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1-02-26 20:00      字数:4736
  但此时已无暇多想,立即命令全军尽快退出这泥泞之地。但马蹄都被淤泥所裹,根本无法动弹,纵有行动的也缓慢之极。敌军却已经杀至。可怜大批大批的北国骑兵被挑下马来,做了异乡之鬼。
  方才劝新兵及时行乐的老兵见此,不禁长叹一声,掏出胡桃,对身边的新兵道:“看来,这次我们在劫难逃了。”
  不料那新兵面色狰狞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老兵正想问过究竟,却觉背后一凉,发现那新兵突然对他偷袭,长长的刀尖插入自己身体。
  竟然是你,想不到你……你这么快就懂得生存之道了!带着不忿,老兵倒下了。
  那新兵乘机割下老兵脑袋,高高举起,对靠近自己身边的龙家士兵讲:“我愿投降,我愿投降。这是我投降的证据,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那些龙家士兵见了,也就不动手了。只是叫他抛了武器,翻转号衣穿着,不得乱动。
  那新兵乖乖照做了。不料一名龙家将士突然走到他身后,一刀将他人头砍下。
  旁边的将士惊道:“阿牛,你为何下此毒手!”
  那龙家将士冷笑道:“上次惨败,他们北军杀我兄弟无数,杀他算得了什么?何况这等杀同伴的小人,要来何用?”
  旁边的士兵也没有多说,毕竟在这乱军中杀死一两个俘虏不算什么。他抬脚要走,却碰到那新兵的头颅,只见他的双眼睁得大大,似乎并不相信自己已经死去。那士兵说了一句“晦气”,就把那头颅踢得远远的。
  却说崔啸宇见己军兵败如山倒,不由得心急如焚。须知骑兵善攻不善守,一旦失利就无可挽回,偏偏崔啸宇军就是这种情形。
  真的要这样败退么,不,我不要失败。我已经三起三落了,到现在还只是一个普通将领,声明不高,威望不隆,至今还孤身一人。为什么?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回去,—定会被战如风他们耻笑的。与其这样,不如战死在这里吧。
  崔啸宇主意已定,便拔剑死战。由于马匹难行,他只好跳下马,却有几名龙家士兵发觉他衣甲鲜亮,知他不是普通人,竟围攻上来。须知盔甲沉重,崔啸宇下了马,又在泥地上,双脚竟陷了进去,居然动弹不得。那几名龙家士兵见状大喜,走上前去,正想将他活抓。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娇喝:“休伤我主人!”话音刚落,几名龙家士兵已倒在血泊中。
  崔啸宇定睛一看,来人全身黑衣,婀娜健美,肤白胜雪,剑亮如水,却是他的“莺兮”凉儿。
  凉儿走到崔啸宇身边,替他脱去盔甲,又将战靴除掉,赤脚立地,可谓狼狈之极。那崔啸宇恼羞成怒,狠狠地踢了凉儿一脚,几乎将她踢得爬不起身。
  崔啸宇怒道:“我不是叫你留在帐中么?为何你要跟来!”
  凉儿所受的一脚很重,她喘着气,挣扎道:“我……我担心你,所以来了。”
  崔啸宇大发雷霆:“你担心我,所以来救我?哈哈,今天一战,我一败涂地,还有面目回去见元帅,你就让我战死在这里吧!你再去找过主人吧。”说到后来,他一反狂妄暴躁之态,竟显得几分萧瑟。
  凉儿道:“不,我不要你死。”
  崔啸宇喝道:“走开。”
  凉儿张开双臂,不让崔啸宇离开,口中犹自道:“我不要你死。”
  崔啸宇正想发作,这时远处一队敌兵举着松明经过,那火光照在凉儿面上,那红肿的面上带着泪珠,虽没有平时的雪白娇嫩,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崔啸宇怔了怔,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自己为何轻生?这小妮子这样受自己侮辱,尚且不改其志,我崔啸宇堂堂男子,岂可反不如一女子?我要活下去,不管他人如何看我,我决不可轻生都要活下去。一日不死,自可东山再起,他日再雪这一战之仇!
