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02-17 07:40      字数:4749
  至少是号称不在,反正暮田田没见着他。
  别说见着了,她连门都没能进去,谭家倒是客气,派了管家来亲自说明:“少爷出远门访友去了,大约要再过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暮田田郁闷。其实吸血妖邪就是你谭仲苏吧?要说你为了摘清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是说得过去的,可总不至于连坐都不让我坐一下、水都不让我喝一口吧?好歹我也辛辛苦苦替你做了一番假证,我又不是我老妈,就我这样遗传了我老爸一身正气的人,做到这样容易吗?受良心谴责的滋味好受吗?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那事儿啊!我糗蒙拔山的事当时满城轰动,后续效应还一直绵绵不绝,此时别说这潞南城内了,怕是整个潞南郡都尽人皆知,你要是装傻那也太没品了吧?
  想是这么想,暮田田也没什么办法,人家不见她,她就只好灰溜溜地回客栈去。
  既然如此,暮田田就只能指望在一种情形下见到谭仲苏了。
  这种情形就是十五月圆之夜他出来吸血的时候。
  但这个也让暮田田发愁。她和广大人民群众一样,只知道吸血妖邪会在十五晚上出现,却不知道他会在哪家出现。
  本来吧,暮田田凭借着天眼,是比人家多一些方便的。比如她可以循着黑白无常这等阴间官差所特有的独一无二的纯正阴气找到他们俩,然后跟着他们找到那个新死的人。
  可问题是,只有当人在自然死亡寿终正寝的情况下,黑白无常才会来拘魂,而如果人是非正常死亡的话,就只能等到头七之夜还了魂知道自己已死,才悲催地自己到阴曹地府去。
  被吸血妖邪杀死的童男显然都是非正常死亡啊,哪能指望得上黑白无常?
  不过,横竖宅在屋里就更没可能有收获了,所以到了十五这天晚上,暮田田安抚大家说她已经有了把握,这就去会会那个吸血妖邪,便离开了客栈。
  这天是非常时期,有宵禁,家家关门闭户,只有官军在大街小巷内不断穿梭巡逻。
  暮田田现在是人民英雄,潞南城的父母官也知道了她,对她的帮忙自然是求之不得,所以她的闲逛是不受限制的。
  暮田田逛到将近子时,还是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情况。
  但她还真遇到黑白无常了。
  此时暮田田就跟无头苍蝇一样毫无线索,既然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不如就跟着黑白无常吧,去看看他们是怎么拘魂的,好歹也算长长见识。
  于是,暮田田悄悄跟在黑白无常后面,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外。
  这是一户穷人家,院子就是一道矮篱笆隔出来的,暮田田一个标准跨栏动作就过去了。她凑到窗户前,心酸地发现根本就不用蘸唾沫捅破窗户纸,因为那窗户纸本来就是千疮百孔,很容易就能看到里面。
  暮田田同情地看着榻上躺着的那个男孩子。此时这家人已经睡下,屋里黑灯瞎火,但暮田田的天眼不光可以看见灵异事物,附带的功能还包括可以暗中视物,因此在一瞬同情之后,她惊讶地发现那男孩儿看起来面色健康,一点都不像生了病的样子,更别说病死了。
  可是黑白无常正向他飘飘悠悠地走过去。
  下一秒钟,暮田田吃惊更甚。
  因为和黑白无常同时出现在男孩子榻边的,竟然还有谭仲苏!
  暮田田短促地“啊”的一叫,谭仲苏刚刚俯下的身体顿时站直,与此同时,隔壁传来半醒不醒含混的问话:“谁?”听起来该是孩子的父母亲。
  谭仲苏面色一凛,身形疾闪,在暮田田原以为绝无可能的情况之下,悄无声息地从窗口蹿了出来。这一连串动作——从开窗到跃出再到关窗,竟然没发出一点声音,可见他在这整个过程中控制力有多强,完成得有多游刃有余!
  暮田田实在太佩服太赞叹了,忍不住又惊叫了一声,立即被刚刚落在身旁的谭仲苏将整个头脸都挽入臂弯,嘴巴恰被堵上。她身不由己腾空而起,从谭仲苏的胳膊下挣起来回头再看,便看到黑白无常已经挟着那男孩的魂魄飘了出来,她一眼看见那死灵脸色乌青,嘴唇发紫,明显是心脏病猝发的症状!
