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赖赖      更新:2021-02-26 21:32      字数:50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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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这样。方晓飞想一想后问:“那是重阳节的事?”
  “重阳节是敬老节,那年省里组织了一批退下来的老干部,到咱们这儿登山观海潮赏秋菊吃螃蟹……我们这儿不是全省有名的风景区吗?”
  “退下来的老干部?”这又是一个意外。
  “可不是嘛,正经是三八式的老干部,一群老头老太太,都七老八十的,省里也就表示个慰问关心,官面上的文章。”
  听对方这么一说,此案更是跟“桃色”二字挂不上钩了。老头老太太,有那心也没那力了,再说,打那年头过来的干部,红米饭南瓜汤吃出来的,那可真是又红又专。
  “说说那晚的事。”方晓飞催促。
  “当时的状况很惨。”上官摇了摇头,“我就在旁边看着人们把那姑娘抬走的。所以我看得出来,她不是自己跳下去的,跳下去应该脸着地,可她却是背着地。”
  “那姑娘漂亮吗?”方晓飞突然问。
  上官想了想,“说起来,那蓝星儿并不算最出挑儿的,那几个刀马旦个个俏丽,而且身上带着种练武把式的英气。”
  方晓飞若有所思,“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上官问。
  “你继续说,说你的看法。”
  上官想了想,“还记得咱们市水上乐园那事儿吗?”
  方晓飞蹙眉,难道这个两案子之间有联系?那可就太复杂了。
  “原省纪委副主任阎清流就在混在那群离休老干部中……”上官意味深长地。
  方晓飞听出点眉目来了──阎清流据说是很刚直的一个人,折在他手里的贪官不计其数,肯定是他接到市里的举报信可水上乐园的事牵涉面又太广,所以借着老干部的余威顺便来查一下。别小看那些老猫,亲贵子弟在任上的不少,腰子硬着呢,胡子一吹眼一瞪,能吓住不少耗子。
  “蓝星儿就是那晚从他住的房间冲出去跳楼身亡的。”上官说。
  “从他的房间?”死因或者就在这里。方晓飞想。
  “确实是从他的房间。”上官肯定地,“那件事以后不久,阎清流就去了省人大,挂名担了个顾问,去年死于心肌梗塞。”
  死了?心肌梗塞?方晓飞若是身体好着,早就惊得跳起来了。──水玲珑不就说“那个人”死于心肌梗塞吗?看来,这话至少有一半儿不是胡捏的。
  “那晚在阎清流的房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谁也不知道。案发第二天,省厅来人,查了现场,又问了几个证人,就走了。”
  “没个结论吗?”
  上官摇摇头,“我们做一行,你应该知道规矩的。”
  “后来闹鬼又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气不过又斗不过,所以装神弄鬼吓吓人喽。”
  方晓飞叹了口气,心情异常复杂。他推测的没错,蓝星儿的确是给人推下去的,他们戏校来的女孩子除过她这个花旦,剩下的都是刀马旦,刀马旦的武艺从小就得练,很能打几下子,要制服也是不容易的。蓝星儿最弱,加上她的家庭背景,所以从她下手最安全。把她从阎清流的房间扔下去,一箭双雕。
  案情是弄清了,可这案子若掀起来,定是一个惊天大案,然而,这案子能掀得起来吗?阎清流也死了,以他的为人,若他是冤枉的,应该会为自己辩解的,可他没有,是什么力量让他屈服了呢?那些跟他同来的老干部中,有没有谁知道真相呢?当年他们用鲜血换来的江山,如今硕鼠成堆,这些老猫儿们会作何感想?
  还有水玲珑,她到底知道多少内幕?她掌握的情况中有多少是有效证据?到时她能站出来作证吗?
