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      更新:2021-02-26 20:32      字数:4777
  王妃美丽、雅致、宽容,兼之无比的聪颖、玲珑慧智,秦王得妻如此,究竟是谁更幸运一点呢?
  我怔仲着,王妃翩然而去。
  我拿着包裹来到书房门口,才刚刚在那里站着,就听见里面的声音:“进来吧。”
  秦王穿着在刚才宴会上同一件衣服,金色圆领袍衫,头戴着黑色结式幞头。我所见到的秦王第一次穿的这样――华贵。
  我不声不响的把东西放在他的面前,他一层层把布打开,露出里面的湛泸剑。剑鞘是暗红色而剑穗是生动的蓝色,抽开来,里面是把通体黑色浑然无迹的长剑。
  湛泸是一把剑,更是一只眼睛。让人感到的不是它的锋利,而是它的宽厚和慈祥,这是一把无坚不摧而又不带丝毫杀气的兵器。它就象上苍一只目光深邃、明察秋毫的黑色的眼睛,注视着君王的一举一动。“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我看见秦王反复的看着它,喃喃的道:“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
  所谓仁者无敌。
  除夕夜,宫廷的傩舞仪式颇为盛大,听师父说达千人之多。师父走时,频频邀请我,最终还是不放心的走了,说尽快返回。
  民间的驱疫行傩仪式也甚是隆重,很多人都在忙忙叨叨的准备鼓和面具。
  我知道秦王或者长孙一定会找我过去,于是在过年前即修书一封给王妃坚持在太医署过年。
  王妃就派段志轩送来很多的素食,竟然还拿过来两个桃符。段志轩直接就帮我悬挂在门前。我望着桃木板上雕画的神荼、郁垒二个门神,很想问问,能否在这个喧嚣的天地间,护佑心灵。
  叹口气,佛祖都保佑不了我,何况神荼、郁垒?
  正月三十,我并没有守岁,早早的睡去。本来就不是一个容易受外界干扰的人,所以即使是吵闹声喧天,也没觉得孤身一人有什么凄凉,我睡的很香。
  醒来时候,已经初一。
  隔年隔世的感觉,再问贵庚,只得说是十九了。
  有人一大早就来敲门,等到开门的时候,竟然看见门外站着秦王,身边是一匹马。
  见我张望,只是道:“不用找了,就本王一个人来的,没带人。”
  我端上茶的时候,他已经正襟危坐,等着我给他拜年呢。我略敛敛神情,恭敬的给他行个礼,然后说了句时下的吉祥话。
  他带些笑意,估计是知道我多少带点敷衍的:“拿出手。”
  然后在我手中放了一个红色锦织的袋子,叮当作响,我知道里面是钱。
  “压岁用的。”他淡淡解释。
  心里感觉温暖起来,多年来,一直不在爹娘身边,师父性情冷清,自己也就一直没什么过节过年的念头。
  还是第一次收到压岁钱。
  一时兴起,暗暗算计着,二十文能买米一斗、 三十七文能买面一斗、三百文买酒一斗、四百七十文买生绢一匹 、 一千八百八十文买细绵绸一匹、两千六百四十文买紫熟绵绫一匹……
  第二十一章
  已近午时,我知道秦王必是要留饭了,行个礼,下去厨房。
  在厨房,我拿着每铢重二铢四累的开元通宝仔细的瞧着,上面是给事中欧阳询的撰文题字,从武德四年七月起,就下令废止隋朝的五铢钱,改行新铸造的开元通宝钱。
  皇上赐给秦王三炉铸钱,而旧臣右仆射裴寂不过才一炉铸钱。这不仅仅是钱的概念,是地位和权势的表征。
  “你不象——这么喜欢钱的人啊。”秦王在一旁低低的揶揄,声音里都是愉悦。
  揶揄?我迅速收好手里的开元通宝,然后点火。
  柴有些湿,呛得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果断的浇灭了火。
  秦王看着我,慢慢的说道:“跟着本王回府吧。知道你为难,可是——本王没办法留你孤身在这里,这个日子是团圆的。”
  我低眉顺眼的不作声,本来就由不得我作主,可是他那句团圆,不可忽略的打动了我。
  他竟然站在那里等我的答复,为着他这点点的迁就,心存感激。
  我轻轻吐出气息,微微的点了点头:“就依殿下。”
  他的眉目之间都是笑意,竟然伸手牵起我,往外走。日子太过喜气,他又不存霸气,我就由着他没挣脱。
  他先翻身上马,在马上俯首看我,阳光晃进他的眼中,反衬着,全是光彩。我把手递到他伸过的手里,瞬间就置身于他的怀中。
  满街都是人,他一手圈着我,一手拽着马辔,娴熟的骑着马。不是第一次在他的身前共乘一骑,在这闹市可是第一遭。
  我想着明日定当是满朝满野、街头巷尾的流言,他用手臂圈紧我,在我耳边低低的说了句:“一切有本王,不用担心那么多。”
  我叹气,和秦王之间,不必说什么,他竟然都能知晓。
  段志轩见到我,欢欢喜喜的前去报信,我随着秦王进了后园,竟然呆了一呆。
  里面花团锦簇的坐满了他的妃子们,桌上摆满了菜肴,酒亦斟满――只等着他回来。
  我要是点着了火,做好了饭呢?他会让她们等多久?