  与此同时,窗户后面灯火亮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我的儿啊……”
  暮田田所看见听见的这些就是全部了,因为再一转眼,她就被谭仲苏带得远离了那户人家。一阵令她头昏眼花的风驰电掣之后,她发现他们俩停在一座荒弃的院落之内。
  谭仲苏一放开手,立即退开一丈远,而暮田田马上激烈地咳嗽起来。被人捞在胸口跑路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她这会儿只想来一瓶冰镇矿泉水。
  谭仲苏皱着眉头等她咳嗽略停,才冷冷地开口说话:“你怎么找到我的?”
  暮田田被他的语气一激,顿觉委屈,抬头看他时又咳了起来。但她这么仔细一瞧就发现了,谭仲苏语气里的冷应该是一种刻意的伪装,事实上他此时表情热烈,双目通红,胸口急剧起伏,似乎正在努力按捺着某种强烈的欲望。
  这个用脚趾头也想得到,他本来是要去吸那男孩儿的血的,被她一声惊呼坏了好事,此时肯定正饥渴难耐着呢。
  暮田田按住胸口,勉力止住咳嗽,向他走过去。
  但她一迈步,谭仲苏就马上后退,好像是在躲什么瘟神一样。
  暮田田很受伤,只好停下来,尴尬地说:“谭大哥,是我呀,你不认识我啦?”
  她忽然想起来,连忙解释道:“哦,我是女孩子,那天我……”
  “我知道!那天你替我挡了一剑。”谭仲苏急促地打断她,有些狼狈地别过脸去。
  暮田田大受鼓舞:“你记得我!”
  谭仲苏苦笑了一下,回头看她:“要不记得你,委实太难。”
  暮田田不知该怎么理解这句话,第一反应就是脸热了一下。
  谭仲苏接下来的这句话证明了她没有自作多情:“你如此国色天香,若非蒙拔山那等一心只想着打打杀杀的粗人,见者如何能忘?你鼻翼上天生一粒小珍珠,教人、教人……”
  他没把那话说完,就用另一句话证明了她毕竟还是有点自作多情:“何况我落成今日这副模样,也是拜你所赐!”
  “啊?”暮田田没明白,“什么意思?”
  谭仲苏的喉结急速耸动,显是嗜血之心已近焦渴,开始出语艰难,只好尽量快速地说道:“那日便是吸了你的血,我才、才……”
  暮田田明白了:原来是我把他的吸血封印解开的!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谭仲苏痛苦地开始抓挠喉咙的模样,忽然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捋起衣袖就把雪嫩嫩一截藕臂递到他嘴边去:“快,吸我的血!”
  谭仲苏牙关咬得咯咯直响,面目狰狞地一把推开她。他用力极猛,却似是怕伤到她,于是力道反作用在自己身上,他趔趔趄趄后退了好几步。
  暮田田很没面子:不是说是吸了我的血才被打开封印的么?怎么这会儿又不要了?难道是嫌弃我不是童男?
  她咬了咬牙,厚着脸皮又上前一步:“你现在这么难受,一时半会儿没有男孩子在旁边,你就先将就将就凑合凑合吧。”
  此时谭仲苏满脸的凶恶表情已经近乎扭曲,看起来甚为可怖。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嘶哑的咆哮,几乎已经不是人声:“你、你走!你走开!别再靠近我,我会忍不住的!我要、我想要……我真会吸你的血的!”
  暮田田见他不肯吸自己的血原来不是嫌弃,而是有所顾忌,顿时又感动又心疼,越发义无反顾地伸着胳膊追了过去:“没关系,我不会死的,连受伤都不会,真的,你放心吧!”
  谭仲苏显然在拼死挣扎,他又痛苦地推拒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意志崩溃,动作粗暴地一把搂住暮田田——
  但他却没有啃她的手臂,而是……
  狠狠地捧住她的脸,一俯身贴在了她的唇上!
  幻灭的滋味不好受
  暮田田大惊失色,顿时全身僵麻,一动也不能动了。她虽然从小就被一大群男孩子追,可大家毕竟都年纪小,她又体能超群,所以除非她愿意,没人能强吻到她。
  于是她保留了一个十四岁女孩应有的纯洁,谭仲苏的这次吸血,是她货真价实的初吻!
