
  令狐飖一路走得很快,没有开过口,俊美的面容隐没在黑暗里,丝毫看不出他的表情。
  回到客栈已经天近黎明,依稀可以听见城郊传来的鸡鸣声。小二依旧趴在柜台睡得正香,吸入了些凉气岳秋寒抚胸轻轻咳了两声,他一下惊醒抬起头来,定睛看了半天才换上笑脸,「两位客官,这么一大早就出门吗?」
  「小二哥,麻烦一会送上些早点到客房,我要去休息,不要叫人来打扰了。」
  「感情您是一宿没回来啊。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去叫厨子给您准备早点。」
  岳秋寒微微一笑,掏出些碎银放到小二面前,「麻烦小二哥了。」
  「呦,您太客气了。」
  岳秋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缓步上楼,顿了一下转过脸对沉默不语望着自己的令狐飖淡淡开口,「有什么事情,去我房中找我就是。」
  借着黎明的薄光,令狐飖这才注意到岳秋寒有些苍白的容颜,突然想起自己昨日气急对他出手,他却丝毫没有躲闪。咳嗽时,好象见了红?虽然没有看得很清,树影下他唇角似乎染着血色……
  抬眼看去,那颀长纤瘦的身影似乎没有初见时那样风姿俊朗,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愁倦,心没由得一痛,疾步追上楼去握住他的手搭上脉搏却被他一把挥开。回首望向自己的眼睛却是清冷淡定依旧,「有事吗?」
  「你……」
  「既然无心,何必多情?」转过头,那水色的带子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披散在一头青丝上,「你也快些去休息吧。」
  阴晦的天气,淅淅历历的初秋细雨。
  岳秋寒站在窗边看着街道上来往人群,雨雾扑散在柔和的脸颊上,细细润润的,带着些许寒气。他素来不喜欢秋天,秋天,让人感到自己也在慢慢的走向生命的终点。是谁妄言「秋日胜春朝」?
  自从那日以来,令狐飖就甚少说话,只是偶尔在吃饭的时候静静的,不着痕迹的凝视着岳秋寒的一举一动,然后转过脸去。
  门被轻轻的推了开来,岳秋寒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开口,「出去。」
  却不想来人飞也似得扑将上来,错愕之下将他抱了个满怀,「小寒,你居然对我这么冷漠,被你伤了心了。」
  「岳,岳公子,这位客官不顾我的劝阻,硬要上来,小的拦也拦不住。」小二有些气急败坏,颤巍巍的指着那个依旧赖在岳秋寒身边的男子。
  岳秋寒用萧敲开将自己抱的死紧的手,对小二淡淡一笑,「谢谢小二哥,他是我的朋友,无妨的。」
  「哦,那我给您冲壶茶来。眼看入秋了,下雨天怪冷的。」小二殷勤的笑着,看了温敛优雅的岳秋寒一眼,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下楼去。
  「小寒,你这个负心人,居然连店小二也不放过吗?」那人笑着坐到桌边,抓起桌上的茶点就往口中送,「看他被你的桃花眼迷得颠三倒四,估计你要他去死他也愿意。」岳秋寒白了他一眼,继续转过头看着窗外,半晌才开口,「那桂花酥上抹了五毒散,水晶糕里放了灭红花。」
  「啊!」男子把手中咬了一半的水晶糕飞速扔出门外,一脸土灰地看着岳秋寒,「小寒,是你干的?」
  「假的。」
  「什么?」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岳秋寒,却见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将那掉在地上的桂花糕捡起,连同盘内的一起包好,这是令狐飖昨夜送来的桂花糕,被这人糟蹋了,不由得心中微恼。
  「太过分了。」男子沉下脸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小寒,这么耍我你就这么开心?」
  「你怎么也到了洛阳?苍和无殇呢?」
  「回去了,昨日接到指示,让你去杀一个人。」
  「谁?」岳秋寒扫了他一眼回到窗边站定。
  「沈力方。」
  「知道了。」
  午膳时分,小二跑上楼来叫岳秋寒下去用膳,推开门就见那男子依旧坐在桌边,俊朗的眉眼满是温柔地看着站在窗前沉思的岳秋寒。
  秋风伴着碎雨飘入室内,满是凄清。
  「岳公子,那位爷在楼下等您用膳。」
  「知道了。」岳秋寒微微侧过脸应了一声,转脸对桌边的男子说道,「你还不走?!」
  「赶我走?」
  听到楼梯传来嗒嗒的脚步声,令狐飖侧了头望过去。
  岳秋寒一身朴素的青衣,极简单素浮。但那质地做工却绝对上乘,一头乌发如往常般随意披散着,额间用银丝带系了,说不出的优雅。
  「她还没有来?」
  令狐飖微微蹙了眉,瞥了一眼坐在岳秋寒身边的蓝衣男子,「他是谁?」
  「朋友。」岳秋寒没有动筷子只是招手让小二换了些清粥,才缓缓地吃了起来。
  男子坐在岳秋寒身边,却也没有动,只是眯着眼上下将令狐飖打量了一下,冷哼一声,「我道是怎样的人,却原来不过如此。早知道我就不放弃你。」
  岳秋寒皱了皱眉冷冷的看了男子一眼,「你是来寻我开心吗?任垣小王爷。」
  一声小王爷,虽然很轻却依旧让店内本就安静的气氛变得更加清冷。小二张大了嘴看着刚才死皮赖脸蹭进店里的男子,半天没合上。
  小王爷?