  心里隐隐不安起来,脸腾的就红了。
  长孙无垢施施然的迎过来,先是对着秦王行礼,然后满心满意欢喜的对我道:“妹妹快坐下,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满屋子女人都在此起彼伏的行礼,起身后看我的时候也是神情各异。我暗中叹气,莫明其妙的树敌无数,只得坐下。面前是用桃煮的桃汤,用柏树叶浸的柏酒。这些在正月一日饮用,意为避邪祈福。
  随后,我和长孙在她的屋子里闲闲的聊着天。
  秦王很随意的就进来,很随意的坐下,不怎么说话。就是随意的在那里,好像很享受我和长孙之间的闲适。
  我反倒紧张起来。
  长孙无垢见状,善解人意的说道:“妹妹说说怎么做医正的吧?”
  我抬头用目光询问她,她点点头:“你平素是如何诊脉的?”
  我想了想,教她:“寸关尺三部脉象有浮、沉、弦、紧的不同。我们能从脉象简单的跳跃中分辨出腧穴气血的流通输注的高低浅深、肌肤的厚薄、筋骨的强壮柔弱。”
  她笑着:“只有用心精细的人,才可以把如此微妙的感觉体会出来。”
  秦王精湛的目光留在我身上,我装作不知。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的妃子们,我就失去往日的素然的常性,变得――计较。
  见我避开,他也不再坚持,低头喝茶。
  长孙转移了话题:“佛家也过年吗?”
  “佛家斋饭讲究一粥一饭一饮一啄不可恣意贪食。”我笑笑:“即使是有年节的意思,也不会表现在筵席上。”
  秦王抬头问我:“佛家有悲喜吗?”
  “自然没有。”我答道:“道理如同儒家说的,以为人生分为三个层次,修道、悟道和得道。修道者学习交友,悟道者箪食瓢饮,得道者富贵如浮云,最终就是淡然而然的出世了。”
  “你呢?”他问过来:“得道者吗?”
  我看着他,竟无话可说。物我两忘,不悲不喜,我――哪里做得到。
  我终于还是意识到了,在秦王面前处世自处的艰难——我根本不是其对手。
  长孙见我凝思的看着秦王,竟然以为事情有所转机,笑着退了出去。可是秦王眼睛里全是了然,他洞悉了我的心意。是的,我在想,打不过,躲得一时是一时周全。
  半响,我们相对无语,最终,我起身告辞。
  他没做任何挽留,点点头,放走了我。
  战事频繁。
  师傅见我一问再问何人出兵,竟然了然的看着我:“人躲闪的不过是自己,无论身居何处都是自己在瞧着自己的心意。”
  随即摇摇头:“你哪里躲得开?”
  我坚持,师傅终于告诉我,辅公袥在江南重新起兵反唐,皇上已经派李孝恭为元帅,李靖为副元帅前往讨伐,师父举荐我做随军医官。
  李靖,那么身边一定会有红拂女。
  我动身的时候,秦王大概没料到我会随军,所以异常顺利。
  我派紫君给王妃送去一封信辞别,上路的时候,居然是带着重生的喜悦。帆上的话犹在耳边:“远离长安的天空,或许更加自由。”
  襄州道行台仆射赵郡王李孝恭三十出头,听说为人非常的温和。武德年初,曾任山南道招慰大使,招降巴蜀三十多个州。后来又任荆湘道行军总管,和李靖一起击降过萧铣,也算是个战功赫赫的人。他已经被指派率水师赶赴江州,怀州总管黄君汉从谯、亳出兵,我没有见到他们。
  岭南道大使李靖率领交州、广州、泉州、桂州的军队赴江州,我跟在队伍中间。
  这是几路夹击的战略,看来皇上是有点急了。
  第一日晚宴,亲兵把我从军中叫去。
  我刚一进去,看见李靖、红拂女都在,而李世绩竟然也赫然在座!
