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节
作者:千顷寒      更新:2021-02-17 08:30      字数:4737
  这条路狭窄崎岖,极不好走,便是骑着马也得小心翼翼,更不用说乘坐马车的七娘她们了。好在从丽阳镇出来的时候,他们又问徐员外借了辆马车,一群人分乘了两部车,总算宽敞了些。
  七娘依旧有些发烧,加上怀孕初期的反应,整日里脑袋晕晕乎乎的,十分渴睡,这一路上倒有大半部分都瞌睡。卢瑞不明就里,只当她病得不轻,一路上偷偷地哭了好几回,卢熠怎么劝也不管用。
  从丽阳镇到白头山这一带十分荒芜,几乎没有村镇,偶尔瞥见有几户人家也都住得远远,瞧见他们的马车,都远远地躲着看,并不过来询问。所幸从丽阳镇出来时,他们准备了不少干粮和水,这一路过来虽说辛苦些,倒也不曾饿着渴着。
  马车走得极快,到第二日晚上竟就到了白头山下。前方已无道路,众人便弃了车一路步行。七娘在外头透了透气,总算精神了一些,扶着卢瑞小步小步地往山里走。
  “大姐姐——”卢熠忽然开口,脸上有欣喜的笑容,“大姐夫这回立了大功,是不是就要擢升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回京城吧!”
  他声音里透着欢喜,好像大家伙儿并非被人追赶的丧家之犬,而是来游山玩水一般。七娘难免受了感染,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嘴角勾起微微的笑容,柔声问:“熠哥儿可是想家了?”
  卢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实交代道:“我就是有些想嫣儿呢。我和瑞哥儿偷偷溜出来的,竟不曾带上她,嫣儿可没少在信里头骂我们。许久不见她,也不知她是胖了还是瘦了,兴许再见了,她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等我们回去,我给她买东正街最大的糖人儿。”卢瑞很快被吸引了过来,暂时忘记方才的忧虑,睁大眼睛搭着腔,“还有老窝家的馄饨和桂花蜜饯,嫣儿最爱吃……”
  兄弟俩越说越来劲,倒把京城里的各处小吃一一道来,如数家珍一般,直馋得诸位侍卫大吞口水。
  一群人走了一阵,彭顺平便大声招呼着大家伙儿停下休息,又道:“上头有山寨的兄弟们设下的陷阱,一不留神就要中伏。大家先在此处等着,我去山上招呼一声,一会儿便领了人过来接应。”
  福王爷挥挥手,有气无力地道:“你快去快回,这鬼地方透着一股子阴气,凉飕飕的,让人心里头慎得慌。”
  彭顺平眨了眨眼睛,脸上的酒窝愈发地深,“早些年官府下令围剿白头山,前前后后来了不下几百人,最后没一个走出去。这山里头比别处阴森一些,倒也不奇怪……”说罢,又诡异地朝他笑了笑,快步消失在黑夜中。
  福王爷虽晓得他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悄悄朝四周看了看,愈发地觉得那黑暗中仿佛隐藏着什么可怖的东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伸出了魔爪……
  福王爷哆哆嗦嗦地往卢熠身边靠了靠,拽住他的细胳膊,咧嘴笑,“小熠哥儿,来,跟我说说话。”
  卢熠一脸和气地朝他笑,罢了,又诡异地朝他身后说话,“咦?您是哪位,方才怎么没瞧见?是山寨里的兄弟吗?”
