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南方网      更新:2021-02-26 17:30      字数:4950
  东京那些下三滥的外国人相比,那些他需要防着不让他们接近纱代的人。他一直都是以这些人为耻的,因为他们每个周五周六的晚上都挤在六本木的红灯区里放荡。“我只不过是生活在一种‘使劲工作,使劲娱乐’的文化当中,而且没有摆脱它的办法。”
  “这不是文化的问题,”这次她强调了“文化”二字,“问题在于你选择成为怎样的人。而你选择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马尔科姆的愤怒在加剧。
  “那好吧,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说完的那个瞬间他就已经在后悔了。她怒视着他,然后冲出了厨房。
  她只留下了一句话:“如果你是他们中的一个,那我就不会待在这里了。”
  马尔科姆独自一人呆站在厨房里,用脚上的鞋子使劲蹭着地面。他感觉身体要被撕裂了,其中有一部分想要去追她,告诉她他自己知道错了,他应该慢下节奏,做出一些改变,回到自己过去的样子。但是另一部分仍然还在愤怒当中。为什么她要这么看待他呢?就因为他买了很多好衣服吗?就因为他总是去高档餐馆和酒吧吗?他知道这些都不是原因。原因是卡尼,总是他。还有他们的对冲基金,他们所挣的钱,以及他们挣钱的方式。
  马尔科姆长叹了一声。他盼望着能和什么人谈谈,盼望着有人能理解他。这个人不会是纱代或是他母亲,也不会是大学里那些朋友,他们都快忘了他的存在。这个人只能是他现在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名字——阿卡里。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通向起居室的房门。即便是现在站在厨房里,他似乎都还能想起在咖啡桌上展开的棋盘的模样,还有那些摆好了的黑白的陶瓷棋子,当然还少不了留在那精美的木杯子里的象牙骰子,所有这些看来都闲置了很久。
  从香港回来以后,他和阿卡里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马尔科姆不知道阿卡里是不是嫉妒自己的成功甚至于超过了他贷款项目可能的收益,还是因为他太过忙于自己的工作,总之两人很少能在ASC办公楼里打个照面。过去这几天里都不知道阿卡里到底去没去办公室。
  新加坡香港(5)
  马尔科姆下定决心要把两人之间的问题说清楚。就像在大阪的时候一样,两人的住处只隔了几层楼而已。现在这里倒是没有防火梯相通,但是电梯就已经足够了。马尔科姆确实是得找人谈谈,而阿卡里或许还不知道,其实他现在也需要马尔科姆回到他的生活中来。
  “等等,我就来。不过我可不会穿内裤。”
  马尔科姆完全没有想到阿卡里会这么打招呼,但这已足以让两人的接触从微笑开始。他敲门敲了足有5分钟才听到屋子里脚步走动的声音。折腾了好一会儿,阿卡里才终于过来打开锁拉开门。而当马尔科姆看到他的脸的时候,他震惊了。并不是因为两人太久没见面,而是因为阿卡里的气色实在是差得有点儿离谱。眼睛深深陷着,脸颊上长满了红色的斑点。他的头发都给压平在一边,看上去已经好几天没洗过澡了。他穿着牛仔外套和休闲裤——可能穿了内衣,也可能没穿,马尔科姆不太肯定,此外他的运动鞋上还沾满了泥浆。
  阿卡里闪开地方让马尔科姆进了门。房间里的情况跟主人自己也差不多,看来就像一片废墟一样。起居室里堆满了脏衣服,满是油污的盘子,还有没有收拾好的电脑打印纸。厨房里传来一股子臭味,而且屋子里暖气开得太高了一些,使得空气里带着一股湿气。马尔科姆摇摇头,问道:“这他妈是怎么了,阿卡里?你是要拿这崩溃场面吓我么?”