  我没有和他打招呼,只是恭敬的对着李靖行了礼。
  他一摆手笑着说:“久闻大名了,快快请坐。”
  边说边看着李世绩,我心里纳闷,而李世绩则露出非常奇怪的神色。
  红拂在一旁也呵呵笑着说到:“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有什么好羞的。”李靖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身材极为魁梧,又饱读诗书,是个文武双全的人。他身旁的红拂女一身戎装,跟在身边,手中并没有拿着红拂尘。
  红拂女要比李靖年轻的多,尽管妩媚生姿,但是眉宇间仍是带着些许的英气的,简单的笑着,美好的弧度就呈现在嘴角。
  两个人站在一起分外和谐,人和人之间的情意默契是能看的到的。
  李世绩忙着张罗大家落座吃饭,他在掩饰什么呢?
  我没说什么,安静的坐下吃饭,大家都没有恶意,无从计较。我的好奇心一向不怎么旺盛,而且充其量无非就是李世绩对他们坦白了爱慕之情而已。
  红拂女坚持要和我住在一起,李靖大不乐意的样子,惹的众人都呵呵的笑起来。见我对着他瞧,李世绩却执意绕过我的目光,收敛了笑意。
  晚上,吹熄了灯,我和红拂女躺在黑暗的夜里,说着话。
  与长孙无垢的淡雅娴熟不一样,红拂女色彩浓重的多,个性也生动明朗,穿的衣服是一派摇曳多姿的格调,说话爽快,不怎么拐弯儿。
  我知道她的故事,觉得她坚强勇敢。
  她直接问我:“你心里面有李世绩吗?”
  我简单的回答:“没有。”
  她仿佛很失望:“李世绩是个做夫君的上上人选。气质和你很相仿的,吃饭的时候看着你们俩,觉得真是一对儿璧人。”
  我失笑:“李世绩倒是一表人才,我这个模样打扮,怎么可能和他是一对儿璧人?”
  红拂女凑近我:“郁离,你身上带着女人特有的温婉,你――很好看。”
  我笑笑:“那你真得好好和尉迟敬德探讨一番,他坚持我丑的不能看第二眼的。”
  红拂女下了决心似的告诉我:“开拔时候名单秦王曾经过目,李世绩把你名字临时钩掉的,为了让李靖和李孝恭保密,还请他们喝了一顿酒。”
  我吓了一跳,怪不得李靖那么怪异的看着我,李世绩又那么鬼祟的模样。
  红拂女叹气:“李世绩一定是对你喜欢之极,这次与秦王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我不以为然的笑着宽慰她:“无妨,在秦王心里,兄弟是一定排在女人前头的――何况我这等女人。”
  红拂女忽然又问我:“那么,你心里面的人,是秦王了?”
  我不曾料到她会这么迅速直接的转换话题,不由怔住,半响才老老实实的道:“我心里只有菩萨。”
  她听了,嘻嘻的笑起来,和小孩子一样的笑声,清脆喜悦:“我不知道秦王对你如何,但是对兄弟,秦王仗义担待。这次李孝恭和李世绩他们敢公然偷运他的人,也是知道回去必不会挨罚才敢做的。”
  我觉得周身都很有力量,这是朋友才能给予的一种温暖:“我自己要随军的,与他人何干?”
  她又笑:“也是,回去就说秦王看漏了,不承认他能怎地?”
  我们在笑容里沉沉睡去。
  因为有红拂女,这一路上竟然没觉得半分辛苦。
  李世绩是个典型的书生气十足的人,在红拂女插科打诨的攻击下,频频求饶。李靖就在一旁宠溺的看着红拂女的娇俏样子,我心里慢慢的感动起来。
  我知道一定要和李世绩把话讲清楚才行,在一个傍晚时分,刚刚吃完晚膳,我把他约了出来。他没带任何意外或是紧张,安静的在我身侧慢慢的走着。
  我斟酌着怎么说才能两全其美,既能让他死心,又不会伤了他。
  他看我如此为难,到底是笑了:“郁离,我没有非分之想,就是想能看着你,知道你好,就行了。”
  我心里酸楚起来,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