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1-02-26 17:25      字数:5028
  起点书缘——科幻小说
  尽  头
  第一部:不属于人的眼光
  “尽头”是一个诡异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
  在叙述故事之前,先要说几句题外话。不久之前,我接到一封自加拿大寄来的信,
  写得很长,寄信来的,是我不相识的三个年轻人,他们都在大学就读,和我讨论了一些
  科学上的问题之后,用揶揄的口气问︰为甚么那么多诡异古怪的事,全都给你遇上了,
  而不是给别人遇到呢!
  由于那几位年轻朋友没有回信地址,所以我只好在这里回答。
  我回答是︰我所遇到的事情,一开始就诡异古怪的,少之又少,它们大多数是极其
  普遍的一件事,任何人都会忽略过去,我只不过捕捉了其中极其细微的一个疑点去探索
  。
  探索的结果,才会发现事情越来越是诡异古怪,很多事远在现人类知识范围之外。
  如果当时忽略了那一些细微的可疑之点,那么,自然也不会发现进一步的诡异的事实。
  所以,可以那样说,稀奇古怪的事,并不是恰巧给我遇到,而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遇
  到,但是大家都忽略了过去,而我则锲而不舍地追寻它的原因。
  譬如说,街头有两个少年在打架,那样的事,居住在城市中的人,一生之中,一定
  都看到过。不是奇事,极其普通。
  看到两个少年在打架,有的人会上去将他们拉开,有的人会远远躲开去,有的人会
  在一旁呐喊助威,看一场不要买票的戏,也有的人会去叫警察,一句话,那是一件极普
  通的事。
  而“尽头”这个诡异莫名的故事,就是由两个少年在街上打架开始的。
  我不是第一个发现他们在打架的人,当我发现他们的时候,恶斗的两个少年之旁,
  至少已围了十三四个人,都在大声叫好。
  两个少年,大约都只有十六七岁,一望便知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那种问题少年,其
  中的一个在流鼻血,另一个也鼻青眼肿。
  可是他们却还在打著,缠在一起,拚命想将对方摔倒在地上,时而腾出手来挥击著
  。
  我看到这种情形,感到十分恶心。
  使我恶心的,决不是那两个在打架的少年人,而是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人。
  我站定了身子,只看了几秒钟,便决定该如何做。
  我推开挡在我身前的两个人,向前走去,来到了那两个少年的身边。
  然后,我双手齐出,抓住了他们两人的肩头,喝道︰“别打了!”
  在接下来的几秒钟之内,我才知道那些人,只是围著看,而没有人上来劝阻,大有
  原因,因为我一面喝叫,一面将他们两人,分了开来。
  而就在我将他们分开来之际,他们突然各自掣出一柄小刀,向我的肚际插来!
  攻击突如其来,毫无徵兆!
  我赶紧一吸气,身子一缩,“刷刷”两声,两柄小刀,就在我的肚前,插了过去。
  我看到明幌幌,展有五寸长的刀锋,也不禁心头火起。
  我双脚飞起,踢向那两个少年的胯下。
  他们两人,一被我踢中,就痛得弯下了身子,其中一个弯下了身子之后,立时跳了
  起来,另一个也想逃,却被我抓住了他的衣领,直提了起来。
  我抓住的那个,就是流鼻血的那个,他被我提起来之后,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
  我本来想提起他之后,狠狠地掴他两巴掌,可是看到他那种血流满面的样子,我扬
  起的手放下︰“走,到警局去!”
  那少年还在用力挣扎著,可是当他知道他是无法在我手中逃出去的时候,他停止了
  挣扎。
  然而,他也不向我求饶,只是恶狠狠地望著我︰“不放开我,你自讨苦吃!”
  我冷笑著︰“你想恐吓我,那是你自讨苦吃!”
