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冥王      更新:2021-02-26 18:06      字数:4868
  就算别的他不在乎,至少那块传国玉玦他一定很想拿到手吧?
  不过,这些话就算告诉乐言,这天真的家伙也不会相信。他那傻呼呼的脑子里,多半还只记得一年前我和祁烈手足情深的亲密场景,哪里肯相信宫廷争斗中翻脸无情的残酷一面。
  “真的真的!我可真的没骗你。你不知道祁烈有多着紧你的命,这两天他一直……”
  乐言正急冲冲地替祁烈分辩,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轻咳。乐言听到咳声,吓得身子向上一跳,话音立刻戛然中断。
  “我……我走了……你……这个……”
  他也顾不上我的粥还没吃到几口,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一边匆匆忙忙地收拾起托盘就往外走。
  乐言刚刚走出门口,就听见‘哐啷’一声大响,接着是乐言结结巴巴的声音:
  “国……国主……”
  不知道祁烈做了些什么,乐言突然没声音了。
  我叹了口气,对着门外扬声道:
  “你既然来了,为什么总是不肯进来?难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会怕见我吗?”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祁烈没回答。不过下一刻他便推门大步走了进来。
  我暗自好笑。看来祁烈小时候的毛病还没改掉,用激将法对付起他来还是百试不爽。
  不过除了我,大概也没有谁敢提醒或是利用他这个弱点。
  因为是在自己的地盘上,祁烈没有戴着面具,英俊的面孔冷冷的板着,看不出什么表情。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我,却紧紧闭着嘴不开口,神态居高临下。
  我也静静地看着他。这是我们在宫变之后的第三次见面。第一次在禁军大营的时候,我多多少少还占了点天时地利人和。第二次深夜共饮时便已平分秋色,谁也占不到半点便宜。没想到到了第三回,我已经成了他的阶下囚了。
  虽说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可这也未免转得太快了吧?
  17:11:27
  第四章
  重逢后的祁烈变得让我有点陌生。虽然那张俊朗的面孔熟悉依旧,却比以前多了点说不清的东西。祁烈在我的身边长大,我几乎是眼看着他的个子一天一天的高上去,脸上的线条一点一点的硬起来,由一个甜美可爱的小娃娃变成清秀敏感的俊美少年,再变成一个英挺刚毅的男子汉。
  我曾经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了解祁烈的人,但现在,看着祁烈幽深难测的陌生眼神,身上隐隐散发出的莫名气势,以及……他平板表情后面隐藏着的诡异暗流,突然令我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会不会,其实我才是最不了解祁烈的那个人?
  大权在握,心想事成,祁烈应该得意的。至少也应该踌躇满志意气风发,随时准备着将天下掌握在手里。但我在祁烈的眼中却看不到一丝高兴的神情,只觉得他的眼神更深、更冷、更黑、更……忧郁?
  见鬼!我一定是胡思乱想地昏了头。祁烈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到手,他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可是不知为什么,透过他高傲冷漠的完美表情,我分明可以感到一丝难以察觉的淡淡孤寂。
  “小烈……你现在真的不开心么?”
  话一出口,我自己先当场怔住。我应该问祁烈的问题有一大堆,比如,为什么不杀我,萧冉在哪里,乐言会不会受惩罚,还有……他会对我,如何处置?
  可我却莫名其妙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祁烈也是微微一怔,紧接着,唇角的线条绷得更紧,冷冷的目光扫向我。
  “不会比你现在更难过。”
  我苦笑,低头看一眼被钢圈禁锢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自己。
  “还不是拜你所赐?”
  祁烈骄傲地扬一扬眉。
  “我说过一定会赢你的。”
  我撇嘴。“这好算你赢了我?只不过你运气好,捡了个现成便宜吧。”
  祁烈不屑地冷笑一声。
  “运气?只有无能之辈才指望运气。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好巧不巧地偏偏赶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出现?”
  我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这件事……原来你也有份?”
  “你以为呢?”祁烈淡然反问。
  “拓拔明和萧代就算是白痴,也不可能傻到相信你。”我冷笑。“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你不可能参与他们的密谋,最多他们中间有你的人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祁烈不出声,这应是他默认的表示了。
  “谁是你安排的人?聂正?还是那个从不露面的暗器高手?”
