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节
作者:怀疑一切      更新:2021-02-26 18:29      字数:4848
  段红尘,但偏偏忍不住,话出口便立即后悔。
  同红尘完全迥异的嗓音令君无双一僵,停下亲吻:“……别说话……”默然片刻,再度覆上那线条优美流畅的柔韧裸背。
  伏羿微微苦笑,果然不再出声。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君无双渐渐移后的手,感觉最隐秘的部位被手指按揉抚弄着,终是逸出低哼。腰不受大脑支配地想要摆脱君无双的手臂,反被牢牢环抱、抬高——
  进入是超乎他想象的痛,身体似乎从股间被一分分撑裂开来。强烈的压迫感随缓缓探入的火热侵占了他的意识,张开嘴却喊不出,只紧紧抓着玉案稳住难抑颤抖的身躯,背肌隆起,飘雪里仍闪着汗光。
  那一次,红尘也是痛得满头满身的汗……君无双痴痴凝望着,低头吻去汗水,入嘴同样咸涩,却透着苦,再没有那躁动的太阳的味道。
  即使太阳,也有沉没的时候。与生俱来的地位权势,匡复皇朝的雄图霸业,也会在天翻地覆的一瞬间面目全非,成为他做了多年的一个长长的梦,一个荒唐得叫他想笑又想哭的谎言。
  曾踌躇满志,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能身披龙袍,脚踏万里江山,含笑挺立那鲜红胜火的人面前,看那双星亮的眼睛露出比从前任何时刻更深的钦佩与爱慕。可风云变幻,那已是他至死都无法再实现的奢望妄念,皆因大梦已醒。
  梦尽头,他一无所有。苦心经营的一切,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爱过刻骨铭心,也仅余泣血锥心的痛楚。
  悠悠红尘,冉冉浮生,他该怨天?怨地?还是怨谁?
  残梦难再圆,不如斩断所有,当自己已在那冰天雪地,死在了痴恋一生的人掌下。从此世上,再无为情所苦的君无双,也再无人会去纠缠段红尘。
  就让诸般爱恨恩怨、悲欢离合尽皆随风而逝!
  一抬头,已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奋力顶进紧窒深处,狠狠咬破指尖,挥血洒上伏羿颈背,仿若花开荼靡,灿烂华丽几近妖异。
  血一样的红,火一般的红,鲜艳的曾经夺走他心神魂魄的红,漫天席地包围住他……
  “……红……尘……”
  最后一次凄然长唤。血冷,天昏,苍溟飞旋回转,一切如梦似幻,卷入无底的深黑漩涡……
  ****
  “红尘!”
  风惊雷一脚踢开竹扉,斜倚门框,瞅着默默坐在竹床上仿佛神游天外的红衣男子,不由嘟起嘴:“喂,你已经坐了一天了,不怕屁股坐烂?”
  木讷的脸转了过来,眼睛黑沉沉的,一点被他逗乐的样子也没有,风惊雷挫败地耸耸肩,猛摇扇子。
  那天顺着雪地一溜蹄印,还以为很快就能追上,谁知那些尽是千里良驹,直至出了天山都不见踪影。他与红尘沿途打听,确有一行十数骑往东直上。但问起其中是否见一银衫男子,那些路人便夹七杂八讲不清楚。他两人又不想半途而废,只得跟着,一路时快时慢,竟追回了京城。
  君无双仍是半点音讯也无,路上红尘已越来越沉默寡言,等到了京郊竹外轩,更是坐定君无双床上,再无声出。
  老狐狸也终于尝到心急滋味了吧,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死撑着不肯救他?风惊雷夸张地叹着气,长长伸了个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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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闲着干什么?”红尘突然说话,害得风惊雷半个呵欠噎在了喉咙里。
  “你不是会算卜吗?还不快算算看,他现在哪里?”红尘盯着他,急切又带点责备:“上回来竹外轩找不到他,是你算到他在城门外的。”
  “这……”风惊雷尴尬地笑笑,脚悄悄往外移:“那次是我唬你的,我这个什么雷神之子,最多替人医个头痛脚痛的,嘿嘿。又不真的是神仙,哪能掐指一算,通晓过去未来的啊?”看见红尘骤然似要吃人的目光,他咽着口水,小声嘀咕:“我上次是问了京城的教徒才知道无双去了城门嘛,哪像你,一看人不在,转身就跑,再说,我要真会算,还用得着跟你一起白跑回来吗?”
  兀自喋喋不休,红尘一闭眼:“滚出去!”
