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冥王      更新:2021-02-26 18:05      字数:4801
  “好吧……”他勉强地说。
  我心里刚刚松了一口气,头顶上突然鸽哨声鸣,一只脚上绑着红布的的信鸽从空中低低飞过。
  韩青的脸色顿时大变。
  糟了!我立刻知道事情有变。公主和亲是关系到两国和平的大事,韩青一个人不可能独自策划出这么大胆的行动。他身后一定隐藏着某个更大的后台和指挥者。这只信鸽显然是他们预先商定的联络工具,从韩青看后的反应推断,所传的多半是紧急的警讯。只怕他不会再中我的拖延之计,马上就要下令动手。
  紧急关头,我已经来不及多做考虑,只能使诈冒险一拚了。
  “那边来的是什么人!”我指着韩青背后大声惊叫。
  韩青本就心中有鬼,再加上飞鸽示警,先入为主,自然不疑我存心说谎,本能地转头回望。与此同时,我骤然提气纵身急掠,一个飞身腾跃,凌空扑向马上的韩青。人在半空时已反手抽出了腰间的软剑,顺势一展,不等他回身反应过来,我的软剑已架在了他的咽喉上。
  这一招“凌空虚渡”是我轻身功夫中最为灵动迅捷的一式,难得之处在于身法轻灵,纵掠无声,最最适于背后偷袭。否则以我现在的功夫,也不会那么容易就一击得手。等到韩青回过神来,自己的要害已经受制,再想反击就困难了。
  “你想干什么?”他脸色铁青地咬牙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韩将军指挥得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我对他亲切地微笑,手上的软剑却轻轻一送,雪亮的剑锋立刻在他的喉间切入了几分。一股细细的鲜血沿着脖子流了下来。
  “你真敢杀我?”韩青的态度还算强硬,底气却有点略显不足。
  “你要不要试试看?”看出他强硬背后的色厉内荏,我笑得越发轻松自信。
  其实在含笑威胁他的同时,我自己的手心里也捏着一把冷汗。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刚刚那一下飞身腾跃几乎已耗尽了我全部体力。仅余的那一点力气也就是够我用来稳稳当当地坐在马上,以及维持着手里的软剑不要晃动,再多半分也没有了。
  如果韩青的胆子再大一点,或者脾气再刚硬一点……
  幸好我看人的眼光还算准确——象韩青这种少年得志的世家公子,生平没受过什么挫折,应变的能力决不会太强。一旦被人打乱阵脚,很容易就会变得不知所措。而他的生活又如此优裕,锦衣玉食,娇妻美妾,荣华富贵的舒服日子过惯了,又怎会舍得性命来与我一拚?
  果然,韩青几乎没有做任何反抗,就乖乖地听命让部下后退半里,给了我重整队形准备应变的时间。而我又不敢让他的队伍退得太远——韩青虽然在我手里,但是我无法确定他的队伍中还有没有其他的指挥者。如果让他们离开我的视线,局面随时都有可能失控。
  于是,当拓拔弘率军赶到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送亲的队伍与迎亲的行列遥遥对峙,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而我与韩青则恰恰停在两军对垒的阵地中心,以亲密的姿态共乘一骑,相依相偎,耳鬓厮磨。如果不是多了那把明晃晃的锋利软剑,倒象是一对难舍难分的多情爱侣。
  在这种情形下,我好象没有办法不成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这种意想不到的会面方式实在是大大超出了我的计划。我不由暗叹造化弄人——我明明是千方百计想避开拓拔弘悄悄溜走的,怎么到了最后,反而以如此大出风头的方式出场亮相呢?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看到拓拔弘,我还没开口呢,韩青倒第一个叫了起来。声称我挟持皇亲,威胁公主,肯定是存心图谋不轨,要求拓拔弘替他作主。
  我立刻抛下手里的软剑,指指前方的峡谷,简短地说:
  “里面有埋伏。”
  拓拔弘一言不发地摆了摆手,他手下的侍卫马上跑过来围住我,拔剑指着我的要害。我合作地举起双手,看着另一队士兵在拓拔弘的示意下去峡谷中搜查。不出我所料,那里面果然被做了手脚,好几处关键的地方埋了炸药,一旦点着引线,山体崩塌,谷里的人非被尽数活埋不可。
  显然是有人不想看到这场政治婚姻顺利完成。凭我的推断,多半是某个与拓拔弘有利益冲突的势力集团。
  这个人可是不简单啊!为了打击对手无所不用其极,丝毫没有把这数百人的生命放在眼里,甚至不惜冒险把北燕与东齐的和平也放上赌台。
  好大的胆量,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
  拓拔弘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略显阴沉,锐利的目光在我与韩青的脸上来回往复地细细扫过,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下令连夜赶回京城。
  只不过……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好象忘了让手下放开我。
  我被带到拓拔弘的书房。
  他坐在宽大的紫檀书案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慢慢走到他的面前,站定,行礼,连头都不点一下,显然更没有让我坐下的意思。
  真是失礼。说起来我怎么也应该跟他平起平坐的啊,甚至,身份还要稍稍高上那么一点点……唉,虎落平阳,果然是谁都能欺到头上了。
  他冷冷地看着我,目光中没有半点温度。
  “你是谁?”
