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17 08:08      字数:4741
  入宫,如今我又是个瞎子,连逃也没处逃,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回京的两日皆坐在马车之内,无法探知车马到了何处,风景也是一概不知,暗香和疏影两个人恪守丫鬟本分,陪我端坐时犹如菩萨入定,你不问她她决不多说一句,投宿打尖时还要喝苦得要命的中药,我也许是史上最倒霉的穿越女主了,简直郁闷得快要憋死,好在大哥对我是好极,时常陪我说笑,买些精巧玩物来哄我开心聊解我途寂寞,从他的口气中可以听出,我所附身的叶兰萱,多半也不是个静得下心的女孩,我这下也放心,若她真是个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我反而不知如何冒充下去。
  千不愿,万不愿,车轮声滚滚,还是缓缓驶入了京城。
  京城自是繁华热闹的,人声鼎沸,欢笑声,买卖声,招呼声,听到耳里无疑是对我最大的诱惑,可恨这不能视物的眼睛,什么也无法去感知。
  车马弯弯转转走了几圈,声音渐渐远去,四周也安静下来,在我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暗香轻轻推醒了我,低声道:“小姐,我们回府了。”
  疏影搀扶我下了马车,我刚刚站稳,就听到一个沉静的声音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声音如古井无波,听不出情绪,接着就感到一股凌厉的眼神在我身上不停地扫来扫去,似在探询着什么,疏影在我耳边道:“这是大夫人。”同时她已伏下身去行礼,朗朗道:“奴婢给夫人请安。”
  “嗯。”那声音停了停,眼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兰萱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了吗?”人是望着我,说话的对象却不知是对谁。
  叶昂温和的声音响起:“母亲,儿子半月前已修书回府,禀明详情,兰萱确是暂时看不见,都怪儿子保护不周,请母亲责罚。”
  那声音反而冷笑了,“那也是她自己没福,只要昂儿你平安就好。”
  我怒了,这女人是怎么说话的,我虽不是你所出,你也犯不着这么幸灾乐祸呀。
  “萱儿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见了我居然连请安也不会了吗?”那个声音蓦地提高,带了丝冷诮的寒意,如利剪般的目光直射到我脸上,我登时如觉芒刺在背,浑身的不自在。
  身边的暗香和疏影身子抖了抖,一人扯住我衣衫一角,猝不及防地,我的腰弯了下去,她二人已跪伏在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也只得顺势请了个安,心中憋了一肚子气,庶出果然是庶出,在大夫人的手里,竟如汤圆般被她搓圆捏扁,半点反抗余地也无。
  这时,一个人如风般跑到我身边,带来了一阵甜甜的素馨花香,亲亲热热地拉住了我的手,如银铃般的笑声也跟着响起:“萱姐姐,你可回来了,芜儿好想你啊!”
  声音很稚嫩,大概只有十四五岁,语气却是真挚无比的,我不知她和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什么关系,不敢贸然接口,叶昂已走过来,笑道:“兰芜,你又来烦你姐姐,这么多日不见,你的功课可有落下?”
  原来是兰萱的妹妹,我恍然,是大夫人的女儿,叶昂的同胞妹妹,很奇怪,为什么预定参选的是我而不是她呢,难道大夫人对我不待见,是为了这个原因?
  叶兰芜吐了吐舌头,扯着叶昂的衣袖调皮地说道:“这么久没见到哥哥和兰萱姐了,你不要一回来就摆出这副夫子的样子好不好!”
  “好了,芜儿,带哥哥和兰萱进屋去吧,老爷还等着呢。”那个沉静的声音又开了口,这次的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慈爱的暖意,正是大夫人的声音,天下的女人都是如此,任你如何自私凉薄,对待自己的子女,总还是怜爱的,我蓦地想起了我二十一世纪的妈妈,此刻她为了我,不知该如何伤心难过呢。
  叶兰芜挽着我的手,一直把我引进大门,穿过影壁,踏入了正厅。
  正厅里安安静静,隐隐听得许多人的呼吸之声,看来厅内的人还不少,叶昂已弯腰请安:“父亲,儿子保护不周,让妹妹受了伤,请父亲责罚。”
  我也跟着学着电视里的动作,别别扭扭地请了一个安。
  “起来吧。”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开了口,应该是叶兰萱的父亲堂堂当朝御史大人叶直了。
  他走到了我的身边,凝视了我半响,缓缓道:“萱儿这次受伤,福兮祸兮也难说,为父这就上书请旨,豁免你的参选资格。”
  听他的语气,似乎也不赞成女儿入宫,我倒有些吃惊,正疑惑间,大夫人已急切地大声道:“老爷,虽然兰萱不能入选,但芜儿年已十五,到了及笄之年,为何不改为芜儿入宫待选?”