  我拖著他便走,只走出了几码,迎面就来了两个警员,我将经过的情形,大略和那
  两个警员说了说,就松开了抓住那少年的手。
  那少年趁机,身子一转,突然向外,奔了开去。
  一个警员立时扑向前去,将他扑倒在地上,那少年和警员纠缠起来,另一名警员也
  冲了上去,很快就把那少年制服,我和他们一起到了警局中。
  一直到我离开警局之前,那少年一直用一种十分恶毒的眼光望著我。
  我自然可以在他的那种眼光中,看出他对我,恨之入骨。
  这样的少年人,因为种种原因,流落街头,以犯罪为乐。许多“专家”,都喜欢称
  之为“社会问题”,但是我一直以为那还是个人问题。
  在同一环境成长,有的是人才,有的成为渣滓,将之归咎于社会,那不公平,社会
  为甚么会害你而不害他?自然是你自己先不争气的缘故。
  所以,觉得那样的少年,在他还未变成大罪犯之前,便让他知道不守法会受到惩罚
  ,才能使他改过。
  但是,那少年人的那种目光,却还是令得我十分之不舒服,一直当我回到了家中,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仍然存在。
  我感到那几乎不是人的眼睛中应该有的光芒!
  人总是人,人有文化,文化的渊源、历史,非常悠久。人和别的动物不同,人的感
  情,受文化的薰陶,即使从来未受过任何教育,他日常接触的一切,也全是人类文化的
  结晶,他也应该受到人类文化的一定影响。
  可是那少年人,唉,他的那种目光,充满了原始兽性的仇恨,将他的脸遮起来,只
  剩下一对眼睛,分不出他是人是兽!
  说我的心中“不舒服”,那还是很轻松的说法,应该说我的心头很沉重。
  但自然,过了几天之后,我也将那件事渐渐忘记了,直到第七天,我和白素,从一
  个朋友家中出来。那晚月色很好,我们的车子停在相当远的地方,我们慢慢走著。
  已经是午夜,街道上很冷清,情调很不错,可是,突然之间,从横街中,呼啸著冲
  出了七八个人来,那七八个人的动作十分快,一下子就将我们围住!
  而且,我立即就看出,那七八个人中,有一个面对著我的,正是那天打架,给我抓
  住的那少年!
  现在,他和他的同伴,年纪都差不多,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握著一柄尖刀。
  那少年人本来大约是想抢劫过路人的,他一见到了我,发出了一下呼啸声,手中的
  刀尖,精光闪闪,挡住了我,狞笑著︰“兄弟,原来是你!”
  那七八人中有几个七嘴八舌地问︰“怎么,你认识他?他是谁!”
  他们之中,也有的用贼溜溜的眼睛打量著白素︰“嗨,跟我们去玩,怎么样?”
  白素自然不会在那样的场合下吃惊,她只是觉得事情太滑稽了,在她的眼中看来,
  那些小流氓和纸糊的实在没有多大的差别。
  我伸手向那少年一指︰“那天你在警局,一定未曾吃过苦头。”
  那少年一直哼笑著,突然大叫了一声︰“弟兄,我要这人的命!”
  他那种凶狠的神情,令我呆了一呆,我想问他,为甚么他和我仇恨如此深,我也想
  问他,他是不是知道,如果杀了我的话,会有甚么后果。
  但是,我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随著他的那一下凄厉的怪喝声,至少有三个人,一起向我冲了过来。而在那一刹那
  间,我起了一阵恶心,我感到向我扑过来的,不是三个人,而是三条疯狗!
  在那样的情形下,除了采取行动之外,不能再做别的甚么了。
  我身形一挺,突然飞起一脚,向冲在最前面的人,疾踢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一脚踢中了那人的甚么地方,但是我听到了一下清脆的骨裂声。
  接著,我也向前直冲了过去,当一柄尖刀,突然刺到了我的面门之际,我倏地出手
  ,抓住了那手腕,用力一抖,“拍”地一声响,又听到了腕骨折断声。
  我的左手肘也在同时撞出,因为另一个家伙,在那时自我的左面攻来。我的左臂上
  ,被那家伙的小刀,划出了一道口子。
  但是当我的手肘,撞中了他的胸口之际,他至少给我撞断了两根肋骨!
  在另一边,另外两个小流氓在白素的手下,也吃了苦头,一个小流氓双手掩住了脸
  ,血自他的指缝之中流出来,也看不出他受了甚么伤。
  另一个小流氓,弯著身子,汗自他的额上,大滴大滴淌下来。
  还有几个人看到这种情形,都呆住了,他们的手中还握著刀,但是他们的情形,就
  像是被拔光了毛的鸡一样。
  我拍了拍双手,向他们走了过去,冷冷地道︰“怎么样,还有人动手么?”
