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怀疑一切      更新:2021-02-25 04:33      字数:4818
  只不过这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目的何在,我只是肯定这封信在整件事情中十分重要,所以
  小郭才会记得如此清楚。
  小郭在写完了这信之后,又写了一个地址。
  地址很详细,不但有城市的名称,而且有这个城市的分区,然后才是街道、门牌号码。
  根据我叙述的一贯原则,我不会把这个地址照实写出来,只是件隐隐约约的提示--不
  为别的,只是故作神秘而已。
  这封信中曾提到这个城市的环境很特殊,确然如此。那种特殊的环境,使人以为它不会
  受到日本军队的攻击,是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或许就是游救国的父亲要游救国到那里去的原
  因。可是两三年之后,日本军队还是占领了这个城市,这是题外话,表过不提。
  我对这个城市非常熟悉,所以一看到这个地址,就知道游救国要去找的那个卢振中,不
  是普通人,非富即贵。因为那个住宅区在山上,不是有一定的身份,难以在那个区域内有一
  所房子。
  温宝裕和红绫在催小郭说下去,我却道:“等一等,先把已经知道的资料整理一下,不
  然事情发展下去,会越来越复杂,不容易搞清楚。”
  温宝裕立刻道:“事情很简单,一点也不复杂。”
  我道:“好,就请你把事情简单化一下。”
  事情当然不是很简单,所以温宝裕也要想了一想才说,他道:“我把事情分为人和事两
  方面来说,先说人。”
  他说著,也拿过纸和笔来,道:“和这件事有关系的人是……”
  他一面说,一面写,写下的人名是:游救国游道圣(关系:父子)。
  陈名富。
  卢振中。
  他写到这里,顿了一顿,道:“还有一个人,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是卢振中的女
  儿,和游救国同年。”
  我点了点头:“很好,这五个人之间的关系,到目前为止,不算很复杂,可是那封信中
  ,却很有些不可解之处,第一,何以游道圣和卢振中这两个结拜兄弟竟然会十多年不通音讯
  ,为何一言难尽?第二,信中所说卢振中”昔日所言“,好像很神秘,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游救国去找卢振中除了躲避战争之外,是不是还另有目的?”
  我一口气提了三个问题,温宝裕显然没有想到这些,所以一时之间,他答不上来。
  温宝裕回答不出,可是却不服气,通:“这些问题重要吗?”
  我还没有回答,白素已经道:“我想我可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我并不感到意外,因为
  白素的推理能力一向很强。
  我做了一个手势,请白素往下说。
  白素道:“卢振中曾经对游道圣说过一些话,游道圣在信中特别提起,可知说过的话,
  相当重要。而游道圣却又声明,这些话可以当作”戏言“,而游道圣信中又巧妙的提到卢振
  中的女儿,他又叫儿子去找卢振中……”
  白素婉婉转转说到这里,我已经知道她想说些甚么了,而且立刻同意了她的想法。
  这时候小郭也点了点头,显然他也已经知道。而红绫和温宝裕却瞪大了眼睛,显然不知
  道白素想说明甚么--这也难怪他们,因为白素想到的事情,现在早已不再存在,在年轻人
  的思考范围之外,所以不容易想到。
  温宝裕发急:“究竟是甚么事情?”
  白素笑道:“我猜当时,卢振中生了女儿,游道圣生了儿子,卢振中一定曾经提议,双
  方结为儿女亲家,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游道圣的儿子!”
  白素说得再明白不过,可是红绫和温宝裕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我向他们解释:“这种情形在那时候很普遍--等生了女儿才提亲,已经算是很开明的
  了,还有”指腹为婚“的哩!”
  温宝裕咕哝了几句,忽然跳了起来,双手乱挥,叫道:“大事不好!陈名富这小子要冒
  名顶替,去娶卢振中的女儿!”
  我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只是没有温宝裕那样大惊小怪而已。
  温宝裕接著又伸手指著小郭:“老套!老套!你这个故事十分老套,在《三言两拍》之
  中,有的是这样的故事!”