  “放肆,朝堂之事,岂容你这妇人多言!”叶直大怒,断喝出声。
  大夫人还想作声,叶兰芜却怯怯地开了口:“母亲,芜儿不想入宫,芜儿要陪在母亲身边。”
  被丈夫这一吼,大夫人觉得失了面子,此时见连女儿也不愿入宫,违背自己的心意,不由得怒目瞪了女儿一眼,低声道:“不争气的东西。”
  叶兰芜秀目中盈盈含泪,掩面奔出了正厅。
  我在心中哀叹,这入宫的命运我是逃脱了,却要这小小年纪的芜儿来承受吗?大夫人对女儿的爱,到底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是能为她带来荣华富贵吗?深宫似海,她终究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啊。
  “暗香疏影,扶小姐回房,好生伺候着。”叶直吩咐下来,暗香疏影忙不迭答应,带我出了正厅。
  叶昂犹豫地问道:“父亲,兰萱的事?”
  叶直顿了顿方道:“此事不急,明日为父上书撤去萱儿的参选资格,萱儿的眼,慢慢再医治不迟。”
  随风隐隐飘过来这两句话,我心里越发奇怪,父亲为什么不急于医治我的眼睛,难道他不希望女儿复明,又或者,他只是想趁机免我入宫,自古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身为臣子,莫不以女儿入选皇后为荣,父亲的这番举动,着实让我不解,但不管怎么说,入宫的威胁已暂时不存在,这不正是我所希冀的吗?
  我坐在后花园的秋千架上,凝神想着自己的心思,暖暖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说不出的惬意舒服,暗香疏影已被我支使到一边,我乐得在这儿清闲。
  其实我的眼睛已渐渐看得清光亮,只是仍有些模糊不清,就象是个高度近视眼,看什么都得眯缝着眼睛,大哥和父亲问起,我一概是说什么也看不见,反正装瞎我也会,电视上看得多了,不就是睁大茫然的眼,看什么都装作一副没有焦距的样子,但为了防人起疑,我还是尽量地深居简出,没人的时候,才敢放心地打量我周围的环境。
  御史大人的后花园风景不错,颇有些奇花异草,有很多是我在二十一世纪没见过的,我自幼爱花,很多时候,我都是借口心情不好,甩开暗香疏影,一个人躲在这里看花。
  大夫人倒也没再找我的麻烦,大概是见我是个瞎子,入宫的威胁已不存在,便也懒得理我。兰芜倒是经常来看我,她是真心对我好,性子又温娴,和她母亲大不相同,几次相交之后,我对她好感大增,两人很快便好得蜜里调油。
  父亲上折撤选之后,宫里一直没有颁下恩旨,这也让我很不安,女人的命运,到底在男人一念之间,听说我的这位表姑母对我一直抱有期望,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果然,撤选的恩旨未下,宫里却来人了。
  一个小太监带着宫里的御医到我家来,说是奉了太后和皇上的恩旨来给我看病。
  名为看病,其实多半是来调查此事是否属实。
  我装瞎装得出神入化,那太医把完脉后又看完面相,直看得脸上冷汗涔涔,究竟也不敢断言我是真瞎还是假瞎,最后只得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尽人事而听天命,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久定可重见光明。”
  我要的就是太医这句话,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果然他们回去后不久,正式的恩旨就下来了,还是那个机灵的小太监带了旨前来,我如愿撤选,却是改为妹妹兰芜入宫,哎,终究是如了大夫人的的愿,她笑得嘴也合不拢,兰芜却是面色惨淡,父亲叶直接过旨,低微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慎太妃是铁了心要叶家出一个皇后。
  全家的焦点都转移到了妹妹身上,这段时间,父亲请了几位师傅专门教导兰芜宫廷礼仪,我所居的宜爽轩反而成了最冷落的角落。兰芜再也没有时间来看我,叶昂每日宫中行走也是繁忙得很,整天陪着我的只有暗香疏影两人,我乐得在家做个大米虫。
  眼睛倒是一天一天地复原,看物渐渐清晰,虽仍是如同几百度近视一般,但好歹胜过做一个瞎子。
  我第一次偷偷照镜子时,着实被自己吓了一跳。
  镜中是个天真无邪的女孩面孔,容色可称是绝色天香,秀眉星目,檀口瑶鼻,只是,却不是我。