  “前两年,从省里到地方盛行一句口号:要想富得修路。全省上下捐款、集资、借贷,轰轰烈烈地全民修路,上报上电视,很是风光,该升的升了,该发的也发了。然而,没过一阵子,路面就出现了损坏。唉,有人说,高速路,平均每一公里就站着一个贪官。好了,路修完了,开始建形象工程,今天一个大厦,明天一个广场,动辄就是上亿,少的也要好几千万,结果呢,留下一个个豆腐渣。有豆腐渣还是好的,更多的是留下了一个烂屁股,钱花了,事没办。正是人家说的:拍脑袋上项目、拍胸脯要贷款、亏损后拍屁股走人。这些事,真的太多了。我有个同学就在工程检测中心,听她说的真是黑幕重重,触目惊心……”上官说着摇了摇头。
  方晓飞听着皱眉,蓝星儿的案子,他现在一点把握也没有。可他信誓旦旦地答应过水玲珑的。
  “你这次出事……”上官若有所思地。
  方晓飞也一直这样疑心,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对方的手脚也未免太狠也太快了。而且事实证明,他是鸡蛋,人家是石头。就说现在,他还没做什么,人已经躺在医院了。
  “算了,先别管这些了,等你好了再说。我在所里时,案子都是以8:1分,出了8起案子,只有一起立案。”上官见方晓飞动了心思,忙劝告。她是官家子弟,论起有些见识,倒比方晓飞还多着那么一点点头。
  方晓飞苦笑,报到刑警队的案子也不都是能破的。整天的忙来忙去,能破一半就算好了。
  “我怎么觉得越活越难。”
  “你还没活呢。”
  正说着,见队副刘正雄一身簇新地来了,西服领带皮鞋还理了新发,看上去还挺有型。他放下装着苹果桔子香蕉的大兜,坐在方晓飞床边,“挺好了嘛,比我想的还好。”又说,“刚从我老丈人家出来。”
  接下来又说了一堆吉利的拜年话,平常队副不是多话的人,今天不知怎么地了,好不罗嗦,最后好不容易刹住尾说:“好好养着,队里没事。”
  “队里有你们,我不担心。”方晓飞的心情看上去不错。
  刘正雄思索了一下,直截了当地,“方队,我听说龙琪成了植物人?真的吗?你准备怎么办?”
  这话一说出来,上官就趁空儿踹了他一脚。
  刘正雄倒被这一脚踹开了话匣子,“上官别踢我,我今天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你思量一下,你若是方队的亲妹子,你不也得问问你哥哥的打算吗?”
  上官听着这话不吭声儿了。若方晓飞有个亲人在,这话还不是早问出来了?高情大义还是留在大会上说,自家人关起门,总得算计一下切身的利益。其实就这个问题,她也很想知道答案的。
  方晓飞沉默了片刻后,“我现在,是什么也不能说的。”
  的确,他现在什么也不能说,未来,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刘正雄显然是有准备的,“过日子不是玩的,你还年轻,日后结了婚有了孩子就明白了。”
  这叫什么话!上官文华很不满意,却没表示出来。刘队副这话,也不是没道理的,陪一个植物人过一辈子,这得付出多少?
  上官看着方晓飞,刘正雄也看着方晓飞,方晓飞却始终不愿说什么。
  正月初二,陆薇来向方晓飞辞行。
  “真的要走吗?”方晓飞的眼光中流露出一丝吃惊,一丝喜悦。大概是觉得前女朋友终于有了个新的开始,为她高兴吧。
  陆薇却被刺痛了,这家伙,欲除我而后快。她拿出他房门的钥匙,“还给你。”
  方晓飞没接,“你留着吧。”
  “我留着做什么?”
  “反正那里,全是你的东西。”
  “你有处理权,不喜欢的,就卖掉,或者送人。”
  “我怎么会把你的东西送人?当然要留着,钥匙你也留着,若你遇到不顺心的事,还可以去我那里住两天。你权当那儿是你的第二个娘家好了。”
  陆薇摇头,这怎么可以,他的房子,以后将属于他和龙琪。
  方晓飞看出对方的心思,“我以后怕是不回去住了。”
  “那你住哪里?”陆薇好不奇怪。
  “这个……当然是,龙琪住哪里,我住哪里。”方晓飞这下露了点口风。
  陆薇听得心里刚一酸,马上又觉得自己很不厚道,怎么可以跟一个病人争醋吃?