  福王爷连动都不会动了,他只觉得脖子里凉飕飕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后头使劲儿吹风,猛地扭过脖子,身后却只有一片漆黑。再看卢熠,依旧笑容可掬地跟空地说着话,卢瑞也睁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盯着那空无一人的地方瞧着……
  福王爷再也忍不住,“啊——”地大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冷,感冒中。
  91公侯之家
  九十一
  七娘从来不知道卢瑞还有如此调皮活泼的时候;看着他们兄弟俩戏弄福王爷,忍不住掩嘴直笑,身上的疲惫之感也一扫而光。
  平侍卫实在看不下去了,出来替福王爷解围;小声劝道:“王爷,熠少爷和您玩笑呢,莫要当真。”说着,又往他身边靠了靠,挡在风口,让王爷离侍卫们将将生起的火堆近些。
  山阳此地白日里太阳毒辣,到了晚上却凉爽起来;夜风中甚至还隐隐带着些寒意,尤其是这山里头;比城里还要阴冷许多。侍卫们四处寻了些干枯的枝叶生了火,燃得并不旺,只将这一小圈地方照得亮了,让人心里头也敞亮些。
  福王爷哪里不晓得卢熠故意捉弄他,擦了擦汗,故作镇定地回道:“我没有当真,玩笑么,我也跟他们闹着玩儿。”嘴里这么说,脚上却还是使劲儿地往里靠,眼睛也不自然地四处偷瞄,仿佛生怕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某个不注意的角落地突然钻出来。
  卢熠十分有分寸,便是恶作剧也只点到为止,见吓唬住了福王爷,便不再继续,拉了卢瑞在火堆边坐下,两个小脑袋凑一起小声地说着悄悄话。田静担心七娘的身体,又给她把了脉,仔细询问她的情况。亏得七娘身体一向康健,虽一时有些不适,喝了两次药便有所好转,这会儿虽还有些疲乏,于胎儿却无大碍。七娘闻言,终于放下心来。
  一行人靠在火边吃了些干粮,静静等着彭顺平过来接应。众人奔波劳累了两日,虽在丽阳镇歇了一会儿,可到底还是困乏,坐在地上休息了一阵,便一个接着一个地睡了过去。
  福王爷正睡得迷糊,忽察觉有人轻轻地推他的肩膀,猛地睁眼抬头,嘴巴却被人捂住。他心里一沉,正欲反抗,一抬手,才发现捂着他嘴巴的赫然是卢熠。熠哥儿朝他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远处的林子,小声道:“有人来了。”
  “啊?”福王爷顿时一震,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听,却只听得见附近的虫鸣鸟语。他又赶紧侧身去看平侍卫,几个侍卫也都陆续被卢瑞唤了醒来,一脸警觉地拿起刀剑,飞快地将小营地圈了起来。
  “没听到声儿啊?”福王爷压低了嗓门问卢熠:“你听到了?”
  卢熠摇头,“大姐姐说,远处来了人,不是彭家小舅舅,兴许是敌人。”
  福王爷微觉诧异,但没有再追问,只跟着起身抓了把长剑在手里,想了想,又回头叮嘱卢熠道:“你们兄弟俩护着你姐姐,千万莫要乱走”说罢,扶着长剑起身,与重任呢商议如何迎敌的事宜。
  平侍卫将火堆灭了,营地里顿时一片漆黑,不多时,众人都依稀听见了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响,甚至还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平侍卫学着鸟儿叫了几声,众人纷纷隐藏到树后,林子里顿时悄无声息。
  敌人的脚步声愈发地近了,也不知怎地,七娘这会儿却是半点惧怕也没有了,她静静地听着林子里的各种动静,有埋伏在暗处的侍卫们偷偷下手时发出的闷响,有敌人被害前发出的最后一声短促而沉闷的痛呼,甚至还有利刃直插入肌肤血肉中的声响……
  这两日下来,两个孩子的胆子却是大了不少,这危机关口居然还有心思小声地说着话,“熠哥儿,小舅舅去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怕不是在路上踩到了陷阱吧。”
  “别胡说,我舅舅才不会呢……”
  “……”
  侍卫们悄无声息地把林子里来犯的敌人解决干净,又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回来了,只是林子里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大家都不说话,卢熠倒是想开口哦缓和气氛,跟卢瑞俩孩子一唱一和地说了老半天,也只有七娘一个人配合地笑笑。俩孩子有些泄气,索性也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阵,眼看着黎明将近,林子里终于又传来沉沉的脚步声。侍卫们顿时一凛,正欲拿着武器再去伏击,却被七娘出声拦住,“是小舅舅来了。”
  福王爷愈发地困惑起来,一脸狐疑地盯着七娘看,直到卢瑞有些不悦地挡在了七娘身前,他这才察觉到自己的不妥当,尴尬地把脸转到一边去。
  彭顺平果然领着一队人下山接应,山寨里的弟兄都是些爽朗直率的汉子,瞧见福王爷和众侍卫的装扮,很是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又偷偷地挤眉弄眼,小声嘀咕道:“瞧见没,那位可是王爷。”“俺今儿可算是见了世面了。”“……”
  但他们对七娘和田静却是极客气,俱是离得远远的,虽也忍不住偷偷瞅两眼,但瞧一眼便立刻挪开,十分有分寸。
  福王爷头一回跟土匪们打交道,很是新奇,但他到底是王爷之尊,便是再好奇,也耐住了性子并未多问,外人瞧着,都觉得这王爷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镇定自若,颇有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本事,浑不知就在前不久,这位镇定自若的王爷还被俩孩子吓唬得面无人色。
  白头山上果如彭顺平所说,每走几步就是个陷阱,大大小小,数不胜数,若不是有人领着,只怕再多的人也得折在里头。大家一面往山上走,一面又暗自庆幸,只要上了山,便不用再担心追兵,可福王爷却又想得愈发地深远——若是这山寨的寨主把他们全扣押起来当人质,问朝廷要钱要物,这可如何是好?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上了山,早有山寨的下人收拾好客房候着,一见他们到了,便立刻引着众人洗漱休息。
  一觉醒来,外头已是艳阳高照。山间阴凉,屋里并不热,倒比衙门小院子里还要舒服些。七娘才将将坐起身,采蓝和茗娟就端着水进了屋,二人的脸色都好了许多,见七娘起了,赶紧过来伺候,又小声道:“听说有官兵把山寨围了。”
  七娘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缓缓擦了把脸,低声问:“舅老爷怎么说?”