  我一面说,一面直向那个少年走了过去,那少年转身想逃,但是我一伸手,便已抓
  住了他的衣领,一手捏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刀,夺了下来。
  那时,其余的几个人,受伤的也好,未曾受伤的也好,都已急急逃走了。我将那少
  年的手扭了过来,冷冷地道︰“到警局去,我想这一次,你不会那么快就出来!”
  那少年仍然用那种目光瞪著我,我也不去理会他,一直将他拉到了踫上警员,才将
  他交给警员。
  自然,我们免不了要到警局去,等到从警局中出来之后,白素才叹了一声︰“你觉
  得么,这些人,他们简直不像是人!”
  我也叹了一声,我早已有那样的感觉了。
  白素和我一起向前走著,她又道︰“人在渐渐地变。”
  我呆了一呆︰“你的意思是──”
  白素道︰“我是说,人在变,变得越来越不像人,越来越像野兽,人类的进化,在
  我们这一代,可能已到了尽头,再向下去,不但没有进步,反而走回头路,终于又回到
  原始时代!”
  我苦笑著︰“你这样说法,倒很新鲜。”
  白素挽住了我的手臂︰“我也是有感而发的,你还记得么?明天,章先生要来,他
  是群众心理专家,你不妨向他转述一下我的意见。”
  不是白素提起,我几乎忘了这件事了。
  在这里,我当然得介绍一下那位“章先生”。我未见章达,已经有好多年了,我和
  章达分手的时候,我们全是小孩子,我们都只有十一岁,章达的父亲是外交官,离开家
  乡到外国去。
  在那样的年纪,到外国去这件事,对两个未曾见过世面的小孩子来说,简直不可思
  议,我和他曾撑著船,在瘦西湖中荡了整个下午,然后,还曾在一座庙中,当著神像,
  叩了三个头,结义兄弟。当叩头的时候,口中念念有词,念的全是从旧小说看来的那一
  套,甚么“但愿同年同月死”之类。
  章达走了之后,我几乎立即就忘记了有那样的一个结义兄弟,一直到了前三年,我
  才在一则新闻中,看到了章达的名字。
  那则新闻,和世界社会心理学大会有关,章达是这个大会的执行主席,有一篇专文
  ,专门介绍这位年轻的又有卓越成就的章达博士。
  我在看到了那篇报导之后,才写了一封信到他就教的大学,他在收到了信后,给了
  我一个长途电话,我们用家乡话互相交谈著。
  以后,我们不断通讯,保持联系,虽然未曾见面,彼此对对方的生活,却知道得十
  分详细,他因为出席一个学术性的会议,要到远东来,决定和我共处三天,明天就到。
  白素说得对,章达是著名的社会学专家,他对我心中的疑问,应该有所解答。
  我们回到了家中,这一晚上,我又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因为那少年眼中的那种光
  芒,那种绝无人性,只有兽性的眼光。
  第二天中午,在机场接了章达,章达在联合国的一个机构中担任著重要的职务,是
  以他一到,就有官方的记者招待会。
  但是章达究竟是我的“结义兄弟”,多少年来,他的怪脾气并没有改变,当记者招
  待会举行之际,我在会场的外面等他。
  然后,他运用了一点小小的欺骗,溜出了会场,和我一起奔出机场,上了由白素驾
  驶的车子,“逃”走了!
  在车中,章达得意得“哈哈”大笑,看他的神情,十足是一个逃学成功的顽童。
  然后,在最近的一个电话亭前停下,章达打了一个电话到机场,告诉接待他的官员
  ,说他在这三天中,想自由活动,不劳费心。
  二十分钟后,章达已到了我的家中,他一到家中,便目不转睛地打量了白素,足有
  两分钟之久,然后,他长叹一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道︰“小黑炭,你真好,娶到了好妻子!”
  “小黑炭”是我小学时的绰号,我握住了白素的手︰“你为甚么还不结婚?”
  章达摊了摊手︰“结婚,我不能和石头结婚,和木头结婚,金发美人与石头、木头
  相比,相差无几!”
  我笑了起来,章达自小眼界就高,所以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