  如果他真的是个王爷,刚才自己对他的无理举动,怕是几个脑袋也不够用。
  心里想着,倒茶的手不禁哆嗦了一下,滚烫的茶水尽数撒到岳秋寒的手上。
  「呃。」缩了手,用帕子把手背上的水渍擦尽,看着脸色比自己还要苍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的店小二一眼,岳秋寒挥了挥手,「无妨,小二哥你退下吧。」
  见那小二喏喏退去,任垣一把将他的手抓过来,从怀中掏出一粒通体透明的小丸,捏碎了洒在已经开始泛红的皮肤上,那粉末沾上皮肤竟然转瞬化成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香。
  「水无香?」岳秋寒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手中小瓶抢了过来,「你为何也有水无香?」
  任垣敛眉低低一笑,将被他握住的手翻转扣住岳秋寒,顺势拉入自己怀里。收拢起方才放荡不羁的神情,变得倨傲起来,「怎么,你只有见到水无香的时候,才会这样吗?」
  「你明明知道雩需要……」
  「那是他和哥哥之间的事情,与我何干?」
  岳秋寒冷笑一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小王爷还是不要浪费在在下身上的了。」
  「浪费?」任垣笑着抬起岳秋寒的脸,「对你,我什么都舍得。」
  令狐飖看着眼前暧昧不明的画面,心中狂嚣而至的怒气让他恨不得将面前抱住岳秋寒的男人碎尸万段!但是岳秋寒却只是淡淡地笑,挑起的眉眼朝令狐飖一扫而过,清冷的眸光丝毫没有涟漪。
  当啷!
  谁的酒杯掉在地上,岳秋寒回过头,想是如此天理不容的画面乍然出现在这个小酒馆中,污了观者的眼。
  「这种话,你还是说给随雨听的好。」岳秋寒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淡淡一笑,起身坐正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你什么时候离开?」
  「我?」任垣笑嘻嘻的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肉扔入口中,瞟了一眼脸色寒冷到几乎把人冻死的令狐飖一眼,「我打算陪在你身边,照顾你。」
  「我陪他去找吹愁你也要去吗?」
  「找吹愁?」任垣脸色一沉,漆黑的眸子瞬间划过残忍的颜色,「做什么?」
  「报仇。」岳秋寒云淡风轻的开口,「我陪他报仇。」
  「不必!」令狐飖终于冷冷的开口,「我只是随你来找吹愁,我们并非伙伴。」
  任垣身形微微一晃,右手伸向腰间却被岳秋寒不着痕迹的挡下,「小王爷你也要随我一起找?」
  「早说过叫我垣,叫任垣也可以,不要叫我小王爷。」任垣嘻嘻笑着伸手撩过遮挡在岳秋寒腮前的长发,眯了眼单手托腮看着面前冷丽的面孔,「认识了这么久,你怎么总也记不住?!」
  啪!
