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
千顷寒 更新:2021-02-17 08:29 字数:4758
一行人到了碧翠园,下人们早把临水的凉亭收拾了出来,桌上摆了十几样点心小吃,红泥小火炉上烹着茶水,木凳上垫着厚厚的软垫。卢嫣从七娘身上滑下来,蹦蹦跳跳地奔到石桌边,毫不客气地抓了块绿豆糕,却不吃,转身递给许氏,亮着眼睛看她,“大婶婶,吃这个,这个好吃。”
许氏笑着接了,谢过了她,又揉了揉卢嫣的小脑袋瓜子,回头问红芳,“大少爷和二少爷不在府里么?”
红芳笑着回道:“都在呢,马上就过来了。”
才说着话,七娘就瞧见了不远处众人簇拥着的两个小男孩朝凉亭这边走过来。两个孩子年龄都不大,一个约莫有四五岁,比卢嫣矮小半个脑袋,圆乎乎的小脸紧紧绷着,作出严肃又认真的神情。另一个只怕才一岁多,圆脸尖下巴,走起路来还颤颤巍巍的,牵着哥哥的手慢吞吞地走,每走几步,还要往四周看一看,停一停,一会儿又指着路边不知名的花儿“啊啊——”地叫个不停。
“大郎,二郎——”卢嫣欢呼一声,飞快地朝两个孩子飞奔过去。
大郎板着脸看着卢嫣,不情不愿地唤了一声“嫣姐姐”,二郎则立刻欢喜起来,撒开大郎的手朝卢嫣扑过来,嘴里喊道:“抱……抱……”
“二郎叫姐姐,叫姐姐我就抱你。”卢嫣眯着眼睛看二郎,诱惑他。
二郎似乎没听懂,眨了眨眼睛,依旧朝她伸手,“抱……抱……”
“不能抱。”大郎沉着脸打断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动不动让人抱,羞不羞。”
卢嫣对大郎似乎有些敬畏,闻言立刻犹豫不决,再不敢伸手。二郎见卢嫣不理他,立刻委屈了,眼睛眨了眨,嘴巴一扁一扁,好像随时要哭出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红芳赶紧上前抱住二郎,柔声哄道:“千万别哭,奴婢过来抱您。哎哟你看看这都委屈得……”
大郎不高兴地瞥了红芳一眼,想开口说什么,终究没出声,尔后不高兴地径直进了亭子,规规矩矩地朝许氏行礼问安。许氏赶紧让他起了身,想了想,竟恶作剧似的抓了把花生递给大郎,忍住笑道:“大郎吃花生,你们府上的花生煮得好,竟比上回我在福王府吃到的味道还要好些。”
大郎愣住,迟疑地伸手接过了,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稚嫩的小脸皱成一团,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许氏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点了点大郎的额头,笑着道:“瞧瞧你这小老头样儿,这都是谁给教的。你爹和你娘都是随性人,怎么把你教得跟个迂腐的小老头似的,一点小孩子样儿都没有。”
大郎撇撇嘴,似乎有些不赞同。但他对许氏又一向敬重,且卢之韵又一再叮嘱要听许氏的话,再加上,手里的花生——的确美味……大郎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剥了个花生扔进嘴里。
“这是你大姐姐。”许氏指着七娘道。
大郎抬头,好奇地看着七娘,唤了一声“大姐姐好。”想了想,又问:“怎么以前没见过大姐姐?”
七娘笑着道:“我以前住在乡下,这几日才回京。”
“咦——”大郎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好奇,“大姐姐住在乡下,那你见过牛吗?”
“自然是见过的。”七娘朝他比划,“有这么高,这么长,身上是黑棕色的,脑袋上长着牛角……”
大郎的眼睛愈发地亮了。
说话的工夫,卢之韵也到了。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虽穿着宽松,却依旧能看出些行迹来。不过这位郡王妃的性子显然十分急躁,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半点孕妇的样子也没有。
还未进亭子,就听到她高亢又爽朗的声音,“这就是我大侄女了吧,哎哟,这模样真好看,还是大嫂眼光好。哎你说我怎么就生不出个女儿来呢,一个接着一个都是混小子,瞧着真呕心。”
七娘还未来得及给她行礼,卢之韵就已经飞快地进了亭子且握住了她的手,笑着打量了她几眼后,啧啧地赞道:“不错不错,这相貌,这气度,跟大嫂确有几分相像。”
许氏柔声道:“昨儿母亲还说,碧舸与宋家大小姐长得像呢。”
卢之韵闻言也笑着点头,“是和安宁有几分相似,不过——”她皱起眉头,脑子里闪过另一张温和贞静的面容来,再看了看七娘,压低了声音问:“大嫂以前有没有见过彭家的二小姐?”
