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作者:怀疑一切      更新:2021-02-26 18:28      字数:4854
  “你究竟给我喝了什么?”
  强大的惊恐和愤怒让碧落的声音都尖利起来,双手死揪着轻裘,怒视平静无波的龙衍耀。
  静静看了他片刻,龙衍耀抓过他双腕紧紧握住:“不必紧张,绝不是毒药。”
  “我只是在你平时的药里放了一颗雪融……它只会化去你的功力——”
  化去功力?!
  是会废去我辛辛苦苦,不惜折损寿命练就的武功吗?
  “啊————”碧落蓦然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宛如伤禽怒鸣,奋力想挣开被钳制的双手,却丝毫使不出力。
  我的力气呢?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一点气都提不上来?我不要失去武功!那是我折了数十年的性命才换来的啊!你凭什么夺走?凭什么?!!
  “不要——,啊啊——”
  “碧落,别这样!”压住疯狂挣扎的身子,龙衍耀黑眸染上忧虑,没想到碧落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我不要!你给我解药!给我解药啊——”喊声已嘶哑,碧落指尖掐进龙衍耀手臂,抠出血痕。
  尖锐的刺痛令龙衍耀蹙眉,却没有甩开碧落的手,按住他双肩大吼——
  “我并没有害你,我只是不想你继续练那邪功,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白发一天多过一天,最后在我面前死去吗?”
  “……给我解药……”
  几乎已是哀求,莹亮的眼眸泛着泪雾——龙衍耀,为什么你总要夺走我的所有?为什么你总要让我恨你?……
  含泪的,叫他怜惜不已的碧落……低头摩挲着颤抖的红唇:“碧落……”
  ——不要哭!我只是为了救你才这样做。你现在也许会一时气愤,但日后你一定能体会我的苦心。
  “我不会给你解药的。”龙衍耀频频吻着他唇角:“乖乖地,别哭……”
  泪珠终于滚落,松开深深嵌在龙衍耀肌肤里的手指,碧落闭上了双眼,不再反抗,也不再喊叫——什么都不再去想,除了恨……
  我一直都希望能像最初那样憎恨你,而此刻,你确实让我恨透了你……
  突然安静到异常的碧落!龙衍耀抬眼,触及他木塑般毫无表情的脸,不觉心一抽痛,擦着他满面泪水,碧落还从未在他面前哭得如此悲切……
  “别再哭了,你不想好好活着么?”
  摸过碧落手上的翠玉扳指,龙衍耀亲着他纤长手指:“你可还是我龙家的媳妇,呵呵,得跟我一齐白头到老才行。我可不许你比我先死,我——”
  “我恨你!”
  无生气的三个字平平吐出,截断了龙衍耀的戏谑。
  所有的笑容凝结,龙衍耀定定看着仍双目紧闭的碧落:“你,说什么?”
  眼帘缓缓张开,秋水冷如冰晶,越过眼前男子投落妆台铜镜——面色惨白的少年正凝望着他……
  “我、恨、你。”
  退开两步,龙衍耀撞上书案,却似毫无知觉,只紧盯碧落,倏地哈哈一笑——
  “碧落,你又在乱说些什么?你怎么会恨我?那个孟天扬那般对待你,你都不恨他。我这是在救你性命,你却反而恨我吗?”
  上前牢牢抱住碧落:“我知道你是在说气话……不要说恨我,我不喜欢听——”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碧落用尽全身力气狂喊,摘下翠玉扳指狠狠往墙壁掷去——
  “龙衍耀,我恨你!!!”
  第十八章
  扳指“嗒”地撞上墙又跌落在地,连滚了几圈,竟然未碎,龙衍耀却真正变了脸色,那是他母后遗物,如何不惊?急忙捡起,就着烛光细看,指轮处终究崩了一个缺口——
  他紧攥着扳指,衣袍都轻轻抖动起来:“你真的恨我?……”居然连我赠你的定情之物都毫不留情地扔掉?!
  “我哪里错了?你要这样恨我?”
  苦苦压抑的怒气终于爆发,龙衍耀眉眼一片沉黑,厉声道:“你瞒着我练功,和姓孟姓君的那两人纠缠不清,我都没有半句话来责怪你,错了吗?我要救你性命,也错了吗?为什么你还要恨成这样?你究竟,究竟——”
  愤懑堵塞了咽喉,再也无法成语。瞪着一脸恨意的碧落,半晌,龙衍耀一拂袖,大踏步走出寝宫,直奔御书房——
  在书案后坐定,怒火犹未平息,摸着扳指的裂口,龙衍耀胸腔闷涨欲炸——碧落,你究竟有没有把我的情意放在心里?你明知我喜欢着你,却还偷练那邪门功夫,你有没有想过,若哪天你真的在我面前早逝,我会有多痛苦?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你瞒我那么多事情,我都可以不来计较!你却怎么还来恨我?我只是想让你和我一起白头到老,难道你不想吗?碧落……你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梆梆数声,已是初更。烦躁、忧虑、不忿、疑惑仍交错盘旋心头,龙衍耀一手抵额,止不住长长叹息——
  “圣上。”
  内侍小心翼翼地奉上香茗,偷眼一瞧煊帝神色,细声细气道:“圣上今晚不在寝宫留宿,可是要去皇后处——”
  “谁说朕要去?”
