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节
作者:恐龙王      更新:2021-02-26 20:57      字数:4831
  “你们太过分了!”他握着刀柄,仍说这句话。
  这身体不属于我,但这绝对不妨碍疼痛感的传播。
  我一脚踢在男人的脸上,被痛感刺激出的力气,一下断了他的鼻梁骨,他捂着鼻子,满脸鲜血地仰倒在地上。
  “你们太过分了!”这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声在我头顶汇集,似要把可供我呼吸的空气都隔断。
  敖炽这一脚,完美地将我送进了那堆已经完全疯了的人群里,我被逼上来的他们团团围住。那边,九厥的情况不比我好多少,围攻上去的人群彻底湮没了他,不时有人倒下,头上或胸口上插着刀叉或玻璃。一个肥胖的中年女性被甩到半空中,随之出现的,是一只高高跃起的,一尾巴扇在她头上的大蚯蚓——是胖子。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不止四百只手,九厥那反常的虚弱越来越明显,即便有胖子帮忙,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他们拼命搏杀,试图朝我这边靠近,可收效甚微。
  我在这些混乱的人褪下穿梭闪避,他们手中的武器雨点般朝我刺来,我打,我踢,我挡,我使出我所有本事,身上还是落得伤痕累累。我的衣裳,快变得跟墙上的囍字一样红了。如果不是瘦子替我解决了一半的攻击,我现在只怕已经成了一只死刺猬了。
  台上那对男女,看戏般望着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我们。
  能用的武器,几乎都被那些人用上了,我跟瘦子就像在夹缝里奔命的蝼蚁,他们每一次攻击对我们都可能是致命的。在又击退了离我们最近的十几个家伙时,瘦子一口咬住我的衣领,哧溜一声从战圈暂时的缺口中滑了出去,暂时将那一群疯子扔在了身后。
  那边,胖子也拖着九厥突围而出,两个家伙早已伤痕累累。
  我们朝大门狂奔,身后,追兵渐近。
  紧闭的白色大门,已近在咫尺,只是,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了它的前头——
  一个头扎蝴蝶结的小女孩,四五岁的年纪,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蜷缩着身子,呜呜直哭,嘴里喊着:“妈妈我怕我怕!”
  “人类……”九厥一皱眉,说,“大门已经被结界封住,快把她抱开,我来弄开大门。”
  这小女孩是我在这里,唯一见到的不说“你们太过分了”的人了。我快速上前将她抱起来,退到九厥身后。
  “再退后一些。”九厥回头,苍白地笑笑,“如果我拼上所有还是打不开这扇门,你就砸碎我的原身,里头有一颗内丹,虽然对你帮助也不会太大,但起码能让你比现在有力气十倍。谨记!”
  “滚!胡说八道什么!”我心下一沉,大声道,“你给我专心开门!”
  九厥笑笑,转过身,深深吸了口气。
  我怀中的小女孩,紧紧抱着我,还在瑟瑟发抖,哭着叫妈妈。
  “不哭了,你妈妈等下就来找你!”我笨拙地拍着她的背。
  “骗人!”孩子突然不哭了,抬起头,在我耳边用童稚的声音慢慢说,“你们太过分了!”
  我一个激灵,一松手将这孩子放了下来。
  他仰起小脸,朝我咯咯笑着,跑开了去,站在离我远远的地方,晃了晃攥着的拳头,然后用力朝下一拽。
  一道不易察觉的光线,从她手里闪过,我这才看到,小女孩手里攥着的,是一根比头发粗不了多少的银线。
  我的头顶,传来一阵金属碎裂坍塌的动静,然后是哗哗的水声。
  猛一抬头,系住那盏巨大玫瑰色碗装吊灯的三根金属链,居然断掉了两根,以致这个“大碗”瞬间倒翻过来,一大股透着黑气的琥珀色液体从里头倾泻而下,速度之快,眨眼便已到了我的头顶之上。
  如飞瀑的液体里,有各种骇异的人脸互相挤压,翻滚,从嘴里伸出的舌头,蛇一样吐着芯。
  我会被融化。这是唯一的念头。而我的脚,向被粘在地上,难挪分毫,也是那小女孩搞的鬼。
  千钧一发,两条如蛇又如龙的影子,散着淡到不起眼的光芒,从我的身侧光速飞来,在顶上交叉成一个飞快旋转的硕大“十”字,所有落下的液体在呼呼声中被吸入了十字的中心,一滴都没有落下地,更加没有沾到我的身体。
  不到五秒时间,顶上没有了任何动静,我抱着头蹲在地上,只看到两只被腐蚀成深红色,从里到外没有一块好肉的大蚯蚓,重重跌在我面前,黑黑的烟,从两具完全没有生命迹象的躯体里冒出来。
  老板娘,我要求加薪水!
