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
孤悟 更新:2021-02-26 17:28 字数:4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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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都快二十一岁了,我不想二十一岁。
沈浩波的诗挺有意思。我也想写“它蜷缩在我的内裤里/连我的阴茎也不再与这寒冷做着斗争”。这是那天刘佳说冬天在室外不易勃起时的即兴。其实就是开玩笑。
我在三联还看见《×世代》两本书,你和G的照片拍得不错呀,不过你写的东西(我所看过的),我还是喜欢《死国》和你给我的信。还有你说话,声音也很好听嘛。反应又快,不像我,都冻上了。
冬天就是不顺,但我还是希望时间能够慢点。
我不想二十一。
再见,又不想分别。
玛丽
00、11、4
我叹了一口气,Mint是否也要二十一了?真可怕。接着看下封信,清秀拘谨的字,再加上信封上“清华大学”的标识,我已经猜出了她是谁。
她果然给我回信了。
嘉芙:
Hi,亲爱的,我好想你,你还好吗?现在怎么样,在做些什么?你说要搬到西三旗住,怎么没有搬过去?你好像办的是休学手续吧,你不是不想在学校上学了吗,为什么办休学手续?难道你还有可能再回来。
记得以前做过一个梦,这个梦短得不能再短了,只有几秒钟,我梦见咱俩分开了,我当时觉得很奇怪,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实在不敢相信。我舒了一口气,只是一场梦,更不敢想象的是却成为了现实。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联系,真的很遗憾。在班里,又恢复了以前的状态,好像缺少了点什么。
我一直在等你的明信片,一天天过去了,我等的好着急。
对了天冷了,你也别忘多穿点,这是你最喜欢的季节,你也许是不会怕冷的吧。
就这样吧,祝你做个好梦。
王慧(慧儿)
2000、11、14
我给王慧回了信,向她问候了一下,然后管她要那本我们曾经上课和下课时通话的记录,我说以后写小说时也许用得着。我说你可以寄来或者我们约出来聊,我可以去找你。
20。没劲
…
王慧给我回了信。出乎意料,她拒绝把那本我们在课余时间的通话纪录给我。她说我在信上写的话“你说你将变成一个商人,不再有感情……你对你自己都这么狠,更别提会对我、对你的朋友会怎么样了。你的信我看了好长时间,我想我们不再是朋友了。那个本子有时间我会烧掉。你知道你走了咱们班同学都怎么说你的吗?……”
我把她的信扔到抽屉里,没有想去解释什么。
21。艳若桃李
…
我终于又染了头发。由于上一次我染完头发后又染了黑色,所以这次的颜色染的不太纯,有的地方稍微有点儿发红。而我想要的是那种纯正的金黄色,是那种白金般的金黄色,是麦当娜的那种颜色,是Courtney love的那种白金色。不过染发师说我的头发可能受不了漂那么多次,因为在这之前我已经漂过好几次头发了,再漂头发该变坏了。她说前几天在她这个店里有一个女孩一共漂了八次,才把头发变得全白。我想下回我一定要弄成那种颜色,哪怕漂十二次。今天来时我忘记取钱了,手里只有一张工商卡,本来以为今天染不成了,哪知奇迹般地看到了工商银行的自动取款机。染头之前我们吃饭时在一个四川小饭馆里见到了郁丹,她粉红色的头发有些地方已经褪成了金黄色,她戴着项圈,右手无名指上有一个很漂亮的戒指,身边坐着一个男孩。我们相互打了一个招呼。“是去开心乐园看演出吗?”她问我。
“不是。来玩会儿。”我说。
我们没有多说什么,我和G捡了个地方坐下来吃面。
染完头发从五道口搭公车回去时,天上开始飘起了温柔的小雪花。“嗨,下雪了!”我高兴地嚷起来。“我想吃冰淇淋”。我买了雀巢的花心筒,他买了柠檬夹心,然后我们高高兴兴地举着冰棍上了车。这真是美丽的一天。也许外表看上去并不完美。但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我的信条。美好的外表下隐藏着无限可能。