七娘心一动,不由自主地朝卢之韵看过去。
“哪个彭家?”许氏问。
“就是那个——拼命三郎的彭家。”卢之韵的声音格外的低,语气中有几不可察的惋惜。说罢了,又朝红芳挥挥手,示意她把诸位丫鬟们一起带走。
许氏眉目微动,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
七娘的心愈发地提起来,“拼命三郎”说的是谁?张妈妈只简单地说了彭家的家世,可府里除了外公外婆之外还有哪些人,她却丝毫未曾提及。七娘先前只当彭家只有她母亲一个,而今听起来,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他家的二小姐,先前一直在老宅住着的,到十五六岁才进了京,我也只是偶尔见过两回。”卢之韵并没有刻意回避七娘,“那位二小姐,和碧舸真真地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七娘到底年岁小,听到此处眼睛已是微微发红。许氏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碧舸——”
七娘吸了吸鼻子,想开口,一抬眼,豆大的眼泪却滑了出来。
卢之韵也是个聪明人,见状自然明了了,小声喃喃,“保成堂哥瞒得好严。”
当年卢保成成亲并不曾给府里下帖子,只在婚后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为了这事儿,老太太还发了一通火,只道他眼睛里没有长辈。却不料,这婚事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而今想来,那会儿卢保成却是为了卢家着想的。若不然,之后彭家被抄,侯府怎么着也要受牵连。
事情都到了这地步,七娘也不欲再隐瞒,遂把张妈妈告诉她的那些往事说与许氏二人听。二人听罢,俱是唏嘘不已。
回程的路上,许氏一再叮嘱七娘,“彭家的事牵连甚广,那案子到现在都未了结,所以你的身世,莫要说与旁人听。”七娘是个女儿家倒也罢了,卢瑞日后却还要科举入仕的,若是闹开了,于他难免有所不利。
七娘郑重地应了。
回了倚梅园,七娘的精神依旧不大好。采蓝依稀猜出些缘故,却不敢问,只故作不知地笑着帮她整理卢之韵送的见面礼。
“小姐您看看这玉兔儿,雕得活灵活现的……”
“哎呀,这簪子也好看……”
七娘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一片愁云惨雾。
窗外有微风,不时飘来淡淡的桂花香,有低沉的笛声从外头传进来,七娘抬起头朝外看,倚梅园里唯一的一株桂花树已经开了零零星星的小黄花,散出甜甜腻腻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想起桂花团子。
“谁在吹笛子呢?”采蓝朝窗外张望了一阵,低声喃喃。
“很好听。”七娘趴在窗口,柔声道:“这曲子,以前我娘也总吹给我听的。”她幼时也学过弹琴,只是并不擅
长,学了好几年也只会弹这一首,且断断续续,曲不成调。而今忽然听得有人用笛子奏出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似乎是不是我们府里的人。”采蓝走到床边仔细听了听,小声道:“隔壁的宅子空了好几年了,应是新搬来的。”
“哦——”
“过几日兴许就能见到了。”采蓝笑着道:“既然是新搬来的,总要到邻居府上拜访。说不定还是位与您年岁相仿的小姐呢,日后,您也多个地方走动。”
结果第二日,隔壁邻居就上了门。
七娘看着厅里温文尔雅状的邵仲,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老太太还在絮絮叨叨地跟邵仲说着话,他好脾气地应着,斯文又老实的模样。胡氏也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时不时地插上一句话,看着邵仲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家孩子一般。
他哄起女人们总有一套。七娘心里想,却又忍不住暗暗咬牙。
“仲哥儿眼睛看不见,碧丫头不必刻意回避。”老太太一脸慈祥地招呼道。京城里的规矩没有那么严,年轻男女见个面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大事。更何况,邵仲还是个瞎子。
七娘挤出笑容,客客气气地唤了一声“邵公子”,邵仲也客气地回礼,两个人无论是仪态还是举止都标准得无可挑剔。
“仲哥儿刚搬到了我们隔壁府上,以后便是邻居了。”老太太笑道:“我们府里那几个孩子最是淘气,只怕日后多有叨扰。”
邵仲笑着道:“老太太严重了,我一个人住着,本就孤单,还巴不得家里热闹些。”
采蓝闻言,顿作恍然之色,“昨儿下午的笛子是邵公子吹的?小姐一直说好听呢。”
邵仲面作尴尬状,“怕是吵到了大小姐。”
明明是个流氓,偏偏还装得人模狗样,偏偏大家伙儿还深信不疑,七娘深切怀疑,便是她揭穿邵仲的真面目,只怕府里众人也不会信的。心里愈发地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话,“邵公子客气了。”心里却在暗骂,“衣冠禽兽”。
邵公子点头,笑得云淡风轻。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暴躁!!!家里还是上不了网,害得我大老远跑办公室里来发,呜呜。
诸位的留言我明天上班的时候再回吧,郁闷中!!!