  望着这副陌生的面孔,我只感到彻头彻尾地寒意,如果孟子轩见了我,他还能认出我吗?又或者孟子轩也换了副面容,我还能认出他吗?难道我逢人便要说自己是穿越女主,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我会被人当作异类处死。
  我浑身如沐雪水,不行,我不能呆在这里,我要去找孟子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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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人关在房里冥思苦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招妙计,此招一出,只要孟子轩也来到了这里,保管会向我飞扑而来。
  打开门,暗香疏影一直在门外候着,不得我的吩咐,她们不敢进来打扰我。
  暗香与疏影不过只十三四岁,容貌清秀,身形还未长成,在我那个时代还是父母手心里呵护的宝,想不到在这里却要为奴为婢地伺候人,想想真是叫人汗颜无地,封建社会没人权啊没人权。
  我清了清嗓子,谁叫我是地主阶级呢,低声吩咐暗香道:“你去给我准备些纸笔来。”
  暗香惊讶地睁大了眼,满是狐疑之色:“小姐你要写字么?”
  我点了点头,据我所知,叶府的千金并非目不识丁,从小便延请西席教导识字,那么叶兰萱会写字也并不是件稀罕事。
  疏影眨了眨眼睛奇道:“小姐眼睛尚未康复,如何能写字呢?”
  是呀,貌似我还是个瞎子。我愣了愣,沉声道:“看不见便不能写字了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管起我来了。”声音不大,虽硬装作凶狠,底气到底是不足,但此刻我只有以小姐的身份来压制她们心中的疑惑。
  果然暗香疏影立刻白了脸,低头道:“奴婢不敢。”暗香匆匆去取纸笔。
  疏影伺立一侧,脸上犹带惊恐之色,大眼忽闪忽闪的,模样楚楚可怜,这两个丫头伺候我一向尽心,乖巧伶俐,于是我柔声安慰道:“是我心情不好,说话重了些,你别生气。”
  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婢不敢。”
  我叹口气,看来越是和颜悦色她反而越是惶恐,不如不做声,正好这时暗香的纸笔也取来了,我接过就假装摸索着进了房,还不忘吩咐她二人不得打扰于我。
  我关上门就开始写字,小时在父亲的威逼下曾经练过几年的书法,还曾得过奖,这个时空用的也是毛笔,使用起来倒也顺手。
  我写了整整一个下午,写了满满几十页纸,然后我就计划着溜出门。
  最近一直无人关注我,只要瞒着暗香和疏影,溜出去应该不是问题。
  次日我从梳妆奁里摸出几锭银子,就开始了我的锦囊妙计。
  暗香和疏影得了我的吩咐不得打扰我的午睡,起码一下午的时间不会发现我失踪,兰芜下午的课排得满满的,也不会有时间找我,而大哥叶昂白天都不在家,我有充裕的时间偷跑出府而不被察觉。
  换上了暗香的衣服,我从花园的矮围墙上轻轻松松地翻了出去。
  本来想换上一身男装,体会那种折扇在手,轻袍绶带的翩翩公子的感觉,无奈实在是找不到男装,罗帽直身小厮的衣服我又不愿穿,只得从暗香的衣箱里偷了一套女装。
  一路低垂着眉,尽量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只想去一个地方,那就是人气最高的--天桥。
  到得天桥上,我登时花了眼,果然是热闹啊,玩杂耍的,卖各式小吃的,做生意的,电视里诚不欺我,天桥当真是人流量最大,人气最高的场所,我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游目四顾,我在一个说书的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说书的是个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一身长衫洗得发了白,倒还干净,白面微须,瘦高的个子,手拿一把折扇,正说得唾沫横飞,激情慨昂。
  听说书的人并不多,他依旧卖力地讲着,他的语声抑扬顿挫,声情并茂,于关键紧要之处又懂得卖关子,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说书人才。
  只是他所讲的书却没什么听头,无非是什么公子小姐后花园,落难书生中状元之类的,俗之又俗,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