看得出G对我染的头发并不以为然。这让我奇怪以前他不是也挺喜欢我染完头后的形象吗?在汽车上他叫我“形式主义者”。“黑头发多好啊,多哥特。”他说。
“形式就是内容。”我说。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回家以后我爸我妈看到我黄色的头发会怎么想,也许他们又要气疯了,也许……也许他们需要更多的刺激。我已经染过两次头发了,这是第三次,他们可能还会暴跳如雷。也许多染几回就好了,就习惯了。
果不其然。晚上我一头睡到第二天中午,期间被吵醒过若干回。在床上就听到客厅的电视声、聊天声,天哪,他们可真不加掩饰的。他们还没有看到我的新发色,我本来打算等他们出去再出屋的,但我想上厕所。我憋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于是我在头上套上一个帽子就穿过客厅去上厕所了。在经过的一刹那,我发现他们的眼睛都敏感地一下子盯住我,然后便倏地离开了,转移了视线。上完厕所,我妈便敲开我的门,急急地说:“你怎么又染头发了?你那黄色头发有什么好?”然后她猛地盯着我拔光的眉毛:“你怎么把眉毛弄成了这个样子?唉,……”然后伸出手指指着我说,“你,你,……”恨铁不成钢地走了出去。我满不在乎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艳若桃李,轻薄廉价,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对自己这种形象很满意。谁都能得到我,但谁又都得不到我的全部,但谁都不会真正地了解我。
我恨我敏感,矛盾而复杂。
我还是低估了家长对我染发的震惊和愤怒。第二天晚上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时我爸突然对我吼道:“你去给我把头发染回来!要不然我给你烧了……你要是不想住这儿就给我滚!”我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视摇控器扔到沙发上,回屋了。
我到楼下给T打电话:“刚才我爸说我了,因为我的头发。”
“咳,我觉得这件事你也做得挺过的。”
“黑头发多好啊,多自然。”他说。
我只想有一个温暖的地方住,有一个人能安慰我,有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不过这些好像都不容易实现。他们都不会理解我。我在电话里对张东旭说。
因为我的染发,家长对我态度变得极恶劣,爱搭不理我,特冷不丁就瞪我一眼,现在我在家里、到传达室拿信都得戴帽子。他们也不喜欢看我在电话里聊天,有时有人打电话过来我在屋里呆着他们就说我不在或直接挂了。晚上十点以后就把客厅里的电话撤掉。我就只能迎着冷风到街上打去。又没IC卡,就只能先把附近插卡电话的号码记住,再花三毛钱打电话让人家打到插卡去。真苦啊。其实插卡电话就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让对方付费,旁边没有等电话的人,只要你有那份精神与耐心,你就能一直打下去。还有呼人还能便宜一毛钱。冰天雪地的,我就是这样和所有的朋友联系的。只见我常常握着电话发抖,这一幕简直太不人道了。
我体会品味着那苦的滋味,就像事实明明摆在眼前,却又觉得那么虚幻,只能让人苦笑起来。
这么苦我也要坚持下去。
现在,我对T的感情平淡多了。似乎知道他没办法令自己的境遇有大的转变。每天写小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逃避开现实并且给我一种希望。但我的小说什么时候能写完?简直有点遥遥无期……
只是一想到未来,我立马沮丧无比。
22。Janis Joplin&麦当娜
…
今天我以前的女友给我打电话了,说她新找了男朋友,跟我报喜来了,挺逗的。那个女孩,挺好的,她也写小说,写得可好了。还画画,比你大一两岁,肯定以后跟你有一拼。
她就是一个特别扭曲地活着的人,从小父母就离异嘛,生活在一个破碎的家庭,可能对她的生活也有影响,她比我生活经历都多,我是从小下工厂,她是在宾馆当了两年的女招待,那时她才十五岁……