第二十五
邵仲搬到隔壁的消息着实让卢家上下欢喜了一阵。他在京城里的名气大,一方面身世悲惨,处境凄凉,偏又生得“花容月貌”,才华横溢,且还是个“瞎子”,自然引得京里这些同情心泛滥的太太小姐们趋之若鹜。
单看老太太的态度,七娘就知道他在京里有多受欢迎了。
便是采蓝这样稳重的性子,听得邵仲就住在隔壁,也很是兴奋了一番,一连好几日都在说这事儿,那模样和神情,倒有了几分采萍的影子。
最高兴的莫过于卢瑞和卢熠,他们俩与邵仲虽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谊,两个孩子年岁小,最容易对人生出崇拜之情。邵仲年纪轻,模样生得俊俏,为人又极和蔼,更重要的是,还诗词书画样样精通,收拾这俩孩子自然不在话下。
绕是卢瑞观察入微,约莫能看出些许异样来,照样被邵仲迷得找不着北,每回见了七娘,嘴里总要念叨“邵先生”几句,不是他又作了什么样的诗,就是他又写了何等精彩的文章,甚至是弹个曲子,卢瑞也要忍不住夸赞一番的。
当然,邵仲的日子也不好过。自打搬到卢府隔壁以后,虽说与七娘打了两个照面,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瞎子”,怎好死死地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二来,卢家这两个娃儿想起来了就来他院子里走一圈,尔后提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问题,害得邵仲一连好几日都睡不成觉,躲在书房里勤奋啃书,只怕比那些赶考的生员们还要辛苦些。
梁康念叨着出城不归的二师姐,整个人精神萎靡,连嘲讽邵仲的心思都没了,整天坐在院子里对着天空发呆。
邵仲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提点他道:“你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我要是你,早追着二师姐去了。整天躲在家里念叨有个屁用!回头一不留神,二师姐就被人给骗走了,到时候你找谁哭去?”
“不能吧。”梁康苦着脸道,想一想,又觉得邵仲说的似乎也并非不可能。二师姐到处行医,见的人多,难免就有那些藏了坏心眼儿的,倘若那人还跟邵仲一般脸皮厚,二师姐可不就被人给拐走了!想到这里,梁康顿时紧张起来,一颗心跳得跟擂鼓一般,仿佛她的二师姐就已经被人拐走了似的。
“我得赶紧去追!”梁康搓搓手,咬咬牙,又低声下气地朝邵仲道:“仲哥儿,我以前说话不注意,还老笑话你,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邵仲白了他一眼,“行了行了,我一听你这话身上就发毛。反正你就给我记住了,讨媳妇儿关键就两点,脸皮要厚,心要细。二师姐跟我媳妇儿不一样,她人有些呆,你有什么话得跟她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要不她肯定不明白。”
“她哪里就呆了。”梁康还想替二师姐争口气,才说出口,又觉得邵仲似乎也没说错。要不,他喜欢了人家这么多年,她怎么就一丝半点都没发现。倒是卢家那位大小姐,精明得简直让人头疼——也就邵仲才喜欢那样的姑娘,太难对付了。
梁康说走就走,立刻回屋收拾了东西,临出门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来与邵仲道歉,“这个……我这一走,你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了。要不,我让大师兄给你找几个下人过来服侍?”
邵仲使劲儿朝他挥手,“外头不是还有常安伺候吗?大师兄若真弄几个人来,我这院子也不够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