  “是,是。”内侍垂着头:“是皇后遣人来请圣上移驾,现还在书房外候命——”
  手里茶杯重重一顿,龙衍耀沉声道:“朕国事繁忙,叫皇后自行安歇便是。”眼眸一沉,这皇后倒是消息灵通,他离开寝宫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已巴巴地叫人来请……
  内侍刚打发了皇后处的宫人,那李贵妃后脚也派人来请。龙衍耀好生厌烦,交代内侍,今后书房重地,除了执勤宫人,谁也不得前来打搅。想起那两个后妃,又是一阵心烦,虽说拉拢了两派臣子,但他至今未宠幸过两人,只与碧落同床共枕,宫内朝中早已飞短流长,那两女娘家人也颇有微词,李丞相也就算了,那端木太师却是姜老而弥辣,连日来指使门生轮番上本弹劾燕王。他怕碧落不快,便将诸多琐事一人扛下,又要陪伴碧落养伤,实已忙到不可开交,哪知仍遭碧落恚怼……
  心头郁闷到了极点,原想回寝宫休息,但委实不知该如何面对那恨意浓浓的碧落,踌躇再三,终是宿在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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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地砸落宫人奉上的药碗,褐色药汁溅了一身,碧落仍坐在床前,也不躲避,倒是一帮宫人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着,个个都哭丧着脸。也不知煊帝和燕王怎么闹起别扭来,煊帝已连着两日在御书房留宿,未曾踏进寝宫一步,燕王更是整日冷如冰霜。
  “燕王请服药,保重身体要紧……”太医扭着苦瓜脸,又恭恭敬敬拿过一碗汤药,他也真是运气背,被煊帝指派来服侍燕王,那小祖宗却死活不肯喝药,看来他的身家性命快保不住了。
  保重身体?碧落心一阵灼痛——龙衍耀,你夺走了我的一切,还要我保重身体做什么?让我活着,日夜品尝憎恨你却见不到你、无法向你发泄愤怒的滋味吗?
  恨你!我真的恨你!!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恨你!!!
  “燕王……”
  太医都快哭出来了,碧落突然抢过药碗,一口气喝个干净,倒把宫人看得一愣,原先每次服药,煊帝都要连哄带骗,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让燕王磨磨蹭蹭地喝下,如今煊帝不在,燕王反喝得如此爽快。
  一擦嘴,碧落转向目瞪口呆的太医,媚然一笑:“还有什么要我喝的,一并拿来吧。”
  “没,没有,啊,有——”
  太医已看直了眼,语无伦次,听到碧落噗嗤轻笑,才醒悟过来,涨红了脸,吃吃道:“晚间还有一剂药,臣会亲自送来,臣先告退了。”暗自庆幸煊帝不在,否则见他这般失态,早拉出去一顿好打。
  “慢着。”摒退宫人,碧落懒洋洋地往床上一躺,秋水明眸在那有些手足无措的太医身上一溜,笑道:“你可曾听说过雪融这种药?”
  “回燕王,那是宫中秘药,可将人功力化散,据说原是我翔龙天朝开国之始,用来对付前朝贺兰氏高手的——”
  “哦,那你可会配制解药?”碧落眼一亮,却仍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臣惭愧。”太医不禁汗颜:“臣也只是耳闻,并未见过此药。不过,雪融向来都归皇室中人收藏,燕王何不问圣上去要?”
  蠢材!我若能跟龙衍耀讨得解药,还问你做甚?碧落一撇嘴,伸个懒腰——
  “我有些累了,你退下吧。”
  太医脚步声渐远,内室静谧一片,碧落面上媚笑隐去,浮起森冷寒意,直勾勾望着帐顶。半晌,咳了两声,慢慢撩起一把长发凝视着。
  墨亮柔滑如绸缎似的乌发,两天前再度冒出的银丝已消失无踪。
  不会再未老白头了罢?可拼着性命练就的武功,也随之消失了……
  燕南归的仇,还未报!