  谭仲苏在她粉嫩的小舌上不断啃咬着,刚开始是贪婪地用力,后来慢慢隐忍地控制下来,变成轻细地吸啜。他的手掌包在她细嫩的脸上,长着坚硬刀茧的指肚不停地在她的皮肤上摩挲,似乎新奇而茫然,又似乎鼓胀胀的满是喜悦。他的身体里好像正有一股粗蛮的力道在横冲直撞,而他始终将它强自按压,尽量柔情似水地动作,仿佛手中的女孩是这世上最令他珍视的宝贝。
  而在混乱的剧痛之后,暮田田越来越觉得美妙难言,一股无法形容的舒适之感从唇舌迅速流遍全身,直搔挠得心尖儿上都软酥酥的满是惬意的酸胀,她像是漂在一片茫茫无际的大水之上,身不由己,只得任命运将自己载浮载沉,时而被抛至浪尖,时而又沉没在深深的水底……
  等到谭仲苏吃饱喝足,终于放开暮田田的时候,她从脸上一直红到脖子根儿,那模样真不像刚输出了血,反倒像刚输入了好几袋血似的。
  她倒真不是那么无私、故意撒谎献出自己的,区区吸血的确不会令她受伤,一旦谭仲苏完事,她舌头上的小伤口也就自动愈合。
  暮田田低下头,又紧张又喜悦,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只是全身失控地微微战栗。
  谭仲苏也清醒过来,急忙后退几步。此时他已经恢复了稳健的步态,只是仍然胶着在她脸上的目光热火灼灼。
  暮田田羞极难言,也没敢再追过去。她明明是个大大方方的现代女孩,此时却满心里都汹涌着一句很老土很旧社会的话:
  你都对我那样了,可要对我负责呀……
  其实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谭仲苏没对她哪样,可她就打算欺负他是古人了。人家孟姜女的老公就看了一眼她光着的脚丫子都负责了呢,何况还是接吻——何况还是初吻,这多严重!
  可她刚嘤叮地叫了声“谭大哥”,谭仲苏便如遭雷击,粗着嗓子说道:“姑娘,你我缘尽于此,今后……不见也罢!”
  这个转变来得也太剧烈太突然了吧!
  然而细细想来,他这句话虽然内容分外冰冷绝情,语气中却颇有些不舍和沉痛,逗引得暮田田眼泪登时就下来了。他别过脸去,假作不见:“时辰已经很晚,我先走一步。那个始终尾随对你暗中相护的人也快找到这里来了,你跟着他定不会有差错,我……就此别过!”
  暮田田没明白:“什么始终尾随对我暗中相护的人?”
  谭仲苏笑了笑,显然早就知道暮田田对此根本一无所知,也不再多言,冲她抱了抱拳,身形一动就没入了夜色之中。
  暮田田猛然回过神来,追着他大声喊道:“谭大哥,我叫岳映泉!你记住,我叫岳映泉!”
  余音袅袅,却不闻答言,暮田田完全不知道谭仲苏究竟有没有听清记下,而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她叫岳映泉,她是岳映泉!
  在妈妈写的故事里,岳映泉是谭仲苏的妻子。他们的那段过往虽然着墨不多,可谭仲苏一定很爱岳映泉,一定远远多过岳映泉爱他,所以他才会在一世英雄之后,因为妻子的背叛而彻底崩溃,放弃求死。
  正是这一点,令暮田田在看到这寥寥数语组成的故事之后,一个失神便彻底沦陷。
  原本对于谭仲苏来说,岳映泉决不是好妻子,好女人,如果按照老妈的逻辑,她应该躲开谭仲苏、最好连碰都别碰面才好。
  可既然已经遇上了,继续当岳映泉——为了他而当岳映泉就是暮田田如今唯一的希望了,唯一的,还能有一天同他续上缘份的希望!
  谭仲苏已经走了好一会儿,暮田田还怔立在原地,却听吱呀一声,原本紧闭的院门被推开,一个人大步跑了进来:“田田,你在跟谁说话?方才是谁把你掳走了?找了我这大半夜,只差没活活急死!”
  暮田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来人直奔到跟前,握住自己的双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直到确认她毫发无伤,表情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愣愣地喊了一声:“哥……”
  暮田田让沈氏夫妇将自己收为义女的目的就是为了和沈氏兄弟定下名份,使那俩人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要对自己有非份之想,所以自那日行礼之后,她便一直很坚定地称沈沧岭为哥哥,现在她只是离家出走,不是脱离关系,当然还是要叫他哥哥。
  沈沧岭柔声应了一句,眸色一黯,复又焦切:“田田,刚才抓走你的人到底是谁?”
  暮田田心里一片纷乱。她不想告诉他那是谭仲苏,同时又有另一件事让她揪心,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