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4 节
作者:指环王      更新:2021-02-17 08:13      字数:4817
  象!
  他竟然已将易经融入了法术!
  无妄卦……天雷威行,万物顺从。
  晏采子双指按来的同时,浩浩然、巍巍然的气势不断攀升。惊雷怒吼,震耳欲聋,似乎代表了上苍的旨意,令我不得妄动。
  在无妄卦的镇压下,我一时心神被摄,意摇魂飞,身体像是僵住了,眼睁睁地望着天雷逼近。
  体内网状经脉忽然轻轻震荡。仿佛温暖的春风吹拂过冰湖,冰层融化,水波荡起阵阵涟漪。我的手脚立刻恢复了灵活,脚尖一点,向后急退。“哀”升腾而出,化作一团灰雾紧裹住我。
  霹雳追着我飞退的轨迹一路轰击,碎石断岩在脚下纷纷炸开。“困卦!”晏采子喝道,手势忽变,左手无名指在上,斜勾划成圈,圈内溢出滚滚沼泽,右手无名指在下,外挑生水。
  在《易经》六十四卦中,水属于坎卦,泽属于兑卦。水下泽上,坎、兑双卦衍化成困卦。
  困卦……沦入坎陷,困顿征凶。是有名的大凶大险,坏得不能再坏的卦象!在大唐,谁卜测到了困卦,就是大难临头,得赶紧跟算命先生谋求化解,荷包大出血是少不了的。
  沼泽泛滥,涌满了我的四周,混浊的浆液向上迅速滚动。晏采子右手无名指偏离左手,顺势下引,沼泽里的水受他引动,向外抽离,沼泽变得渐渐干涸。
  我顿感呼吸困难,手脚痉挛般地抖动,完全不受控制。就像河中水干,裸露的河床上苦苦挣扎的一尾鱼。困卦的表象正是泽中无水,一旦晏采子将沼泽内的水抽走,我便会陷入卦象所指的境遇,举步维艰,困顿难行。
  这是将易经妙理与碧落赋秘道术融为一体的玄术,和我的神识气象术一样,都已超越了一般法术的领域,直指天地本源。数天入定,晏采子显然颇有收获,他之所以和我过招,恐怕还是为了测试这门玄术的威力。
  “喜!”一轮耀眼的烈日浮出神识,冲向晏采子的右手无名指。只要阻止他引水外流,除去坎卦,就再也无法形成大凶的困卦,剩下的兑卦我足可应付。
  光华璀璨,灼烈的“喜”喷吐焰流,照出晏采子脸上一抹神秘的笑意。
  晏采子左手的无名指倏然缩回,自行消除了兑卦。兑卦一失,困卦自解。我微微一愕,不明白对方为何主动放弃了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晏采子右手无名指翘起,迎上前来,与“喜”在空中轻轻一触。
  水波与光焰交击。
  不好!我心知上当,身躯凌空倒翻,向后疯狂逃窜。“欲”在同一刻浮出神识,在身后布下一张张纵横交错的电光大网。
  “轰”,爆炸声震得我浑身发麻。骇人气浪犹如千军万马从后方席卷而来,穿过密集电光,冲入滚滚雾团,虽然被“欲”、“哀”抵消了大半,但余波未消,狂风暴雨般扑向我的背心,长发被吹得向前倒飞。四周岩崩石飞,洞壁纷纷塌陷。
  情急之下,我全身骨节频频扭动,做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弯曲姿势。余波擦着我的肩膀冲过,我身躯一震,胸口气血浮动,步履跟跄。体内生死螺旋胎醴自行流转,竭力平息剧烈震荡的内腑。
  迅速转身,我在空中飞速变幻身姿,以防对方乘虚而入。
  “居然没倒下?”晏采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倒是能挨打。”
  “未济卦?”我一开口,憋住的鲜血忍不住喷出嘴角。如果没有元力护体,没有生死螺旋胎醴护腑,我至少去掉半条命。
  晏采子静立颔首:“坎下离上,正是未济卦。”
  未济卦……水火未济,太岁凶煞!象辞里说,就像小狐狸过河,还没到岸,尾巴却被河水弄湿了,因此会遭受很大的麻烦。在大唐,未济卦也是不吉利的中下卦。历来的兵书战略中,都有“渡河未济,击其中流”的说法。
  刚才我以“喜”攻击晏采子,本无不妥。但坏就坏在,晏采子突然撤掉了困卦中的兑卦,独留坎卦。烈日般的“喜”属火,卦象呈离卦。晏采子以属水的坎卦相迎,导致水火相遇,坎卦与离卦恰好形成征凶的未济卦!
