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吹嘻      更新:2021-02-26 21:47      字数:4926
  张亦心里的沮丧升级,差点把手机扔掉。坐进车里,转念一想,心里竟然亮堂起来。他拨了电话给静好,他说:“小翡翠的爷爷奶奶要来城里过年,他们不知道咱俩离婚,静好,你看……”
  许静好的态度很冷:“你可以告诉他们咱俩离了。你要是说不出口,我来说!”
  “我爸有脑血栓的症状,医生说不能受刺激,所以……”张亦都奇怪自己怎么随口就扯了这样一个谎。果然,静好那边沉默了。
  张亦说:“帮忙演几天戏,钱不用担心,我拿给你!”
  “你是不是觉得钱能摆平一切?”电话挂斯了,“滴滴”声在无边无际的夜里格外刺耳。
  张亦的头俯在方向盘上,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方向感的人。他很想找人聊聊,却想来想去,想不到一个可以聊天说话的人。
  从前,生意场上有过不去的事,躺在床上搂着静好,跟静好说一说,天大的事,到了静好那里都不算事。静好说:“能怎么样呢?大不了我跟女儿去住出租屋,咱们家三口人都好好的,天就塌不下来!”
  张亦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夜的忧伤漫延在那个无边无际无比凄清的冬日夜晚。人总是像一个拥有一件玩具的孩子,总是想着拥有另一件,及至拿到另一件,觉得也并没有多少趣味,还不如之前的那一件自己熟悉了的玩得顺手。
  渴望得到时,男人还是顽童。得到了,开始回头看时,男人便已怀旧苍老了。
  女人恰好相反,没跟男人在一起时,理智聪明,秤称尺量,女人是女人。一旦跟男人走进婚姻,便如同抱住了心爱玩具的女孩一样,以为他一生一世都只能是她的,婚姻里的女人常有着小女孩的心态。
  静好曾经就是这样一个抱着婚姻这个玩具不放的女人,然后有一天,一梦醒来,玩具不见了,静好哭过,痛过,重新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女人,谁离开谁都可以照样过日子。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就像没有爱过一样吧。
  静好努力痊愈,却不想张亦把那份放不下捡了起来。他是个贪心的顽童。
  曾经张亦有位未婚的朋友跟静好一家人吃饭,看着静好不饰金银,不上浓妆,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只偶尔轻言细语地帮小翡翠擦去嘴边的饭粒,他无比羡慕地对张亦说,他心目中他孩子妈的样子就是嫂子这样的温暖女人,干净,安宁,嘴角永远荡漾着四十度的微笑,所有的喧器到她那都靠了岸,功名利禄都不在她的眼里,那样的家才是真正的家。
  静好听到这些笑了,她说:“你问问你张哥,我是唯一不可替代的吗?”
  张亦也笑了,把手臂搭在那朋友的肩膀上,说:“小兄弟,进人了婚姻你就会知道,娶了谁,大同小异!”
  静好没有恼,而是颇为玩味地眯着眼看张亦:“你都试过谁?”
  如今,张亦从一座围城里走到另一座围城中,方才明白:娶了什么样的女人,就是要了什么样的生活。
  娶了谁,至关重要,而非大同小异。
  只是可惜,他已经让那个颈如天鹅般高昂着,心如玉石般朴素的女人伤了心,她的温暖和四十五度的笑容都不再属于他了。
  一个男人的眼泪能换回什么呢?
  第六章 时光静静地走,对床对面
  看着爸被推进焚化炉,出来才是那么一小捧灰,我觉得很绝望。我们使劲折腾,将来不都是这条路吗?静好,我知道你恨我,不能原谅我,我自己也不能原谅我自己。好好的家,好好的女儿,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呢?
  春节前夕,下了一场大雪。
  也正是这场雪让许静好跟纪雨川有了一些近距离的接触。
  新世纪酒店的工作环境不错。财务部门许静好的上司是个临近退休的老太太姓俞,俞合安副总,是个干净利落说一不二的主儿。
  上班第一天,她丝毫没给静好留情面。她说:“你这个岁数出来找工作,也别指望着谁能照顾你,我会像对新毕业的大学生一样要求你的!”