  令狐飖黑眸森然,隐隐带着骇人的戾气凝视着依旧平淡安静的岳秋寒,五指一紧握断了手中竹筷,起身抓了放在身侧的长刀一语不发地迈出门外。在酒馆里吃饭的客人本就有些战战兢兢,这下子更是埋头苦吃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岳秋寒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取过茶碗倒了茶,递到嘴边轻唑一口,「你是故意的。」
  「也仰仗你的配合。」任垣笑着终于把身体摆正低声开口,「他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
  「……」
  「哪怕他是敌人?」
  「……」
  「他不介意你是男人?」
  「介意,那又如何。」岳秋寒终于放下茶碗抬头看向任垣,「他有深爱的女人。」
  「然后呢?」
  「没有然后。」清俊的眉一扬,优美的唇角倏忽弯起一丝清浅笑意,却分明带着几分无奈,「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温婉聪慧。」
  「你这是何苦?为了一个根本不记得你的人,牵牵挂挂数载。他可知道?」
  「我离开那年,他才是个未满十五的孩子。」
  「未满十五?!这么说,你比他年长?!」任垣下巴差点脱臼。
  「很奇怪吗?」岳秋寒侧了头看向窗外,「我寻了他这么些年,却原来他根本不记得我。」
  「啊?」
  「可笑吧。」淡淡一笑阖上眼,「我竟然信了一个孩子的话,赔上我的一生。」
  「后悔还来得及。」
  「从再次见到他的那刻起,就已经来不及。」淡然的话语,却似包含了多少沧桑,微微的有些寒人心魄的冷。
  自从认识岳秋寒以来,他都是淡漠倨傲的,甚至表露自己的感情。身边的朋友只知道,在岳秋寒的生命里,有一个重逾他自己性命的人,他把对那个人的感情深深埋在心里,只有他偶尔垂首微笑的时候,才能看见那双澄澈眸中的浅浅情意。
  而自己,就沉醉在他那偶尔露出醉人柔情的眸子里,无法自拔。
  三年前,他与小勍一起出去执行任务,带伤回来后,整个人突然变了。素来恬淡漠然的他,不惜违抗冷酷无常的楼主,甚至宁可费去全身武功也要离开截云岭,浪迹天下。后来问了小勍才知道,就在那场任务中,他邂逅了他牵挂数年的人。
  然后,他就这样一人离开了,一晃三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只是执行任务完后偶尔托人捎来只言词组的问候。
  如果说多年的牵挂只是恩情,那么如今的岳秋寒,却已将自己卷入了一个永远难以逃脱的陷阱,画地为牢。
  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眸光如雾的男子,沉静的眸子正瞬也不瞬的凝望着窗外细雨,带着浅浅的轻愁。风扑散了飘进窗内的雨雾染上眉角发梢,沾湿了飘散的长发贴在颊边。
  吹愁,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逍遥楼五大杀手之一,在他如同鬼魅般的传说后,又谁会相信面前这个和煦如风,恬然淡定的男子,就是那个冰冷无情的雪衣剑客。
  岳秋寒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外面秋意正浓,微微的有些冷。回头看了看房内,任垣四仰八叉的倒在自己的卧榻上睡得正香。
  这样的睡相,真浪费了他那张俊美的皮相。
  轻轻笑了一下,继续转过头去。方才在百般无奈,无法说服他离开的情况下,只得应允让他待在身边,直到一切结束。却不想客栈的房间全部客满,这人便更是喜上眉梢的大剌刺进入自己的房间。
  想想这一生,真如同一场繁华直至荒芜的幻觉,让人来不及感伤。蒙蒙雨雾,落在面颊冷在心里。
  这样没有终点的路,多久才可以走到尽头?
  时间和心没有任何关系,有些人注定要相爱,有些说着就分离。
  爱,只是一个人的故事。那个人的心,对于自己来说是无边际的森林,看到沼泽,湖泊和月光,却知道自己带不去也无法占有,于是,只好用力等待和感伤。
  砰砰。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店小二推开门探头进来,「岳公子,和你一起来的那位爷醉得厉害,您给想想办法吧。」
  岳秋寒皱了皱眉,随小二走下楼去。
  令狐飖也不若小二说的醉得那般厉害,只是一人独坐靠门一桌低头喝闷酒,修长的腿蹬在长凳上,玄铁长刀靠着腿揽在怀中。倒是吓坏了准备进来的客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