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节
作者:车水马龙01      更新:2021-02-26 20:40      字数:4806
  黄氲赜苛松侠础K送ǖ赝叵乱蛔窀瞿铮鹯 似地又流鼻涕又淌泪地哭了。
  沈义仁解劝他说:“大苦大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你还难受个啥?挺起腰杆子,再拼一下子,就苦尽甜来了!〃
  张金发抹抹泪,揍揖涕,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唉,我这几年咋过的,只有你知道。他们可把我给欺负苦了。”
  沈义仁说:“彼此一样嘛。这回,咱们再合起手来,一块儿干。”
  华金发说:“咱们得沉住气,别心急办出差错来· 不管咋变,还是共产党的天下,不小心点儿不行。咱们剩下的本钱不多了,不看准了,不能折腾。要翻,得一层层地翻。你先别急,只要我张金发一翻,你,还有冯少怀,自然就翻了。冯少怀是个可上可下的户,完全不应当给划上去,凭啥不给他翻?你是明牌的商人,搞买
  卖不为嫌几个钱,
  吃饱撑的干这个?更没有什么理由不给你翻过
  来。”
  沈义仁说:“我就是这个主意,急着都找你商量,又不好行动。本想今个夜里去一趟,又怕招风。这回就省事了。”张金发说:“你先做个准备,我去鼓动冯少怀。这一程子,他那胆子,让人家吓得裂了口儿。他那成份,本是谷县长给定的。姓谷的不垮,又掌了实权,他的帐,就比咱俩的好算,只要他找共产党一算,马上就能把丢掉的东西全都算回来。他这个门一开,咱们就跟着往上冲。”
  沈义仁说:“对。这回要狠狠地干一下子。我要让他们把吃掉我的粮食,一粒一粒给我吐出来!〃
  张金发就是这样地狂了。他告别了沈义仁,冒着小雨,把白菜卸到工地上,说了句假话,又急忙地往芳草地赶。
  这两年,他张金发的日子真不易熬过来。仇恨、愁苦折磨着他,常常在半夜里,被可怕的梦惊醒,就趴在被窝里,下巴颊顶着枕头,抽着烟,越想越没活路。如今,时机已到,活路开门,他要翻过来了。’‘翻过来’,这个词儿,在张金发心里多么向往呀j 他在万分苦恼之中,曾经算过一笔帐:冯少怀也罢,沈义仁也罢,闹腾这几年,丢掉东西最多的,是他张金发! 如果能够翻过来,那就意味着他张金发又回到土改以后那个“黄金时代”。他又变成芳草地的“一村之长”,上千口子人,又得听他的舌头一动,在身边打转转。他又能挺着腰杆子上区上县,在天门镇大小买卖家进出平踵。他又能按照几十年前就埋在心里的目标,自由自在地奔日子,就能成为比冯少怀更加财大气粗的庄稼户,· · …
  他这样想着,鞭子抽得更响,马儿跑得更快。
  西官道有一小块斜尖子地。地里蹲着一个人。他顶着像被
  日头晒过的蘑菇一样的旧草帽;檐儿不光聋拉着,还断了一截儿
  线,垂下半圈儿,好像挂的穗子。他正闷声不响地开小苗子,听到
  鞭子和蹄子的响声,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张金发看出这个人是地主歪嘴子.这个臭地主也是势力眼、欣蛋包,也认为张金发彻底完蛋了,这一回,歪嘴子,你看看吧,我张金发又要成了“人上人”。他这样得意地想着,就让大车放慢了速度。
  歪嘴子只是那么一看,立刻就低下头,两只手胡乱地弄着苗子,两只小眼睛却从破草帽的缝隙,偷偷地盯着张金发。自从范克明一死,冯少怀一倒,张金发一下台,他也像抽了筋、剔了骨,软塌塌地再也挑不起神儿来口过去那几年,他曾经从张金发、范克明,以至于谷新民、王友清身上,看到他可以靠共产党内哄、内变,来个翻天。他不惜血本,也不断地为他们成功祷告。不料想,诸如抗美援朝、镇压反革命、三反五反、农业合作化、统购统销等等,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地跟着来。巧算盘也就一个跟着一个地破灭落空。如今,他能只指望他的儿子小起山长大成人,指望他的亲戚于宝宗有志,指望台湾的蒋介石养好伤之后,再打回来。他这样地把希望寄托于万一,倒使他能够含冤吞苦,安于忍耐了。他虽然嘴不动、手不动,眼睛没闲着,脑瓜子也没歇班。他盯着村里的大小事态发展、变化,盯着两军对垒中的几个主将,尤其时时惦记着张金发和冯少怀。最近几天,他忽然发现,张金发硬棒起来了;相比之一F 冯少怀就显着蔫头聋拉脑的没劲儿。这是咋回事呢?他左猜右想没底数。