  “说是别管他们。”茗娟捂嘴笑道:“金寨主说,不说山下才一百来号人,便是来再多来几倍,也让他们有来无回。口气可真大呢。”
  “金寨主?”七娘敏感地发现了一个新的称呼。
  “是南平寨的寨主,姓金。”采蓝低声解释,想了想,又小声补充道:“是个年轻女人。”
  七娘顿时睁圆了眼。年轻的女寨主,又是彭顺平朋友……
  …………
  洗漱过了,又匆匆地用了饭,出得门来,就瞧见田静在院子给摆了个桌子给人看诊。小院子里站了有十几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却是极安静,规规矩矩地排着队,脸上的表情也是客气而尊重。
  七娘隐隐觉得他们并不像普通的土匪,可又是什么人会放着安稳日子不过,跑到山里来干这朝不保夕的伙计呢?
  “阿碧——”田静瞧见她,远远地打了声招呼,关切地问:“你身上可舒坦了些?”
  七娘赶紧回道:“无妨了。”说话时,人已移步桌前,低声谢过,罢了又问:“听采蓝说,追兵已经到了山下?”
  “怕他们做什么?”一旁有人高声插话,声音很怪,仿佛被捏着喉咙说话一般,七娘侧过脸来瞧他,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穿一身灰色的短褂短裤,皮肤黝黑,应是正在长个子,身形细长纤瘦宛如豆芽菜。
  “那些官兵最是无用,若不是大当家的拦着,我非要下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少年人一脸忿忿,显然对于不能下山打架很是不满。
  一旁的大婶毫不客气地笑话道:“行了你了,毛都没长齐呢,就整天想着打架。宇哥儿什么时候能打得过大当家一只手,大当家也不会拦着不让你下山。”话一出口,大家伙儿便哄堂大笑起来。
  那个宇哥儿的小黑脸顿时涨得通红,“你们都等着吧,再过两年,连大当家都不是我的对手!”说罢,狠狠跺了跺脚,郁郁地跑了。
  田静仿佛这会儿才听到他们吵闹一般,迷迷糊糊地抬头起来,疑惑地问:“人呢?刚刚还在的,怎么一眨眼就没影了?”
  “甭理他甭理他!”大婶儿笑着招呼道:“那宇哥儿是大当家的亲弟弟,整天想着下山打架,每日都要被我们笑话一句,这不,又给臊走了。田大夫你别管他,先给我瞧瞧。您说我这身子……”
  见田静忙得不可开交,七娘也不便再多打扰,微笑着在一旁看热闹。
  这南平寨里没有大夫,山寨里的人平日里害了病也都硬撑着,撑不过了,便胡乱采几把药材吃了,而今好容易才来了个田静,自是稀罕得紧,一拨接着一拨地往这边院子里赶。刚开始田静还耐着性子一个个地仔细询问,甚至还会一一提点平日里的饮食和作息,到后来,瞧见院子里的队伍越排越长,她再也没有了这样的心思,只得加快了看诊的速度。
  七娘见她忙得厉害,便过来帮着写方子,二人一个说,一个写,配合得却是天衣无缝。
  彭顺平和金寨主一行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她二人忙前忙后的身影。金寨主若有所指地笑了笑,低声道:“彭大哥身边有这样的能人,怎么也不早些带到山里来,也省得我那些兄弟吃了这么多苦。”
  彭顺平面色如常地笑笑,弹了弹肩膀上的灰,低声应道:“金寨主若真有心,舍了这寨子回县里,大家伙儿照样能过好日子。”
  金寨主脸色微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