  放落长发,拳死死握紧——我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的!就算失去武功,我也同样要你尝尽失去一切的痛苦!跟我一样,失去一切的痛苦!龙衍耀……
  淡色人影倏忽拖到床前,碧落一惊坐起,盯着那低垂着头的高瘦内侍:“出去,谁召你入内的,你——”
  内侍猛一抬头,细长眼眸精光闪烁。竟是多日未见的风祭雪。
  “……你,怎么混进宫来了?”
  碧落压低嗓子,眼珠一转:“太子呢?”既然风祭雪已进宫,想必瑞霆太子也在左近。
  “太子和召集的义军正聚集京城三百里外的起云坡,你这边却准备得如何?”风祭雪眼底冷芒一闪,微露讥诮:“听说那龙衍耀这几日都不来此过夜,你莫不是露了破绽?可别坏了太子大事。”
  碧落脸一沉,重又漾起笑容:“怎会?倒是太子这般着急上京,难道已想到妙计除去端木太师和李丞相等人了么?呵,这两派势力不除,要扳倒龙衍耀可不是那么容易。”
  “太子要我入宫,就是想找你商议计策。”风祭雪有些悻悻,打心底瞧不起这以色事人的少年,但这少年确是诡计多端,极得太子赏识,他也无可奈何,哼了一声,续道:“太子近来身体违和,又怕夜长梦多,让龙衍耀势力越发增广,便想早日夺回皇位。你快想想有什么法子,我还急着回去复命。”
  一耸肩,碧落手掌一摊:“办法当然有,不过要跟你讨些当日给小皇子用的迷药。”
  “你想拿这个来对付龙衍耀?”风祭雪将个小小瓷瓶递给碧落,皱着眉:“这药虽能致人假死,但若用在习武之人身上,只能使人暂时周身无力,个把时辰就可恢复,没什么大用处。”
  “我又没说要用在他身上。”
  碧落笑嘻嘻道:“你放心,那什么太师丞相的,不出几天,我就让他们跟龙衍耀反目成仇,到时他众叛亲离,太子再现身一呼,自然水到渠成——”
  “那两人可是国丈,怎会倒戈?”
  “如果皇后和贵妃都被龙衍耀杀了呢?”
  “他又怎么可能自掘坟墓,断自己后路?”风祭雪现在有点怀疑碧落的头脑是不是出了问题。
  笑了笑,碧落轻轻一抛手中瓷瓶:“对,他自己当然不会,所以我来帮他……嘻,对了,宫里一定有你们安排的眼线罢,可有哪个武功好一些的,借我一用,最好身材看上去和龙衍耀差不多的就行……”
  “……你想让人假冒龙衍耀杀死皇后和贵妃,再嫁祸给他?”
  风祭雪盯着一脸笑吟吟的碧落,蓦地转身就走:“有个叫陶铮的侍卫,你找他便可,我和太子在起云坡等你好消息。”
  话音未落,人已走到门口,一扬手,一节细短圆筒掉进碧落怀里——
  “事成之后,便以这烟花信号联系。”
  陶铮?小心收好瓷瓶和圆筒,碧落走到妆台前,冷冷凝望着镜中面色漠然的少年,良久,扯出一个凄凉笑容——
  很快,我就可以报仇了,也就可以结束一切了……
  眼涩然阖起,再张开,一甩长发,正待叫外殿的宫人去召陶铮来议事,忽听外间一阵杂乱,珠帘掀处,一名内侍急急奔进,也顾不得叩拜,嚷道:“燕王,皇后和李贵妃闯入寝宫,奴婢等也拦不住,哎呀——”
  他话没说完,背心已被跟着闯进的一个宫人重重踹了一脚,连打了两个滚,极是狼狈,看着蜂拥而入的大批宫人,缩在墙角不敢再出声。
  “……你们要找龙衍耀就到别处去……”冷眼望着被众人团团簇拥的两个华丽女子,碧落红唇一抿,蹙起细眉,瞧这架势,只怕来者不善。
  “皇后,你也听到了,这贱人竟敢直呼圣上名讳,就是他在蛊惑圣上。皇后你是后宫之首,可不能再容这妖孽留在圣上身边。”李贵妃狠狠咬着丝帕,入宫之后,就连煊帝一面都见不到。好不容易听说煊帝同碧落闹翻,搬进了御书房过夜,她还以为是天赐良机,三番四次遣人去请,均吃了闭门羹,怎能甘心?今天趁着煊帝临朝,她便怂恿端木皇后一同前来寻衅。
  就是这个面带讥笑的艳丽少年让自己夜夜独守空闺?……皇后一望后随即垂眼,她自小父母双亡,性子内向,不似李贵妃那般张扬,虽然心中酸楚,却也不愿恶语相向。
  这闷葫芦的皇后!李贵妃暗啐一口,柳眉挑起,瞪着手下宫人:“你们一个个呆在这里干什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