  阿卡里笑了,但声音听来有点儿像挤出来的。他坐倒在一张双人椅上,身下押着一堆纸片。他把两腿往前伸着,把咖啡桌上一只塑料碟子踢了下来。
  “我一直在拼命工作,所以这里这么乱,而且工作情况也很乱。”
  “你是说那个未清偿贷款么?”马尔科姆边问边走向窗户边上一张老式木躺椅,从那个窗子里可以俯瞰下面的街道,正是这条街把这栋大楼和附近的超市分隔开。这当然算不上什么很美的风景,但是比在大阪时要强很多了。现在看着这里的混乱情景,想起自己的房间,马尔科姆突然觉得有点儿尴尬。现在他能拿到的分成至少是阿卡里的两倍,而且他知道阿卡里的贷款包计划还没有什么收获。当然如果成功的话收入会很大,但是现在办公室里大家已经在谈论说这事还会拖下去。
  “听着,马尔科姆。祝贺你在香港项目上做得那么成功。”
  马尔科姆摆摆手,随着这个动作,身下的椅子也摇晃起来。
  “没什么。我只是走运罢了。”
  “你可不是走运,你把它看穿了。你玩弄了整个市场。那可是超级巨星的表现,你知道的。”
  阿卡里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马尔科姆不觉在猜测他的朋友最近几周到底睡了多少觉。他很为阿卡里担心。
  “那个贷款计划还没有收获,是吗?”
  阿卡里没有回答,于是马尔科姆凑了过来。
  “阿卡里,我是你的朋友。我想帮助你。我不想拿走任何的荣誉和成就。妈的,我甚至可以假装根本没有介入你的事情。你只需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我能怎么帮你把事情运作起来。”
  阿卡里看着他,然后终于有了反应。他用手掌揉揉眼睛,然后说:“我完蛋了,马尔科姆。我他妈完蛋了。从这些贷款里我他妈一分钱都挣不到。”
  马尔科姆盯着他,回想起当初看到过的数字。将近3个月之前ASC公司通过阿卡里从日本第一银行购买了1亿美元的未清偿贷款,价钱仅仅是1000万美元。这些贷款的抵押物是价值5000万美元的房地产。这笔交易当时看来是想都不用想就会挣钱的。要么那些负债者付清欠款,要么ASC可以得到那些地产,转卖出去,然后还是把钱挣到手。这事的过程应该是很简单才对。
  “我不明白。如果他们不还钱的话,我们把那些地产拿走就可以啊。”
  阿卡里还在揉着眼睛。
  “我们把地产拿走?”他不屑地说,“我们把地产拿走?为什么我就没想到呢?”
  “阿卡里——”
  “妈的。好吧,马尔科姆。我带你去看看。去拿你的头盔,我们去兜兜风。”
  马尔科姆驾驶着杜卡迪以70英里的时速在夜幕中穿行,走的是一条弯曲的两车道公路。马尔科姆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头灯的光柱,还有阿卡里尾灯发出的在黑暗中跳跃不定的红光。阿卡里开车的时候路线摇摆不定,转弯的时候也非常地猛,以至他的肘部和膝盖差不多同时接触到了地面。马尔科姆知道自己的朋友太疲劳了,根本不应该开得这么快,但是他并没有打算靠近阿卡里去提醒他开慢一点,因为他要把自己的车子控制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法分心去为阿卡里担心。他们开的杜卡迪是为追求速度制造的,而不是为了夜行,当然更不适合夜间在没有必要光照而且总是要拐来拐去的公路上骑行。
  马尔科姆还从来没有见过东京的这部分地区。事实上,他都不太确定这里还是不是在东京范围之内。在路上他们穿过了一个很长的有灯照着的桥,很快霓虹灯中的城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阔平坦的地区,到处都是库房和矮小的办公楼。越多走一点儿周围看着越像大阪。马尔科姆开始有点儿担心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油可能会用完,好在不久以后阿卡里在车上直起了身子,然后用手指着右边。马尔科姆顺着他的手看去,发现在这个很安静而且照明不太好的街区一角有一幢9层楼的房子。它看来比周围大多数建筑物都要更现代一些,可能修建了还不到10年,应该是泡沫经济时代中期的产物,估计是在第一银行繁荣的时候向它贷款修建的。现在这楼的主人拖欠着贷款,而阿卡里则拥有这笔贷款,换句话说,这座大楼属于ASC公司。
  马尔科姆把杜卡迪推到路边,停在阿卡里的雅马哈旁边。他取下头盔,把它放在车尾,金属和皮革摩擦发出了尖锐的声音。他用手理了理头发,然后等着阿卡里从他的车上下来,随后两人一起沿着小路往里走。
  “这地方挺荒凉的,”马尔科姆说,“这到底是哪儿啊?”