  “龙琪她很有钱的,别人会说你的。”她提醒道。
  “引起别人的关注是好事,这叫眼球经济,现在很时髦的。”方晓飞开玩笑,“说不定有书商看上我要给我出自传──《我跟富姐的罗曼史》,那我就发了。”
  陆薇给逗笑了,“你写自传可别扯上我。”
  “那怎么行,大不了分一半稿费给你。”
  陆薇微笑,她和他这段感情,终于可以以欢笑结束了。
  自从除夕夜后,龙思焕隔三岔五就来一趟,许是家里一个人寂寞得很,跟方晓飞聊聊天还能排遣日月。两人谈古论今,品品茶,下下棋,老爷子还有时拿来自己珍藏的古玩字画让方晓飞帮着签赏。一来二去,两人越来越投缘。
  “现在你这样的年轻人可少有,博古通今。更难得是脾气好,肯陪我这个老头子闲聊。”老爷子显然是很喜欢方晓飞。有次他还带来一本龙琪的影集,全是她小时候的照片。
  方晓飞一页一页地看,有一张是龙琪百天时照的,戴着一顶兔耳朵帽子,披着小斗篷,浑身毛绒绒的,一双眼睛乌溜溜的。
  “这是她百天时给照的,那天她正在熟睡,把她抱起来时她很生气,也不哭,就是给她照相时她闭着眼睛死活不肯睁开,怎么哄也不管用。”龙思焕笑着说。
  从小就这么有个性,方晓飞想着龙琪当年倔强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要是以后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龙思焕这时咳嗽了一声,方晓飞一下脸红到脖根儿。
  “她、她后来怎么又肯睁开眼了?”他忙问。
  “给她一块奶干就乐了。龙珏小时候特别贪吃,家里喂着两头奶羊,挤下的奶多一半喂她嘴里了。”说起儿女们的当年,龙思焕打开了话匣子,“记得刚两个月那会儿,她还没长牙齿不是,锅里煮着肉,她闻到香味儿就叫开始唤上了,若没人理她她就使劲哭,哭得伤心欲绝。这时,只要给她喂一口肉汤,她马上就破啼为笑,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呢……她从小胃口好,身体一直都很好,力气也很大。”
  噢,这家伙小时候就那么泼,方晓飞看她跟龙言一起在秋千上拍的两周岁纪念照中,明显比弟弟胖出一圈,圆鼓鼓的。
  “你们一直都叫她龙珏吗?”方晓飞知道这是龙琪的本名,但总是感觉很陌生。
  “她的真名叫龙珏。我们家里人一直都这么叫。”龙思焕说着又接着刚才的话茬儿,“龙珏从小就厉害,有好吃的,自己先吃完自己的,就跟龙言抢,龙言不给,她就伸手抓个老虎洗脸,龙言脸上常常带着伤。”
  “她还是姐姐呢,也不知道让着弟弟……”方晓飞微笑。
  “小孩子知道什么温良恭俭让,那一套不都是为了应世才学的虚礼吗?谁生下来就会。人哪,骨子里跟野兽差不多。”龙思焕忙为女儿辩护,又感慨着,“他妈护着龙言,我说由他去吧,女孩子厉害点儿好,因为要嫁到别人家,厉害些不被欺负;儿子要乖一些,因为要留在身边尽孝道。你说是吧?”
  “对,”方晓飞认为对方说得有理,表示赞同。然后又承诺,“我以为后会让着她的。”
  龙思焕听了这话,眼神突然黯淡了。这以后,老头儿渐渐来得稀了。不过好在,春和景明,方晓飞已经可以下地了。每天都由护士陪着在花园里“寻花问柳”,散步练腿劲,倒也不闷。可就是相思难耐,又对着一园春花烂漫,更是思念叫人瘦。他很想知道龙琪的消息,哪怕一点点,可是谁也不跟他提起她。
  “她在床上躺着嘛,躺在床上能出什么新闻,对不对?”刘雪花开解道。
  这个说法并不能让方晓飞释怀,反而令他更挂念。那么喜欢折腾的一个人,如今竟躺在床上,真叫人心里难过。
  “她自己没感觉的。”刘雪花又说。
  这话才让方晓飞落下泪来。人就是活个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若连一点感觉都没了,那才叫人伤情。
  “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去。”言为心声。
  “好啦,你自己都不利索呢。送殡的埋进坟地里,别反搭上自个儿。”刘雪花拿出长者的派势。
  方晓飞惟有等待。
  夏末时,来了位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