  风惊雷叉起了腰,长这么大,人人当他神灵般捧着供着,几曾听过一个“滚”字?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珠就要发作,但歪头看了红尘半晌,吐口气:“算了,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也不来跟你计较。”慢慢走出轩外,自言自语叹道:“早知你这老狐狸脾气这般臭,我干嘛还要教众去城里打探消息?让你急死好了。”
  百无聊赖,就蹲在屋外,拿起根枯枝在地上信手涂鸦。画了半天一丢树枝:“我饿了,进城吃饱再回来找你。”拍拍衣上灰尘,挥着扇,大摇大摆地走了。
  暮色渐渐压下,周围朦朦胧胧似隔着层看不透的纱,红尘依旧一动不动坐着,任凭夕阳余辉一点点自他身上收走,寒气却似有似无地从脚底升腾。
  无双,究竟在哪里?……
  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击出那一掌,也更想不到无双竟然没有躲避。那夺口而出的殷红的血,溅湿了银衫雪地……
  紧紧抱住双臂,喉头挤出几声痛苦含糊的低吟,颓然一仰,合衣倒在床上,睁眼望着屋外黑夜。
  无星无月,天空像个墨黑的罩子,吞噬了大地,无边的黑,无边的沉寂。
  无双躺在床上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孤独地瞧着黑暗打发慢得似乎停顿的光阴?
  轻轻地蹭着枕,仿佛还残留着无双清幽淡雅的香味,就像在君府的竹屋里,他和无双的发,缠绕着铺满了雪白的枕,两人晶莹的汗水,沾湿了发,印湿了枕,融在一起难分彼此……
  那一刻,如能永恒,该有多好。
  他就可以永远以为自己是无双心中至爱,可以永远沉溺在那双流光飞舞的眸子里,永远地快乐下去……
  可惜,梦碎、泪残,才发现已回不到从前。
  水气慢慢地渗进枕头,红尘翻身坐起,抱过枕头堵住几将爆发的嚎啕,肩头剧烈抽动着——
  纵然如此,还是忘不了他,日日夜夜让痛苦煎熬着自己。只因为,依然爱着他……
  而无双,可有真正知他心中伤痛?
  “无双……无……呜呃……”
  哽咽终于控制不住地漏出,夜凉似水,只闻嘶哑哭声。
  也只有在夜静无人时,他才会除下所有的伪装,尽情地哭,尽情地叫无双的名字。不怕被人听到,不怕被人拆穿那最后一点维持他自尊的冷漠。
  直至眼眶酸涨似裂,哭泣才缓缓平静下来,拭去泪痕,正要把枕头放回原处,却被那一卷绢书吸引了眼光——无双的笔迹!
  登时呜咽全消,燃起案上蜡烛,就着微暗的火光慢慢看。
  前面是君无双寂寥时写下的从小到大的回忆。他从未听无双说起儿时光景,此刻一边看,一边心悸,绝没想到无双幼年竟受尽其它仆役欺侮,十四年来吃的都是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为了给“皇姐”弄点好吃的,常要半夜溜进厨房偷偷煮食,自然被发现后逃不了一顿好打。
  他的童年里从来都不知道饥饿和为奴为仆的滋味,但如今突然明白,是无双替他度过了那段本该由他承担的晦涩岁月,可即便两人身份昭显之后,无双也没有向他抱怨过一个字……
  喉咙像堵了什么,哽得难受。咬着唇继续看。
  无双和他相遇了,在那个雨过天晴的清晨。他记得那一箭差点就射中了无双,也记得曾一时冲动,孩子气地想留下无双做玩伴,被娘亲拒绝了。可他料不到就那一次偶然的相逢,他早将之湮没在重重尘封往事里,无双却记住了,从此便是一生一世……
  为他惆怅为他欢喜,为他痛苦为他绝望。有些他知道,可更多的,无双从来没有跟他提及,只锁在了自己心里,一个人默默地背负。
  一直背到不堪重负,心力交瘁。想用血咒来忘了他,却终究舍不得,只因还冀望着有一天他会原谅他,能听他说一句喜欢,方死亦无憾……
  眼泪一滴滴落在绢书上,模糊视线里,每个字都似乎幻成君无双清贵雅洁的面容,怅然笑着,说不尽的苦涩无奈。身后,是寂寞飘零的雪,冷冷地,飞舞。
  “……我若死了,你肯不肯说一句喜欢我呢?……红尘……”
  “我喜,喜欢你……不,不要忘记我啊……”紧捏绢书,红尘泪如泉涌。
  无双居然绝望到想彻底抹去与他的点点滴滴,忘却他么?红尘浊世,茫茫人海,他唯一的羁绊就只余无双,如果无双都要忘了他,那他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活在没有无双爱他的世间,比死更残酷。
  “我不要啊……无双……”
  像失去娘亲那时,哭到声嘶力竭,倏地雷霆般的大叫划破夜色,大老远传来,喜气洋洋——
  “老狐狸,我知道了,原来我们追的那伙人是射月国来京觐见的使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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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红尘一震,急忙抹去眼泪,卷起绢书胡乱往怀里一塞,风惊雷已连蹦带跳奔进屋,后面还跟了两人,放下手里尚在冒热气的几个包子,眉飞色舞:“喂,老狐狸,我可帮你打听到了无双的下落,你怎么谢我啊?”