  他主意已定,走到凉儿面前,见她娇躯微颤,知她害怕自己又要动拳脚。崔啸宇心中大动,轻轻吻了一下她红肿的面庞,低声说着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语:“你啊……真是谢谢你了……对不起……”
  崔啸宇牵了凉儿的小手,正要离开。凉儿摇摇头,弯下身子,脱下龙家士兵尸体上的鞋子。
  崔啸宇这才发现他们脚上穿的是鞋底有钉的钉鞋,故此能在泥泞之地来去自如,不禁暗叹敌将心思之细密。当下也没空多想,立即穿上钉鞋,趁着黑暗,逃之夭夭。他们两人武功不弱,纵然小队龙家军找到他们,也非其敌手,终让两人逃出生天。失去主帅的北国骑兵更是不堪一击,很快就全数被歼。
  战如风彻夜未眠,一直苦候崔啸宇的消息。当流星探马急报崔啸宇战败时,不禁长长叹了口气,道:“‘甲午晦,楚晨压晋军而陈。军吏患之。’好一个龙雪皇!”
  旁边的霍全忠不明道:“请问元帅,这话何解?”
  战如风静静道:“这句话出自《左传》,写的是周文公十六年晋楚彭祖冈一战的开头。意思是指,楚军于古代用兵所忌晦日六月二十九日,趁晋军不备,利用晨雾作为掩护突然迫近晋军营垒布列,以期同晋军速决速胜。晋军此时未见盟军援兵抵达,加之营垒前方有泥沼,楚军逼近,兵车无法出营列阵,处于不利的地位。后来晋军就用你所说的方法解决了这个问题。可龙雪皇确实厉害。他从史书上短短一句话就可以衍化出令人捉摸不透的奇谋,真不简单。”
  “嘿嘿,现在想来,他逼近我营立寨,竟有三大好处:一、让我军没有派兵布阵的空间;二、妨碍咱们骑兵的进退;三、诱使咱们出击。唔,恐怕第三点才是他的目的所在啊。由于他的营寨和鄂州相距甚远,留下了一条很长的补给线,任谁都想乘机偷袭鄂州。通向鄂州的道路有两条,其中一路被龙雪皇用兵塞住,迫使我军走靠近江边的道路。那路早被雨水冲成泽国一片,大量的泥泞让我军马匹动弹不得,龙雪皇再发挥步军的优势,全歼崔啸宇军。此子不除,终是我国的大患。”
  霍全忠这才明白,沉吟道:“龙雪皇深知利用天时之利。他先利用大雨迫使我军移营;然后在风雨交加的夜晚,近距离和我军同时扎寨;再于雨停后诱使我军出击,最后利用因下雨而变得泥泞的路破敌。咱们只知骑兵在平原上堪称无敌,却没有想过地利也会因为天时而改变。原本的优势变成劣势。这真是天时和地利巧妙结合啊!”
  战如风补充道:“不,依我看,这是天时地利和人和的巧妙结合。想想吧,当敌军在我军面前立寨时,咱们都误以为对方要以己之长制敌之长,以为对方不会出击,加上对方箭矢全无,附近又是利于骑兵纵横的平原,任谁都不疑对方要打歼灭战,所以崔啸宇将军才大胆使用奇袭,在黑夜中没有注意场地的变化,终于落败。对方定摸透了咱们的全部想法啊,好一个人和!”
  霍全忠没有作声,他只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很多。
  这时,忽又探马来报,崔啸宇将军与其“莺兮”回营,战如风点点头,对探马道:“烦你转告崔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请他不必灰心。日后我军还须多多倚重崔将军,请他务必保重!”探马应诺,转身而去。
  战如风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莺兮’,又是‘莺兮’救了他一命吧?全忠,你可知我为何讨厌‘莺兮’?”
  霍全忠一惊道:“元帅曾言‘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受女子保护?’。”
  战如风沉声道:“我以前确实如此扬言,不过是想激起大家的血性而已。其实打仗一事,凶险残酷万分,女子的力量、忍耐均不如男子,让她们上战场只是害了她们。“莺兮”虽勇,可她们还是女子,万一被敌人抓到,她们所会受到的凌辱,你可以想象罢,你忍心她们这样么?其实保护女子乃男子应有之责。一个国家,只有到了最后时刻,光靠男子之力已无法保护,方可考虑让女子上战场,否则,打仗这东西,还是让女子走开罢。这才是对她们的最大尊重!”
  霍全忠听后心中一震,点头道:“元帅说得有理。”
  战如风道:“我也只能说说而已,我看欣儿个性刚健,你若不让她上战场,只怕她还担心你讨厌她。我拿一件东西你看罢。”战如风拿出一幅画卷,递给霍全忠。
  霍全忠接过一看,里面画着一妙龄少女,忧郁可人,竟然就是他的“莺兮”欣儿,不由得大吃一惊,茫然不解地望着战如风。
  战如风叹了口气道:“左营第五哨有个士兵,他家祖辈都是画师,他本人也略懂丹青,居然趁欣儿不注意,画了她的画像。本来这也没有多大不妥,可军中的士兵都十分喜欢欣儿,他又奇货可居,居然向每一个看画卷的士兵收钱,每日进帐不少。他有了几个零钱,心就散了,想趁人不备,逃回家乡。幸好被军法官捉住,把这画卷收了上来。我交回你吧。”
  霍全忠把画卷收回怀中,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想了想,问道:“那名士兵如何?”