  祁烈目光一闪,眼中露出几分意外。“为什么会猜是他们两人?”
  我笑了笑。“要在别人的地盘上兴风作浪,总得拣得力的人手吧?安插三两个扫地做饭的打杂管什么用?非常时期,当然是能人异士最投其所好,也最容易受重用。你麾下延揽的江湖人物一向不少,还怕找不到可用的人么?”
  祁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最后也只是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却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因为……我需要知道多一点信息、线索、资料,什么都可以。
  知道的东西越多,扳平的机会就越大。不到终局,不言胜负。就算已落在祁烈的手上,我也不能听天由命地任他摆布。
  所以,我才要千方百计地逗乐言开口,才要设法把祁烈引进屋子。否则若只是老老实实地躺着不动,机会难道会从天下掉下来?
  不过,无论心里有多着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如果打探的形迹太明显,给祁烈看出我的目的,就更别想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你真的要惩罚乐言吗?”
  看看祁烈无意回答,我也就及时转开了话题。
  “当然。”
  “可是……他不是故意要违抗命令,是被我骗得开口的。”
  其实又何必要我解释,当时祁烈就在外面,他应该听得清楚得很。
  祁烈淡淡地瞟我一眼。
  “对待下属要赏罚分明,令出必行,这还是当年你教给我的吧?”
  “……”没想到祁烈会用这句话答我,我顿了一下,虽然想替乐言求请,却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没想到,你倒把我的话记得挺清楚?”
  沉默了片刻,我才轻轻地叹息着问祁烈。
  “我还以为你很恨我呢。”
  这不是猜测,而是我的直觉。从重逢之后第一次见到祁烈,我就隐隐感觉到,在他平静冷峻的外表下,似乎潜藏着一股莫名的恨意。并不鲜明,亦不尖锐,但是强烈而持久,仿佛曾经过岁月的磨蚀,锋芒已经被慢慢磨平,却被酝酿得更加浓烈。
  我的直觉很少出错。但这个崭新的发现却让我暗暗心惊,情愿是自己感觉失灵,无端端疑心生暗鬼。
  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
  我闭一下眼,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
  祁烈没有出声,沉默地冷冷注视着我,目光异常复杂,融进了太多说不清的东西。即便是对他熟悉如我,也不能一一详细解读,只能凭着感觉小心推测。
  祁烈从小就不是个爱说话的孩子。有一点冷,有一点骄傲,聪明绝顶而过分早熟,与周围的人总始保持着一段距离,甚至连父皇都不大肯亲近。唯独在我面前,他才会展露出属于孩子的天真一面,高高兴兴地缠着我干这干那,就连读书习字时都分外活跃。
  看惯了祁烈信任依赖的热烈眼神,再面对他此时的冰冷目光,心里只觉得隐隐苦涩。
  “……外面的情形怎么样?是不是闹得很厉害?”
  我叹口气,第三次把话题转到别的方向。
  “你很关心吗?关心的又是哪一边?”祁烈不答反问。
  “不会比你更关心。”我淡淡回答。“现在你才是西秦国主,敌国的兴衰成败是你应该关注的目标,不是我的。我虽然身在局中,心却在局外,不过是一个看客而已。”
  “是么?”祁烈锋利的目光迅速从我脸上扫过,眼中充满不信和探究,显然想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什么言不由衷的地方。
  “我还以为你早就在北燕呆得乐不思蜀,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呢。”
  听到这句充满讥讽的反问,我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生气。
  “你就那么希望我回去?去跟你争个你死我活么?”
  “……”祁烈冷冷地瞥我一眼,却没有回答,反而把脸转到了一边,没有给我一个答案。
  祁烈果然言出必行。
  第二天乐言再没有出现,换了个象木头一样的冷面人。方方正正的一张脸,五官倒也尚称端正,却平板得象是戴了面具,不说不笑也没有表情,不管我跟他说什么,他都象没带耳朵一样听若不闻,连眉毛都不抬一下。
  只有一次例外。
  我向他问起乐言的情况,他没回答,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副替乐言不平的模样。
  我心里有些隐隐不安。看他这样子,乐言不会真的受了什么严厉的处罚吧?尽管现在的立场已截然相反,我在心里还是把乐言当成朋友的,而乐言也是一样,否则他就不会明知道犯错还主动回答我的疑问。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害了乐言。
  “祁烈呢?我要见他。”
  木头不说话,继续自顾自地给我擦药。擦完掉头就走,看都不肯多看我一下,态度干脆得让我怀疑,他会不会根本就不去理会我的话。
  不过到了晚饭后,祁烈还是出现了。还是冷着一张面孔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犀利,象要在我身上找出什么破绽。
  “乐言呢?他怎么了?”