  晏采子实已将《易经》玄术运用到了灵活自如的境地,弄得好像我是特意送上门去讨打一样。他故意以困卦造势相诱,再利用我的“喜”衍化成了未济卦,给我出其不意的痛击。
  “施出生死螺旋胎醴吧,别藏着了。虽说是过招,”晏采子轻描淡写地道,“不留神的话,也会死人的。”
  我听得心里发毛,不敢再做丝毫留手,“欲”化作一道道凌厉的闪电,率先劈向晏采子。挟着千万道电光之势,我运转生死螺旋胎醴,施展神识气象术的“刺”字诀,激射而出。
  电光犹如群蛇乱舞,交织成密密麻麻的光雨。我整个人隐藏在其中的一道电光中,悄然向晏采子逼近。
  “蹇卦!”晏采子右手大拇指、无名指齐齐弹出。大拇指在下化山呈艮卦,无名指在上生水呈坎卦,山下水上,艮卦与坎卦衍化成蹇卦!
  蹇卦……高山积水,奔行危难。
  蹇卦的卦象在视野内化作实景:幢幢山影平地拔起,犹如铜墙铁壁,无数条白茫茫的江河从山顶奔腾而下,雪玉滔滔。千山万水,晏采子和我的距离仿佛一下子拉长到了极致;山高水深,更使人生出道阻且遥,望而兴叹的无力感。
  这正是蹇卦的卜算结果:前进只会陷入险境。安心等待,原地不动是最好的选择。蹇卦化出来的实景令我真切体会到了这一点,甚至心神发生了动摇,觉得自己应当放弃进攻。
  犹豫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强大的意志力在我内心爆发,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欲”全力施为,电光犹如一条条咆哮的怒龙,劈中重重山峦,山崩石裂,轰鸣隆隆。“惧”也化作实质喷出,滂沱黑雨犹如天降洪水,覆盖千河万江。
  “被关了一年多,倒是磨练了你的毅力。”晏采子的声音在无限山河中回荡,“孰不闻‘人力有穷时,天地无尽头’?”
  塌碎的山石以惊人的速度累积、堆高,重新攀升起巨人般的巍峨山形。哪里的河水被黑雨覆灭,哪里就重新冒出汩汩泉水,涌成江河。
  晏采子与我的距离始终如天涯海角般遥远。
  “岂不闻‘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道理?”我在千万道闪电中来回穿梭,体内的生死螺旋胎醴像龙卷风旋转至极点,带动蓝色的闪电如陀螺转动,泛出黑碧双色光泽。
  这是我第一次将“欲”、神识气象术与生死螺旋胎醴结合,电光纵横驰骋,当者披靡,浩荡山河像被一张无形的嘴巴慢慢蚕食,纷纷消失,再也不能恢复。
  蹇卦随之破解,我一眼望见了近在咫尺的晏采子。
  满天电光悉数向他刺去,每一道电光仿佛都变成了我的坐骑,而我一刻不停地换乘,以变幻莫测的方位,令晏采子难以捕捉我究竟遁隐在哪一道闪电中。
  “刺”字诀刹那间击中晏采子的胸膛。
  他的身体忽然变成了半透明。肌肤晶莹如水,血管、肌肉、内脏清晰可透,都呈现出通彻明亮的液质,整个内腑完全液化。
  黑碧色的生死螺旋胎醴侵入内腑,后者立刻生出一团团粘稠的液球,包围住生死螺旋胎醴。渐渐地,生死螺旋胎醴被强行拆开,分化成碧绿的生气和幽黑的死气。生气被液球吸收,死气化作一缕缕黑烟,散发出体外。
  我不由暗自佩服,分离的生死双气,威力当然远远及不上合一的生死螺旋胎醴,亏晏采子想得出这种化解的法门。但我怎能看着他从容应付?“轰”字诀不停顿地施出,“喜”挟轰势奔腾而起,千万道七彩光焰笼罩了晏采子,还夹杂了生死螺旋胎醴的黑碧光色。
  晏采子屹立不动,以不变应万变。液化的内腑缓缓流动起来,带动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液球循环,拆分生死螺旋胎醴。“轰”字诀击得他身躯各处,坑坑洼洼,但转瞬间,凹陷的坑洼又被汩汩液体填平,一层层灰暗色的皮从晏采子身上蜕落。
  与此同时,晏采子右手无名指生水,试图以坎卦相迎,故技重施衍化出未济卦。
  我冷笑一声,晏采子此举不过是想逼我收回“喜”,我就如他所愿。“喜”迅速没入神识,无数道光焰在空中慢慢消散。与此同时,其中的一道赤芒陡然加速,电射而出,直刺晏采子。
  第二章 假空中
  “噗哧”,绚丽的赤芒溅带起一蓬鲜血,晏采子晶莹剔透的液身被打回原形,右肩皮开肉绽,鲜血淋淋。赤芒咆哮着穿过晏采子的肩头,在半空矫夭转折,复又旋射向他。
  赤芒正是螭枪!在施出“喜”的同时,我悄悄射出了螭枪,隐藏在万丈光芒中。当“喜”被收回之际,流光彩焰消散,晏采子的注意力被引开,才终于被我“阴”了一枪。
  哪怕晏采子功法再奇,也不可能硬受北境锋芒第一的魂器一击,而安然无恙。
  没有给晏采子任何喘息的时间,我全力冲上,双拳奋击,在晏采子闪过螭枪的刹那,生死螺旋胎醴趁隙侵入对方肉身。
  “损!”晏采子轻喝一声,右手大拇指翘起化山,在上呈艮卦,左手无名指划出汪洋沼泽,在下呈兑卦。艮卦与兑卦,衍化成损卦。
  出乎意料,晏采子的目标并不是我!他双指交叠,损卦按向了自己!