  张金发朝他吼叫起来:“我说,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歪嘴子被闹得很惊异,抬起脑袋看着发怒的张金发,不知说啥。
  “你是没听到我的动声,还是没看到我的影子?〃
  “这……”
  “你以为我命里注定,从此就完蛋了?〃
  “不,不,……”
  “不啥?我红的时候,你恨不得给我喇嘲舔舔;这会儿,你见着我,连个狗屁也不放.〃
  “我,我怕给你再加罪呀… … ”
  “扯鸡巴蛋!我都不怕,你怕?不把眼光放长点儿,现用佛现烧香,那可晚八春了!〃
  歪嘴子左右看看,可怜地说:“我没忘你… … ”
  张金发凶狠地说。“我也没忘你。你就差下井落石了。我会翻上来的,我很快就要翻上来了! 到那时候,我不整出你大粪来,才怪哪。”
  他这样喊着,使劲一甩鞭子,大车又呼隆呼隆地跑了。歪嘴子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张金发头也没回。他真动肝火了。连歪嘴子这样的人都敢轻视他,慢怠他,更加助长了他要翻上去的志气。他发狠地想:“得干,不能这么窝窝囊囊地活着! 〃
  他赶车跑到村口,也没回家,拐到南街,直进冯少怀那黑漆的大门口。
  六十五串通
  冯少怀一手撩着门帘儿,一手扶着门框,两只可怜的眼睛望
  着儿子,用乞求的口气说:“明夭晴了,让我出一趟车不行吗?〃
  蹲在炕桌旁边,捧着碗吃饭的喜生,冷漠地回答说:“都出
  车,地里的小苗不开出来,撂了荒可咋办?〃
  “咱爷俩换换班嘛!〃
  “朱村长有命令,不准你再出车往外面跑。”
  “我这两条腿都蹲肿了。”
  “今个阴天,歇一歇,就会消肿。”
  “唉,这一歇,更觉着疼得要命· … ‘· ”
  “劳动改造嘛,哪能像喝烧酒,咬肥肉那么舒服呢?〃 冯少怀听了儿子这句话,窝瓜脸立刻变得烧纸一样一股子怒火涌到了嗓门儿。他瞥了儿子一眼,见儿子像没事儿似地往嘴里填着饭;他又瞥了儿媳妇一眼,媳妇,跨坐在炕沿上,无动于衷地打着麻绳儿。他悲哀地摇摇脑袋,把要骂出来的话,很吃力地咽了下去。他正要转身走,儿子又开口了。
  “趁着不能下地干活儿,咱们得开个家庭会。”
  冯少怀只好停住,眼睛盯着儿子的嘴巴。
  喜生继续说;“团支部的同志和治保小组的同志,都找我们两个谈心了。我们都得象人那样过日子。咱家五口,每个人都订个条约:咋改造思想,咋参加劳动,咋对待社会主义的事儿。咱们好好千一年,争取把您头上那顶帽子搞下去,人家东方红社就能吸收咱们。不入社,不跟大伙儿一块儿干,孤孤单单的,这日子过得有啥味儿呀」”
  兰妮见冯少怀木呆呆地不吭气,就帮喜生说一句:“等我刷洗了锅碗,咱们就开吧。人家不嫌弃咱们,伸出手往好道儿上拉,咱们谁也不许再想坏心思,再往死路上瞎钻啦,〃
  站在东屋迎门口的紫茄子,见冯少怀蔫头聋脑地从儿子那边转回来,就小心地问:“咋啦,他不答应?〃
  冯少怀摇摇脑袋,有苦说不出来。
  紫茄子发狠地说:“嗬,如今天地掉过儿了,母鸡打鸣儿,公鸡下蛋了?当老子的,得听儿子吃喝了?〃
  冯少怀无力地坐在炕沿上,深深地叹口气。
  紫茄子说:“要是这样,干脆分家,让他们自己过去!〃 冯少怀连忙朝她摆手,小声说:“你可别提这个头儿。真要分
  家,谁给你主持公道理儿?要是对半儿分,好房子、好土地,连大车,都得划给他;他马上就得给你赶进农业社去呀! 〃
  “哎呀,这不是他娘的圈套嘛I 〃
  “你才看透?正是圈套!高大泉这小子,真毒! 〃
  “养着这么两个家鬼,这日子可没法儿过了。”