  老板娘,不是我偷吃的!
  老板娘,你真像个母夜叉!
  老板娘……老板娘……
  瘦子跟胖子的脸,还有那总是让我感到无比厌烦的声音,突然全部撞向我的脑海。
  胖子跟瘦子,死了。
  《浮生物语·龙树》
  我没有要哭的感觉,也没有难过,慢慢站起来,对身后的追兵,对台上那两个“观众”,静静地说了一句:“你们该死!”
  新娘微微变了脸色,而敖炽,突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低声说:“你竟敢。。。。。。”
  如果不宰了那对草芥人命的男女,我更该死。
  身上的伤不觉得痛了,溃散的力气也回来了,我需要这样的状态,哪怕只给我一分钟。
  我推开过来扶我的九厥,回头便走。
  “站住!”
  身后有人叫我,不是九厥。
  这声音,霸道十足,不怒而威,不容许听者有任何拂逆。
  关键是,这声音我听过上千年。
  我怔怔地回头。
  胖子和瘦子的“尸体”化成了一滩干干净净的水,被莫名的力量聚集在一起,往上堆积再堆积,直到堆积成一个透明的人形。
  哗啦一声,一条缝隙从人形头顶横贯而下,像拉开一件衣裳的拉链,一个高大的影子从里头迈了出来
  眉眼,皮肤,黑底紫龙暗纹的衣衫,微微仰起的头颅,一举手一投足,连每根发丝都透着盛气凌人的高傲。
  “敖……敖……”素来口齿伶俐的我,第一次结巴了。
  “敖你个头!”来者抓住我的手,看似粗暴实则温和地将我拖进他的怀里,一连串的斥责 “要是我不现身,你已经被熬成汤了!真是没有比你更笨的女人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长进”
  普天之下,没有谁敢用这样的语气训斥我,也没有谁敢对我采用一揽入怀的亲密动作,只有他。
  可我现在的样子……我继续结巴:“你……你认识我?”
  “哦对,我居然忘了。”他居然像逗弄孩子一样两手轻掐住了我的脸,几乎与我鼻子挨着鼻子,“只有你这笨女人认不出我,我怎可能认不出你!”他叹了口气,喊:“裟椤……裟椤……裟椤……”
  这一声称呼,我像等待了一万年那么久。
  可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喊我名字的人。
  他的双手紧紧护住我,从面前的这双俊美如昔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我的模样,也看到了如火的热度,还有遗失已久的牵念。
  对了,这才是我要找的人,这,才是我的敖炽。
  身体被无限安全和温暖包围,灵魂像落入了舒适摇篮的婴儿,在轻轻地摇晃中。化成片片星光,朝远处飘去。
  所有不属于我的东西,正在离开,属于我的,正在回来。
  “婚纱还不错,不过不是太适合你。”敖炽挑剔的评价,把神思游荡天外的我唤了回来。
  婚纱?!