“她的东西,我觉得写得特别好,就是特别深刻,特别寒冷,你一看就觉得我操!怎么中国还有这么写东西的人。她过的是这是种什么生活,简直太残酷了嘛,而且她给我的震动比沈黎晖(摩登天空老板)带给我的都多,沈黎晖就是聪明,还有坚韧,还有那种状态,她不是,她对生活的那种敏感的体验有时候能让你大吃一惊。现在我提起她这个人来就有些浑身发冷,她是那种在生活中特别不吝的人,老打我,还骂我,就生能把我往汽车往下推,根本不管会不会摔着你,你知道吗?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认识她已经快两年了,对她一点也不了解,也许只会了解一些表面上的她,可她的心,我根本深入不进去。可是这样一种人,却让你有一种要帮她的欲望。她的文章,我的朋友他们特别喜欢,觉得写得特别好,特别让人震撼,是让人记一辈子的那种,怎么说呢?比棉棉更细腻更残酷吧。她就是那种生活得很混乱,脾气暴躁,特别情绪化的女孩,她还老接触到那种大她十多岁的骗她的人,她也不太在乎这个。就是这样一个人,挺深刻的吧,反正我身边的人都特别喜欢她特别看好她,打个比喻,她像中国的Janis Joplin吧。她特别坚强,简直没有什么事能摧毁她。有很多在别人那里看来是压力的事到她那儿就变成动力了,有时我也就奇怪怎么会有人能这样,她比我坚强不知多少倍。”
这一番话把我听得妒火三丈。东西写得好又怎么样?不也是没出书吗?何况她比我大,比我胖,比我难看。所以那帮人捧她又能算得了什么?“比棉棉更细腻更残酷?”笑话!难道是个人就能当棉棉吗?
T说他的初吻就是被她抢走的。
“我想起了李,我现在感觉不太好。我认识他时,他还在画画。当我跟他那样以后他才告诉我他有女朋友,而且两人特别相爱,我特痛苦,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女孩,我心想怎么能这样呢?我一定要在我的小说里骂他,我要把所有的事都写出来,用他的真名。反正事他都做了,还有什么惧的?”
“我讨厌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你不认识他,他叫李旗,在《芙蓉》上有他的小说,写的那叫一个恶心。他还认识沈浩波。”
“我讨厌,讨厌那个叫李旗的人,讨厌那些骗你的人。因为他们让你难过。我讨厌他们。今天中午我吃了两碗馄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好惨呀!我就是说,我从去年五月份到现在一天都没有休息过,这么努力地工作,……我们家里人还是不理解我,我只有给他们钱的权利,没有管他们要钱的权利。我妈说了,就是你每月挣三百块钱我也不管,只要孝敬过来就行了。我不敢管她要钱。她不会给的。”
玛丽打电话说上周在“方舟”书店看见了李旗,他比她想象中要年轻、娇小(大多数人也这样认为),是的,我一下子就回忆起李旗的那副样子,那副苍白瘦弱,一身黑色皮衣,脸上带着欲语还羞能让人产生一番“我见犹怜”的意淫感觉的一个他妈的“诗人”。玛丽上前和他说话,“你认识春树吧?”李旗看上去一股害羞尴尬的样子。她说他向她要我的电话(是否在那件事之后他和我一样毁掉了彼此的联系方式),玛丽不客气地跟他说你不是认识沈浩波吗?沈浩波那里有她的电话,你去管沈浩波要去吧。李旗吃了一惊,说“好吧。”然后他们便没有再说话。
我终于见着了张东旭,在西单音像店门口,我照例又迟到了。他拎着一瓶漆,站在寒风中,见我来了,皱了皱眉。“Sorry,”我说,“我是永远的迟到者。现在我有一个小时的多余时间和你在一起。”我看了看表,快七点了。
“去哪儿啊?”他说。
“咱俩去喷漆吧。”他用那辆粉色的公主车带着我,风有点大,在路上有人叫他,我们都认识,但都不太熟,我最讨厌在路上碰上半生不熟的人,他们还问我G在哪儿。我说我怎么知道。我讨厌他们那自以为是的态度和脸上暧昧的笑。
我们到他家附近去涂鸦,那条街的墙上、地上都是瓦砾,还有高大的枫树,几十米以外是居民楼,还不时有民工经过,好奇地看着我俩,看来这是个喷漆的好地方。他在墙上用艺术体喷了“Fuck off”,然后说“你也试试吧。”我笑着兴奋而又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