  “……”这个问题,我应该怎样回答才好?说实话?除非我活得不耐烦了。撒个谎骗骗他?可是凭我对他的了解,要是我随便编一个谎话就能骗过他,他也不是拓拔弘了。
  “同样的问题不要让我问两次。”他的声音并不大,沉沉的语调里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胁意味。
  “……公主的随从。”好象也只能这么说了。
  “是吗?为什么送亲的队伍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是谁?”
  啊?才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一一查问过了?
  “公主知道就够了。”我不卑不亢地回答,心里却有些底气不足。公主……我已经救过她两次命,她总该肯替我圆谎吧?可是……我突然想起她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名字。早知道该向她做个自我介绍的。
  拓拔弘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仿佛有刀锋般的光芒从他眼中一掠而过。
  “江逸!”
  “啊?在!”感谢我敏捷过人的头脑,总算是及时对他的招呼做出了反应。江逸?一定是公主随口编出的名字了。江……逸?唉,看来这可怜的公主对心上人真是无时或忘,连替我撒谎都会顺口带出他的名字。
  “你到底姓江还是姓白?”拓拔弘的脸色突然一沉,冷冷地问。
  “……江,当然是姓江。”我硬着头皮回答。现在就算想改也太迟了。再说,清宁公主就算再思念心上人,也不会连名带姓地全数照搬到我身上吧?
  轻轻一哼,他冷电般的眼神向我直扫过来,脸色阴沉,身体的姿态与动作散发出无形的怒气与压迫感。
  哦……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对我敌意浓厚,原来是错把我当成情敌了。看来他对于清宁公主的过去倒了解得很哪。难怪,见到未婚妻子的送亲队伍里多出个来历不明的年轻男子,竟然还公然住在她的船上,生死关头,又肯为了她的安全舍命相拚,大概是任谁也要误会的吧?
  唉,得想个办法澄清误会才好。我可不想成为破坏他与公主幸福的第三者……虽然这个第三者确实存在,而对于他们是否有幸福,我也实在怀疑得很。
  我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又在他冰冷的注视下咽了回去。
  现在可不是解释的好时候——我身份未明,来历不清,又与公主关系暧昧,只怕我无论说些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只能是越描越黑了。
  拓拔弘站起身,缓缓走到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北方人果然身材高大,我的个子也算是高的了,可是与他站到一处,还是显得略矮了少许。他背着光,面部表情隐藏在烛火的阴影中,看不清是否怒火高涨。但身体语言却流露出鲜明的霸气与压迫感,不给人留下半分退避的空间和余地。
  我当然无意逃避退让,可是也不想与他这样僵持下去……唔,老实说,在这种不平等的情势下与他对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他突然伸手钳住我的下颚,迫使我微微仰起脸,任他赏鉴般细细打量。
  我咬牙。他这是什么动作!仗势欺人也不能这样啊。这种侮慢轻薄的姿势一向是无行浪子调戏良家妇女惯用的专利,想我乃堂堂的须眉男子,怎能够容忍他用在我身上?