  我低头一看,暮身上的婚纱,居然跑到了我的身上,不对,这根本就是我的身体。
  中的咒毒,在敖炽的口中,化为乌有。我又回来了,树妖裟椤,货真价实。
  我欣喜地摸着自己的脸,顺手捡起地上一个银制盘子,倒过来拿光滑如镜的盘底拼命照自己。
  “还照个屁啊!再照还不是只老妖怪!”敖炽不耐烦地夺下盘子,又冲九厥道,“你还死不了吧?没想到天界上仙也有这么形象败坏的时候啊,哈哈。”
  精疲力竭的九厥依旧保持着风度,提醒他:“这个东海别墅不是普通地方,会惑乱人类的本性,还会吸取非人类的元灵,若非如此,哪里轮到你这条小龙来嘲笑我。”
  “被救命恩人嘲笑,是应该的。”敖炽继续坏笑,他好像一贯这样,只要看到别人生气,就想千方百计令别人更生气。
  我不生气,我只有一堆问题要问。
  “你……”
  我话还没出口,已经被敖炽用手封住了嘴。
  “现在不是提问时间,以后我再解释。”
  说罢,他牵着我的手朝前走。
  这是我才看到,那些追杀我们的疯狂宾客们,全都呆呆站在原地,每个人都耸拉着头,垂着手,不说话也不动弹。
  “讨厌的傀儡。”
  敖炽只是一挥手,像拂开讨厌的苍蝇蚊子,那些挡住我们去路的人,便真的像苍蝇一样飞开了去,在地上倒成了一片。
  “如果他们只是**纵的人类,出手别太重了。”我看到那些倒在地上的女人跟孩子,包括刚刚那个跑开的,想致我于死地的小女孩,提醒敖炽。
  “所以我才没有把他们变成烤鱼。”敖炽瞪了我一眼。
  啪啪啪,一阵掌声在我们前头响起。
  今夜的主角,“新郎敖炽”拍着掌,笑着朝我们走过来。身后,跟着那个一身血衣,满身伤口的暮。真是遗憾,我还给她的身躯,看起来非常不好。
  两个敖炽,从外观上看,真是一模一样。站在他们两人之间,我会以为置身在两面镜子之间。
  暮一言不发,只用一双灰翳蒙蒙的眼睛看着我。
  “想见你一面,真是太不易了。”他停在离我们三步开外的地方,笑容浅浅,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躲了二十年吧?真不容易。”
  我以为,凝重与严肃这种东西,跟敖炽这种人物是绝缘的。但今天我发现,不是。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他叹息,“阿努斯比神?敖烁?还是……我亲爱的哥哥?”
  我没有幻听吧?他叫他敖烁,叫他……哥哥?莫非还真是应了我那句“天下变态本一家”的名言?
  “我们长得很像,对吧?”他望着我的眼神,跟之前判若两人,变得无限温和,指指自己又指指敖炽,“他肯定没有告诉过你,他有一个双生哥哥。”
  “我对别人的家务事没有兴趣。”我还记得他刚才是如何对待我的,冷冷说。
  “哈哈,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女人,有勇气,又有点傻。”他突然大笑,“尤其是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倔强孤傲,不为任何事低头的样子,很动人。”
  暮的眼睛,像风吹熄的烛光,暗黑一片。
  我如此厌恶被这样一个男人“称赞”,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布了这么大的局,逼我现身,难道就是为了叙旧?”敖炽突然提高了声音,怒气冲冲地打断他。
  “叙旧有什么不好?”他一点不生气,朝我走来。
  敖炽一步挡在我跟他之间,一字一句道:“你再走近一步,别怪我。”
  “是么?”他停下,笑容渐渐散去,“你是不是还想像千年前那样,用手里的刀再次刺穿我的心脏?”
  敖炽的眉间,皱成了深深的川字,尤其当他听到“刺穿我的心脏”这句话时,我明显感到他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当初,若不是我魂无所依,走进你生命的第一个男人就不会是子淼。”他微微偏过头,执拗地望着敖炽背后的我。
  这句话,不啻是一声惊雷,炸得我呼吸骤停。
  二
  他扬起头,长长叹气:“对啊,若不是那会儿我已经死在我亲弟弟的刀下,成了一只四处飘荡的幽魂,我一定会在子淼发现你之前,给你人形,带你离开。”
  “你食物中毒了吧?”我强迫自己镇定,不要乱,不要听这个疯子乱讲话。
  “当你还是浮珑山顶的‘神树’时,你肯定记得有多少人因你而死。”他像在讲一个遥远的童话,用最平静安详的语气,“我在你对面的云朵上,看你对那些愚蠢人类的死亡不以为然,淡定自若,我就知道,我找到同伴了。你大概从没想过,在你被当成神物膜拜的长长时间里,为什么从来没有冥府的人来找过你的麻烦?有那么多人因你而死呢。”
  我想起子淼第一次见我时说过的一句话…若再胡来,冥府拿你是早晚的事。
  我以为他是吓唬我,因为确实没有任何人来找过我的麻烦。
  “因为我替你解决了那些来自死亡国度里,自以为公平公正的讨厌鬼们。我不想他们破坏你的天分,跟独特的美丽。”他不无遗憾,“只可惜,还是缘分不够,将你真正带进这个世界的人不是我。当我再回到浮珑山时,你已经离开了那么久。”他顿了顿,用别样深沉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番,“最可惜的是,当我再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变得,跟那些俗气又无用的生物一样了。真该死啊,你生生被子淼,还要那些所有‘帮助’过你的人给毁了。”
  “神经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心变得烦乱一片,但大脑又在拼命运作,想理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