  “唉,我算来算去,再找不到一个出路,没法儿过,也得忍着。你想呀,有上边的政策管着,高大泉他们怎么恨我,也不敢发动穷人瓜分我的财产;有农业社社章规定,高大泉就是想灭我,也不敢把我的东西归到社里去。他们看到这步棋了,就往喜生身上下策篱。咱要是不忍着,跟喜生抓破脸,他能干出高大泉想干又干不到的事儿,能把咱这个家,来个大卸八块、从根上毁掉呀J 〃 紫茄子听了男人这番话,心里转了个圈儿,觉着是这么个理儿。她又恨、义怕,不由得浑身打哆嗦。
  就在这个时候,张金发兴冲冲地走进院子,一撩门帘迈进屋。他的头昂着,腰杆挺着,那脸,那眼,好像.点着了一样放着光。几年来,一直笼罩着他那一身的灰气,忽然不见了。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冯少怀抬起屁股,吃惊地盯着他,小声地间:“你怎么回来了?咋回事儿?’尹
  张金发爽朗地回答说:“大喜啦,大喜啦! 〃
  冯少怀说:“咱们这倒媚到底的人,还能有喜事?' ' “送上门来的天大喜事一一共产党要在农村纠偏了!像过去老区土改以后纠偏那样里”
  冯少怀又是一惊。
  站在旁边的愁眉苦脸的紫茄子,也吓黄了脸,朝门帘子嗽嗽嘴:“小声点儿,两个祸害在那屋。… … ”
  张金发更加提高了嗓门儿:“怕什么?我替他们传达党的指示精神,得表扬表扬我! 〃
  冯少怀拉张金发坐下,叮间:“到底咋回事儿,你详详细细地跟我说说。”
  张金发一拍大腿:“一句话全包括,这几年,他们在咱农村干的事儿,都错了! ”
  “谁错了?〃
  “上至梁海山,下至高大泉!〃
  “啊,· · … ”
  “少怀你想想,他们要是全错了,不就证明你我全对了吗?' ' 张金发把他在柿林区.县城,还有天门镇,见到的、听到的,再加上他的分析、推断,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冯少怀听着,随着张金发的话音,眉飞色舞。他的心里像扳倒了五味坛子,各种滋味都在心里翻腾起来了。这么一翻腾,他得到的不是胆气上升,而是胆气下降,如同一瓢冰水拨到身上,无力地靠住植子说:“唉。这几年,我挨的不是鞭子抽,是油锅炸;浑身上下,摸摸哪儿都是疼的。我心不死。可是,得拿准了才能千啦。”
  张金发说:“这一回,我可以给你打保票,一定能翻过来。过去,你干的事儿,跟他们党的指示扭着劲儿,你越拼,就越倒下的快口他高大泉跟他们党的指示是顺着劲的,他越拼,就越得势。如今,反过来了。用他们党的指示一对照,他干的事儿,全是扭着劲几的;你干的事儿,又变成全是顺着劲儿的了。你说,你还不能翻过来吗?〃
  冯少怀说:“你别忘了,共产党可是搞共产主义的,要是他们的人,都像姓高的那样不顾命地干,怕是真能干成。他们会在自己脚前的路面上挖大沟?〃
  “这是明文规定,是他们自己传达的,还有啥错?〃 “那,你想咋办?' '
  “我要跟他们从头至尾,来个总算帐,把欠下我的,都得退还
  给我!' '
  “这能办到吗?〃
  “只要你能帮我使把子劲儿,就行少”
  “我,我哪有这力量呢?〃
  张金发惊讶地说:“哎呀呀,你咋给吓成这个熊样子了?〃 冯少怀苦笑一下,说:“不是我害怕,是咱手里的本钱不多了.得小心。我觉着,你沉住气,像土改那样,积极点儿,卖把子力气,顺着他们干自己的,你大概还有爬上去的希望。”
  张金发说:“这一回,我就要顺着他们。我拥护省委的文件,我要带头在芳草地执行;党的指示在芳草地一贯彻,我的仇也报了,冤也伸了,被高大泉夺走的又夺回来了一一公的私的,都变成一回事儿了,我不千还等啥?不信你就看着,保险没错儿。话说回来,事在人为,不能傻等。如令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时机已到,你千万别错过去。这回要是不拼一下子,你可就再也不用想翻过来了。这辈子只能窝窝囊囊地活,又窝窝囊囊地等着伸腿死了!〃
  紫茄子见冯少怀脸色发黄、眼珠子乱转,腮帮子直动,就是不说个决心话儿,替他着急,就说:“你到底打的是啥主意,一定得说个痛快呀!刚才你还嘀咕这回咱家里要闹土改,吓得丢了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