  许静好点了点头。
  收拾办公室,倒垃圾,买咖啡,许静好被那些一口一个“许姐”叫的男孩女孩们支使得脚不沾地。静好倒不计较这样的工作,在跑腿和在那些数字纠缠之间,静好更愿意做这不用动脑的活计。
  年终岁尾,财务部最是忙到脚打后脑勺的,常因一个数字对不上,整个账目就要重新核査一遍。
  俞副总的财务报告总是改了又改,修了又修。静好再打印时,用了正反两面打印纸打印,报告送到俞副总手里,俞副总翻了两下,喊住静好:“谁叫你双面打印的?”
  静好的脸“腾”地红了,“我是觉得不是最后定稿,还要修改,用单面,太浪费了!”
  俞副总的脸色仍然铁板一块:“做人下属,最重要的是不要自作主张,知道吗?”
  静好退出来,手心里有了汗。
  从酒店下班出来,已过了吃晚饭的点。这一段,小翡翠的幼儿园也放假了,小翡翠去了姥姥家,静好一个人,孤单些,也清净些。
  雪一片一片飘得慢悠悠的。静好伸手接了一片雪,雪花在手心里落成了水珠。
  站在公车站等了好久,脚和手都冻得生疼,也不见公车来。静好便沿着街往前走,希望能拦辆出租车。雪太大,路上的出租车并不多,且都有客。拿到架势证后,张亦让静好自己去挑辆车。静好不肯,她说,车我会买,但是我要用自己的钱!此时,她想:或者人真不能那么硬骨头。他的钱不也有我的份嘛,一分神,脚下一滑,人四仰八叉地摔倒在街面上。眼泪蹦了出来,脚钝钝地疼,静好探手够着在不远处的包,想站起来,脚却—点都使不上劲儿。静好心想坏了,该不会是摔倒骨头了吧?拿起电话想打给静媛,却猛地想到这钟点,从静媛婆家到这里,自己还不冻成冰块了。正犹豫间,电话居然响了,是纪雨川。
  静好的眼泪顿时化成倾盆雨,纪雨川沉默了一下,问怎么了,静好使劲止住哭泣,说了自己的位置。说完想到这时间,酒店的大厨应该正忙着,哪有时间来管自己,急忙又说:“我叫120吧,你忙你的!”
  纪雨川说:“我就在附近,你别动,我马上过去!”
  后来很多次,许静好会想起那个下雪的夜晚。纪雨川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恍然以为是张亦。他带她去医院,幸好没有骨折,只是崴了—下。
  在纪雨川的车子里,静好的眼泪像决堤的堰塞湖,铺天盖地往外涌。纪雨川停下车子,拉了纸巾递给她。许久,静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说:“不好意思,太丢人了!”
  纪雨川侧了侧身子,抱了抱许静好,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什么丢人的,哭哭,心里会好受些!脚疼得厉害吗?”
  为掩饰自己,静好只好把那场痛哭归咎于肉体的疼痛上,她点了点头。
  下车,纪雨川打开车门,弯下腰,静好犹豫着。纪雨川说:“快点,天很冷!”纪雨川的肩膀很宽,静好想起自己也曾被张亦这样背过。新婚时,撒娇,张亦就这样背着她上楼。
  静好以为柯明的门还是会先于自己家的门打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注意到对面的那扇门,人的心理很微妙,是希望它打开,解除自己的尴尬,还是希望它关着呢。
  钥匙亲吻了锁,锁欢快地敞开了门。对面柯明家的门没开。静好暗暗舒了一口气,猛地想起几日前,柯明说要提前去老公那过年。柯明在一所中专学校教书,有漫长的寒假。
  纪雨川扶着静好进了卧室,安顿她躺下,他问她衣服在哪,他帮她拿出来,然后出去烧水,出去时把门关上了。
  这个小细节,静好看在眼里。
  一切安顿好,静好让纪雨川回去,她说:“真不好意思,一次次麻烦你……”
  纪雨川握了静好的手,目光很干净,他说:“答应我别再哭了。也别说麻烦的事,我乐意的!”
  静好努力笑了一下,她说:“好。我会让我妈过来,大概我得请两天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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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雨川说假他负责请了,让静好尽管安心休息就是了。他离开时,把暖水瓶和杯子拿来放在她的床前,又跑到洗手间拿来了小痰盂,他说:“晚上别去洗手间,将就一下!”
  静好点了头,纪雨川这才转身出门,门锁“咯”的一声扣上,静好的心空了下来。手上还有他手上的温度。
  林亚茹悄悄跟静好说过纪雨川,他离婚一年多了,条件不错,她说:“静好,你别再虚无缥缈地情啊爱啊的,这岁数,做个伴就行了!”