  损卦……损益相间,互为制衡!
  损卦是《易经》六十四卦中非常微妙的卦象,它虽然属于下下卦,但讲究的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如何减损一部分利益,去谋求更大的利益。就像用“失”换取更多的“得”。
  “轰!”损卦及身,晏采子肩头的伤口霍然加大,血如喷泉疾射,然而,生死螺旋胎醴也随着伤口泄出,被排出体外。
  每一滴鲜血爆发出惊人的气劲,封住了我雨点般的拳影。在晏采子的反击中,我不得不暂取守势,无法趁胜追击。
  中指一点,螭枪被晏采子弹回,无奈地遁回神识。
  我对晏采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像三国时关公疗毒,必须先挖肉刮骨,损伤自己,才能得到除毒的益处。晏采子运用损卦的本意,刻意激化伤口,顺势将生死螺旋胎醴引导而出。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本可以凭借自身精纯的法力,强行化解我尚不成气候的生死螺旋胎醴。可晏采子却选择了最巧妙,最因势利导的方式,同时也是最冒险,最没有把握的方式。
  毕竟他只参习了几天《易经》,还是师从我这个半吊子。施出损卦,相信他也是在拿自己做尝试,来见证《易经》的奥妙。
  我忽然明白了知微高手独有的一分痴狂:为了验证心中所学,自身的生死安危完全置之度外。楚度如此,晏采子也是如此。
  这或许是我至今无法迈入知微的原因。
  “好手段,难怪楚度当日也被你所伤。”晏采子嘉许地称道。一团液球冒出肩部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液球转化成血肉,结疤落痂。
  “前辈竟能将损卦用于疗伤,才是通天手段。”我心悦诚服,激化伤势溅出的血还能用于反击,可谓一举两得,物尽其用。
  双方目光交击,气机互锁,重新对峙。第一个回合我吃了亏,第二个回合,我算是小小地扳回一局。
  “到此为止吧。”晏采子忽然拂袖而坐,轻松摆脱了我的气机锁控,而身下凭空多出了一个石蒲团。他手指在地上飞速画出一个个卦象,埋首陷入沉思,仿佛刚才激烈的战事,不曾在心中留下半点痕迹。
  这种说放就放,不滞于物的潇洒,达成目的,不拖泥带水的绝然。也许就是常人眼中的冷漠无情。
  “六十四卦的每一个卦爻,就像一个从生到死的衍化。若能在法术中融入变爻,便可与共时交点相辅相成。”晏采子忽然抬起头,目光闪亮,这一战他显然获益良多,“你对共时交点揣摩得如何?”
  “还差得远呢。”我苦笑道,“对前辈来说,随时随地都可进入共时交点。我却要借助天时地利心境,才能偶尔妙手得之。不过与前辈一战,倒是让我领悟了许多战斗的技巧。”
  晏采子似乎兴致颇高,破天荒地指点道:“你若能潜心体悟魅的本源,也会有一番收获。比如你扭动全身关节变形的法门,那应是魅的天赋力量。”
  我这才想起他提过的源心,好奇地问道:“前辈也用过源心吗?”
  “否则我怎会充当悲喜妖王?只有体验其它生命的存在,才能超越自身的局限。”
  “前辈是指跳出‘我’吗?在莲华盛会上,公子樱和楚度好像也谈及过‘我’的局限。”
  “光知道这些有什么用?”晏采子傲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