  战如风淡淡道:“擅自逃跑是死罪,他被就地正法了。因为这本身并非光彩之事,也没有通报全军,难怪你不知。”
  见霍全忠有些黯然,战如风呵呵一笑道:“你也无须自责。既然身为士兵,就要挨得清苦,遵守营规。违者便是这个下场罢。打仗是很辛苦的,有个丽人在身边陪伴,是你的福气,也是陛下的恩惠。好好对待欣儿罢,你们的日子还长呢!”
  霍全忠拜谢,刚要离开,战如风却又叫了他回来,在耳边说了两句。霍全忠大吃一惊,道:“我们要找大西……”战如风瞪了他一眼,霍全忠立即收口,过了一会儿才道:“他们肯么?”
  “没有什么肯不肯的,他们朝中起了大变化,他只有攻下鄂州才能安全回去。他只有合作一途。这事就拜托你了。”战如风淡淡道。
  “是的,元帅!”霍全忠走出大帐,望着西边的方向,喃喃道:“那个人,真的会和我们联军么?”
  第八章 却是幸福人家
  与崔啸宇一役,龙雪皇大获全胜。获得良马五千匹,加上日前在护城河边俘获的千余匹战马,共有好马六千匹。龙雪皇在士兵中挑选了六千精壮健儿,骑上这些好马,日夜操练。
  这六千人和剩存的四千精骑,组成日后军中的万马营。万马营是军中的第一精锐,龙家将士无不以入万马营为傲。
  龙雪皇获胜后,策马回城,迎面却遇见方芷容。她伤势本轻,休息了几天后也就痊愈了。虽然望晴劝她多休息,但芷容听闻龙雪皇得胜归来,如何忍耐得住,立即亲自去迎接。
  龙雪皇见到方芷容,眉头微微一皱,责备道:“芷容为何不多加休息?我军已经获胜,你何必操劳?”
  方芷容被他所责,心里反而甜丝丝的,站在一旁不说话。她眼波如水,尽在龙雪皇身上流转,清凉之意,隐隐而来。
  两人策马而行,不觉间已到芷容住所。龙雪皇望了芷容一眼,见她满面期待之色,便和她并肩进门。芷容心如鹿撞,竟不敢问龙雪皇入屋何事。
  望晴见小姐和少主一起回来,眼珠转了几转,面色有些发红,然后便大大方方地招呼龙雪皇坐下。
  龙雪皇却不忙坐下,笑着对望晴:“晴儿,灶房在哪里?”
  望晴不敢正视他的目光,羞涩向灶房一指,却又想这无礼之极,连忙开口道:“我带您去。”便仓皇前行。
  芷容好奇,想跟龙雪皇而去,不料却被他挥手制止。
  他和望晴进了灶房。不久,便传来望晴惊讶声,接着就是铲锅盘碟的声音。良久,他们才走出来。龙雪皇依旧白衣胜雪,可袖间却有几点油污。又见望晴面红红的,捧着个托盘,里面放着几味小菜,香气四溢,令人垂涎。
  芷容这才明白,敢情方才龙雪皇亲自下厨,为自己做饭,心道:以他的身分,又是一个大男人,居然会这么做,真是难得。她感动之极,却无言而对。
  龙雪皇做了四样小菜,分别是清蒸鲥鱼、莲酿玉肚、糖蒸茄子、肉丁豆芽。其时已是四月,正是捕食鲥鱼好季节。那鲥鱼色白如银,形美味鲜;龙雪皇在蒸制之时以火腿相配,又浇上一些黄酒,食时更是肉质细嫩,口味清鲜。
  至于那莲酿玉肚,则是把猪肚收拾干净,渗入石莲肉和糯米,再用线将猪肚子口扎紧,煮熟后将其压实,待凉透后切成片状才食,端是烦琐无比,难得他竟有如此耐性和心机,芷容越吃越是感动。
  她忽地想起一事,笑道:“当日洞庭之上,我曾问你那酒席是谁做的,你笑而不答;如今看来,当是你的手艺了。”龙雪皇微笑点头。
  芷容心下感动,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口中,竟忘了将鱼骨吐出,卡在喉咙中,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