  因为林亚茹这样提过,见到纪雨川时,静好的心里还是隔了一层的。自己的心门真的还可以再次开放吗?一辈子那样全心全意爱过一回,伤自一会就够了,再来一次还不要了命吗?
  躺下来,静好觉得自己变得无比轻,像一片雪花,人轻飘飘的。手机响了一下,挤进来一条短信。是纪雨川。静好停顿了一下,打开短信:脚还疼吗?
  许静好把手机扔在床头柜上,不回复。
  她以为短信还会再来,或者电话会响,可是手机再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昏昏沉沉地做梦。
  梦里,许静好跪在雪地上。远处站着个男人。那男人的面孔—会儿是张亦,一会儿是纪雨川。许静好努力想看清楚是谁,却又觉得谁都不是。
  醒了,天大亮了。她打电话给静媛。半小时后,静媛火速赶了过来。静好不想告诉老妈,老妈知道了肯定又旧事重提,让她搬回家住。她想有个自己的空间,她失去了家,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寂寞。是的,好多时候,她都是在寂寞里静静地待着。
  她给老妈打了电话,说自己临时去沈阳开会一周,走得急,没回去,老妈照例唠叨了几句,也就放下了。
  静媛的眼睛红红的,说:“姐,你干嘛呀,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静好笑出迎春花的模样,“新娘子,准妈妈,我想喝粥,能做不?”
  02
  许静好休息了一星期。这其间俞副总竟然跑过来看了她一次。俞副总说是办事路过这边来看看她。公司和静好住的云河小区正是城市的两个方向,这路过得也还真勉强。静好并不揭发老太太的嘴硬心软,指着果篮里的芒果说:“头儿,今年过年就奖励我芒果吧!”
  老太太把静好家里里外外看了个遍,说:“妞儿,离了多久了?”
  静好咬了一下唇说:“不到半年!”
  “那行,过了年,这事交给我了!我给你介绍个有钱心好的!”
  静好笑着爽快地答应了。
  纪雨川来过两次,每次用静媛的话说都差点没把超市搬来。来了,也不多说话,进厨房一通忙活,几个活色生香的菜端上来,静媛吃惊不小,说:“纪师傅,你可以啊!”静好说:“那是,纪师傅可是大饭店的大厨呢!是特级厨师吧?”纪雨川笑而不语。静媛急忙打电话叫凯文来吃。
  晚上,姐俩像小时候一样挤在一张床上。静媛说:“姐,我看纪师傅对你有意思!”
  静好让妹妹别瞎说。静媛说:“我姐还真是神人,不焉声不焉语地就有人追,大饭店的大厨都挺有钱的。我在网上看一帖,有个妞晒婚礼,那新郎就是个猪头样的大厨。哎呀,难得啊,咱纪师傅不光厨艺了得,人也很有范儿,斯斯文文的,一点都不像大厨。哎呀,这要是他成了我姐夫,我减肥的费用得你出!”
  静好笑着打了静媛一下:“胡思乱想可不利于胎教!”静媛嘻嘻笑,说:“没准我生出个想象力超级丰富的哈里。波特呢!”
  白天,静媛去上班,静好一个人看静媛租来的韩剧《妻子的诱惑》。剧情弱智到了极点。
  张亦打来电话,他说:“你在哪?现在回来一趟,我买了年货!”
  一想到过年,小翡翠的爷爷奶奶要来,静好的心里就乱成了一团麻。情理上,她已经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何必再去应付他们呢?静媛也说:“姐,你傻啊,你用什么身份招待他们二老啊?你不会对张亦还不死心吧?”
  静好急红了脸:“我主动要求离婚的,我还有什么不死心的?”
  “那可没准,女人的心,海底针,万一你后悔了呢?”
  静好很生静媛的气,她说:“那你让我怎么办?告诉小翡翠的爷爷奶奶我不是他们儿媳妇了?张亦他爸万一脑血栓发作,怎么办?”
  “活该,他儿子自找的。你告诉什么,让张亦说去,他能干出狗扯羊皮的事,他就不能向他爸他妈交代?我看就是随根,你不说他爸也不是啥正经人吗?姐,这事儿,你还真别心软,做人总要有原则,张亦做得初一,你就做得了十五!”
  这很多天,张亦都没来电话提这个茬儿,静好都有些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