  我握紧拳,考虑着要不要给他的脸上来上一下。
  拓拔弘察觉到我的心思,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捏得我颚骨几欲碎裂。剧烈的疼痛令我不禁皱了皱眉,却忍耐着没有立即还手。
  我很清醒,以我现在的功力而言,贸然动手只能是自取其辱罢了。
  拓拔弘眉毛一挑,似乎满意地沉沉一笑。
  “百无一用是书生。就凭你学的那几招三脚猫功夫,趁乱偷袭韩青那样的毛头小子还可能管用,用在我身上就差太远了。”
  看来不管我说什么,他已经认定我就是白天逸了。好吧,白天逸就白天逸,虽然身份有点尴尬,可总比让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还要强一点。
  我认命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想,我一直不想以敌人的身份落到他手上,如今总算是达到目的了。只可惜现在这身份也没什么好,情敌……看他的脾气,说不定遭遇会更悲惨!
  扰攘了一轮,行刺公主的事被无声无息地压了下来,不了了之。
  听说韩青对所有的指控矢口否认,坚持说自己对谷中的炸药全不知情,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挟持他。无凭无据,硬要他承认这项罪名显然不易。再加上韩青的姑姑是北燕王拓拔光最最宠爱的妃子,韩家世代皇亲,满朝权贵,靠山硬得稳如磐石。别说罪名难以坐实,就算真的是事实俱在,罪证确凿,杀一个别国远嫁的小小公主,只要手脚干净些,别惹出两国之间的流血争端,北燕王也未必会拿他怎么样。
  遇到这种事,也只能庆幸我们的命大了。
  清宁公主倒知道感恩图报,出尽了全力来护着我,坚称我是她随嫁的下人,没容许别人找我的麻烦。只是这样一来,拓拔弘只怕要更加认定我就是白天逸了。他眼光锐利,一眼便看出我脚步虚浮,身无内力,认定我没学过什么高明的武功。偷袭韩青那一下多半是侥幸得手,不足外道。
  我自然乐得他这样想。
  在拓拔弘的示意下,我被安排在信王府的内院,成了他的近身随从。
  没人给我分派工作,我唯一的工作就是侍候他。而他是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天天不是上朝就是练兵议事,在府里的时间并不多,所以,跟在船上时一样,我的日子还是很清闲。
  这里的环境还不错,清幽雅静,伙食好象也精致得很。内院的几个小丫鬟更是善解人意,对我这个新来的外人照顾有加,经常跑来嘘寒问暖,说说笑笑,日子倒也殊不寂寞。
  知足常乐,反正以我现在的状况,就是想逃也逃不掉,我也就高高兴兴地住了下来。
  第四章
  婚礼顺利地如期举行。毕竟是北燕皇长子与东齐公主的隆重婚礼,场面热闹得花团锦簇,仪式摆得十分盛大,轰动京城,万民争看,规格在我见过的婚礼中也算是很高的了。
  我没机会再见到清宁公主。不知道是否拓拔弘醋劲发作,婚礼的当天我被关在内院的书房里抄写礼单和贺客的名帖,埋在一大堆洒金飞碧的大红帖子里抄得头脑发昏,连喜筵撤下时赏给下人的喜果都没赶上。
  如果这也是拓拔弘刺激情敌的手段之一,那他也未免太刻薄了。情人别嫁,自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还得替一对新人抄写礼单,触景伤情,真教人情何以堪啊。
  还好我不是白天逸,所以除了觉得累,倒也没什么别的感觉。
  不知道管家是不是把所有的礼单和名帖都交给我一个人抄写,总之,我从清晨抄到中午,又从中午抄到晚上,足足忙了一天,桌上堆着的大红帖子有增无减,节节增高,看起来抄到天亮也抄不完了。
  就算拓拔弘是北燕的皇长子吧,这道贺送礼的人是不是也太多了一点点?
  开始我还兴致很高地用卫夫人簪花小楷仔仔细细地认真抄写,顺便磨练一下自己的耐性。后来越抄帖子越多,不胜其烦,便改用王羲之兰亭集序的行书。谁知道腕不停挥地抄到下午,连手腕都累得酸痛不堪了,帖子却渐渐堆成了小山,并还有不断增加之势。我一怒之下,索性用怀素和尚的自言帖狂草信笔挥洒,礼簿上满纸龙蛇飞舞,笔意纵横,至于别人能认出多少,我也懒得去管它了。
  我正在笔不加点地抄得用功,屋门吱一声被人推开了。
  “还有帖子?”我头也不抬的说,“吴管家,你能不能索性一次全送过来?这么一趟趟地跑,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没人答话。身后传来沉沉的笑声。我警觉地回头,拓拔弘一身大红衣饰,正站在我背后一尺之外。
  “是你?”大婚盛筵,宾客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