  “这里叫作台场,”阿卡里回答,“现在这里主要就是些库房,而且其中一半以上是空置的。这里曾经是个繁荣的电信和软件中心。后来泡沫破裂了,所有的东西都破灭了。”
  他们走到了大楼门前的台阶前。马尔科姆注意到楼上有几层的窗子里透出了灯光,而且从一层主楼也透出来一点暖暖的光亮,尽管窗帘都拉了下来,而且前门是很厚实的木头材料。
  新加坡香港(6)
  “这栋楼的所有者曾经拥有很多间情人旅馆。抵押了这栋本来是要成为货仓的楼以后,他的公司破产了。现在他欠我们1000万美元,这就是他的抵押物,价值在400万左右。”
  两人走到了前门口。虽然不是十分肯定,但是马尔科姆似乎听到里面有声音,日本人的声音。这就有点儿奇怪了,因为这楼按理说应该是空置的。它是一笔未清偿贷款的抵押物,现在本来是应该被拍卖了的。
  “那我们就把这玩意儿卖了,”马尔科姆说,“把它放到市场上,然后算是把贷款收回来。”
  “是啊,我们把这玩意儿卖了。只不过我们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阿卡里走上前扭动了门把手。门随之被打开了,里面闪烁着的橘黄色的光亮照到了进来的路上。马尔科姆眨了眨眼,然后向前迈出了步子。
  “天哪!”他突然一声惊呼。
  这间长方形的大厅很宽敞,而且完全没有任何家具或设备。原来铺着的地毯被拉走了,墙壁被磨损得很严重,留下了很多印记,因而已经变成了很黯淡的黄色。天花板上的荧光灯也都被拆掉了,但奇怪的是这里还是有光亮,一种闪烁着的带着怒气的橘黄色光亮。马尔科姆费了点劲儿才找到光源:是一只硕大的垃圾桶里燃烧的火焰,就像是一堆篝火,周围围着一群年轻的日本孩子,都是大约十几岁的青少年,穿着皮质的摩托车服和有破口的牛仔裤。周围还有很多,都穿着类似的外套,头发往后梳着,里面的衬衣领口敞开着,露出金色的项链,头顶还有深色的宽边太阳镜。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尔科姆小声对阿卡里说,此时两人一起站在门口。“这个楼里应该是空的,但是现在角落里居然有篝火。”
  “对,”阿卡里也小声回答着,声音中透着无奈,“这里每天24小时都是如此,周末的时候更严重。他们就在大厅里开摩托。”
  刚开始的时候,这帮年轻人都没有注意到马尔科姆和阿卡里站在门口。后来篝火边有一个孩子看到了他们,然后大声用日语说了点儿什么,整个大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天哪,”马尔科姆大惊失色,“我们跑吗?”
  阿卡里没有答话。这时有两个孩子从人群里走出来朝门口过来。他们步态十分嚣张,脸上都带着凶悍的神色。其中一个很高很瘦,下巴尖尖的,牙齿很白。另外一个个子矮一些,但是很结实,留着一根长辫子,下嘴唇下面还有一撮小胡子。他们很快走到了离门口几英尺远处,这时马尔科姆发现矮个儿的那个把手伸到了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带出一道寒光。
  那是一把蝴蝶刀,在垃圾桶那边传来的火光中闪亮着。马尔科姆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下来,只能紧张地看着阿卡里。但不知为什么,阿卡里看来并不害怕。
  拿着刀的少年用日语喊了点儿什么,阿卡里也大声喊了几句。少年举起了刀,不停地比划着。高个的那个则把双臂交叉在胸前。马尔科姆很害怕自己和阿卡里会被人切成肉片,但突然听到一个日本人的声音穿过大厅传了过来,声音很低沉很粗厚,是个年长一些的人,看来有某种权威。两个少年随即闪开到一边,把头低了下来。
  两个日本男人从阴暗处走出来,然后朝马尔科姆他们这边过来。两人看来在35到40岁之间,都穿着夏威夷花衬衫。前面的那个人脸很圆,往下弯着的嘴唇让他显得像个帮会成员。他的衬衫纽扣开得很低,因此马尔科姆能够看到他身上那个一直延伸到喉咙附近的文身。后面那人脸形很方,样子显得很凶恶贪婪,带着深色太阳镜。他身上的文身更加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