  明知道若是在祁烈面前沉不住气,就只能被动地落于下风,我还是忍耐不住地先开了口。
  果然,祁烈只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我的侍卫,还用不到你来替我关心。”就直接把我堵了回去。
  “可乐言不光是你的侍卫,我一向都拿他当弟弟看待。”
  这句话却不知怎么惹恼了祁烈,惹得他目光一寒,一脸不悦地瞪向我:
  “你好象就只懂得拿人当弟弟一样看待?”
  ……我无言。这又有哪里惹到他啦?他怎么越大越喜怒无常,比小时候还要难对付?
  “小烈,你应该知道。”我叹了口气,抬头凝视着祁烈的眼睛,放软了声音道,“不管我对多少人好,可一直以来,你都是我最在乎的一个。”
  祁烈的脾气一向吃软不吃硬,好好地软言相哄果然管用。听了我的话,祁烈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抿抿唇,脸色微微缓和了一点。
  “放心,我没有拿他怎么样。只是罚他面壁思过三天而已。”
  “就这样?”
  我怀疑地问。这也未免罚得太轻了一点,可不象祁烈一向的作风。
  “跪着。”祁烈故意转开目光不看我。
  “跪在哪儿?”心底的疑惑渐渐加大。
  “……”祁烈不说话。
  “是……修心桩吧?”
  “……”祁烈还是不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默认了。
  “你……”我脸色微变,“乐言哪里撑得了三天?你这不是要毁了他吗?”
  修心桩原本是西秦边境一派秘教僧侣苦修的工具,是在两根木桩的顶端布满尖钉,供人跪在上面诵经之用,以痛苦磨炼修行者的忍耐精神,亦表示他们对神的虔诚。后来渐渐流传到民间,竟成了一种惩罚甚至施刑的工具。
  如果承受者有一定内功底子,便足以抵受尖钉给身体带来的伤害。虽然一样要忍受痛楚,却不会伤及筋骨,反而会因为全心运功与尖钉对抗,提高修习内功的效率。只不过通常很少有人会自讨苦吃地采用这种办法增强内力,最多是各门各派对犯错的弟子加以惩戒时,才会使出这种手段。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存心想废掉这名弟子,罚跪的时间总不会超出他承受的极限。罚跪三天的处置已经超出了惩戒的范围,应该算是一种严厉的刑罚了。
  “小烈,错归错,罚归罚,你总不能真的废了乐言。以他的功夫,撑上两天已是极限,最后那一天,你就开恩饶了他吧。”
  祁烈冷着脸不理我。
  “乐言犯错是我害的,追究责任,我也该替他分担一半。如果你一定要坚持令出必行,那就让我来替他跪一天半好了。”
  我这句话不知怎么又惹恼了祁烈。他脸色倏地一沉,冷冷地扫了我一眼,突然起身拂袖而去。不管我再怎么叫,他却连头都不肯回。
  唉!我无奈地闭上眼。现在果然已不比从前,祁烈的气势威严越来越足,心肠也越来越冷硬,看起来大概是再也听不进我的话了。
  囚禁的日子并不痛苦,却过得十分漫长而寂寞。
  不管祁烈心里作何想法,他并没有在物质上苛待我。每天有医有药,衣食无缺,供给简单却质量上乘,即便我不是囚犯而是位客人,也找不出什么可挑剔的。
  但是除出物质以外,我的生活却贫乏枯燥一如沙漠,孤寂得令人难以忍耐。
  不得不怀疑这是否祁烈刻意安排的精神折磨。如果是,那么祁烈的心机与对我的恨意已远远超出我的估计。
  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待遇——四肢被沉重的钢圈牢牢禁锢在床板上,令整个身体无法移动分毫,逐日逐夜,我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除了眼睛,只有大脑可以自由地活动。狭小的石室没有窗子,只要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