  转向那两人笑道:“把你们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都跟你们教主说罢。”
  那两人必恭必敬施过礼:“是,属下等听惊雷公子吩咐,细加询问城中弟兄,得知左近只有射月国专遣特使经天山来京城向新复帝位的煊帝觐见献贡,前日方到使馆。煊帝却于数日前已离京前往天山,那些特使便逗留京中等候。属下等之前潜入使馆,听到他们交谈,原来射月国的新王本也一同来京,但在天山飞雪中救得一人后,却又折回了射月国。”
  “回射月国?”红尘再也坐不住,呼地站起。风惊雷倒是笑悠悠:“知道在哪里就好办多了。老狐狸,你先吃点东西,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咱们就出发去射月国。”想到又有新地方可以大玩一场,他摩拳擦掌,极是兴奋,一敲扇子:“我也正好顺路再去风雅楼拐一下,替碧落医病。”
  红尘听他说得兴高采烈,嘴角一牵:“谁说要带你一起去的?你就给我乖乖待在这里。”
  喝令那两名教众:“你们留下看住他,没我吩咐,不准他离开竹外轩一步!”拿了个包子边吃边走,眨眼便隐入夜色。两名教众对望一眼,抱臂左右守在了门口。
  风惊雷目瞪口呆,随后气得跳脚:“死狐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不就是不让我去救碧落嘛!这么爱呷醋,酸死你这臭老狐狸!”抓起包子狠咬一口:“亏我还好心怕你饿着,气死我了!”
  ****
  关山鸿雁,长风万里。边关连绵的峰峦山头浸浴在初夏日色下,积雪融消汇流成洋洋大河,蜿蜒流淌进射月国内。红尘,就沿着这灌溉了无数农田的河道,踏上了射月国的土地。
  从京城出发,披星戴月连赶了月余路程,满身风尘潦落,面具下的下颌也冒出一片青密须根,无暇修脸。终于来到这完全陌生的西域国度,离无双,也越来越近了。却不知,无双的伤势可否痊愈?无双,是否记恨着他在雪地里毫不容情的那重重一掌?……
  酸涩和惶惑一点点慢慢切割着他的心脏,不顾正身处都城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之中,他驻足,仰望明净高天,引得不少路人不明就里,纷纷效仿,谁也猜不到那气度轩昂的高大男子只是为了不想让他人瞧见眼角闪烁的泪影。
  “无双,无双……”
  喃喃低喊着,过往种种已经分不清是谁伤害了谁,也不愿再去分清,他只知道,不能失去无双……
  爱过、怒过、恨过、躲过、悔过,千徊百转,终于明白:即使疲倦得宁愿放弃一切,忘却一切,最后浮上眉间、涌入心头的始终是那一抹水晶般的影子。一颦一笑,时隔三年,反鲜明得仿佛就在昨天。
  要他不恨,很难。可要他不爱,更难。再怎么挣扎,他还是逃不出情网。
  无双,就似魔花,在他体内、脑里深深地扎了根,揪着心,缠着肺,附骨吸髓,分分秒秒地滋长……
  刺骨镌心,消魂蚀魄。无处逃,无法避。想拔,便得血肉支离,痛不欲生。
  怎能失去?
  黯然半晌,垂下头向前方路边的客栈走去,打算等入夜再设法潜进射月宫中一探究竟,在那之前更得好好沐浴梳洗一番,怎么能让无双见到他如此一身邋遢落拓?
  前边大道突然一阵喧哗打断他思绪,看见行人个个面带惶恐,退缩进两侧屋檐下,一条热闹街市顷刻沉冷,连咳嗽都不闻一声。他正在奇怪,身后一个老叟甚是良善,将他拉到边上,悄悄道:“小哥,莫站街中挡了监国大人的路,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什么监国大人?”红尘目光越过齐步走近的一队精甲银铠的兵士,落在当中的八驾车辇,隔着薄薄纱幔,一人盘膝独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