  小郭一翻眼,冷冷地道:“以前有过这样的故事那又怎样!你没有听说过太阳底下无新
  事?世界上多少事情都是重复了又重复,若是说‘以史为鉴’就可以避免事情重复发生,人
  类历史上也不会不断有战争了!所有的战争发生的原因几乎都类同,都愚蠢之极,可是还不
  是一直在重复发生!”
  温宝裕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话会引出小郭这样的一番长篇大论来,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如
  何反应才好。
  小郭又冷笑:“你也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陈名富当时并没有想要冒名顶替!”
  温宝裕看出小郭十分认真,他就不敢再说甚么,只是耸了耸肩。我也感到小郭不知道为
  了甚么在言语之间不止一次表示维护陈名富。
  我想了一想,忽然心中一动,立刻向白素望去,和白素目光接触,白素向我点了点头。
  白素的反应使我知道我想对了。
  刚才我突然感到“游救国”这个名字在小郭没有说故事之前,我就有印象--好像是一
  个小名流,在商场上有点成就之类的人物。这类人物在城市中很多,我之所以会对他有一点
  印象,是因为他的姓名很特别。
  我相信像“游救国”这样的名字,不会有同名同姓的机会。
  那么现在这个游救国是不是故事中的游救国呢?
  如果是的话,那就大有问题!
  因为故事中的游救国早已在那条隧道中死于非命,不可能活到现在。
  现在如果还存在游救国这个人的话,那么这个游救国必然是有人假冒的,而最可能假冒
  游救国的人,当然就是陈名富。
  这样的推理过程,我以为完全可以成立。
  而且小郭刚才维护陈名富的话也很有问题,我就抓住了他的话,疾声道:“陈名富他当
  时没有想到要冒名顶替,可是怕后来终于还是冒认了游救国的身份,是不是?”
  温宝裕见我作出了这样的推断,大是兴奋。小郭并没有否认,却瞪了我一眼:“没有人
  会知道以后的事情,他当时看了信,所想到的是,原来以为网篮已经成了无主之物,不妨据
  为己有。现在虽然不知道游道圣的地址,但想来卢振中一定知道。自己就应该把东西送到卢
  振中那里,再由卢振中转交给游道圣,不但物归原主,而且还可以把游救国已经遭到不幸的
  消息带给游道圣。”
  我立刻问:“这些全是他告诉你的?”
  小郭道:“是,我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小郭再次维护陈名富,我也不客气,进一步道:“我们现在在说的‘他’,就是以前的
  陈名富,现在的游救国,是不是?”
  我这样问,等于已经肯定了陈名富冒名顶替的事实。
  小郭望了我好一会,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也没有否认,只是道:“以后发生的事
  情,我会照实说出来。”
  温宝裕低声道:“所谓‘照实说出来’,也还是变成了游救国的陈名富所说的!”
  小郭有些恼怒,可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他停了一声:“你们无非是想证明陈名富
  的人格有问题!”
  温宝裕见小郭搭了腔,得其所哉,立刻道:“如果冒名顶替是事实,轨证明它的人格确
  实有问题。”
  小郭重重顿足:“先把事情听完了再下判断,好不好?”
  我注意到他已经把“故事”改成了“事情”,由此可知,他所说的一切,确然就是现在
  的商场小名人游救国(陈名富)的真实经历。
  这就更引起了我的兴趣,因为一个人冒认了他人的身份、姓名来生活,实在很难想像过
  的是一种甚么样的日子--光是担惊受怕,怕被人识穿,几十年下来只怕也会神经错乱了!
  在现实生活中,很少有这样戏剧性的例子,所以很值得留意。
  这时候白素道:“小郭,我相信你的判断。”
  小郭霍然起立,同自素深深一鞠躬,表示感谢。
  白素又道:“我也相信陈名富在看了信之后,真的只想到物归原主。”
  我望向她:“何所据而云然?”
  白素道:“我们可以从信中,推测到卢振中曾有要结儿女亲家的提议,可是我相信陈名
  富无法推测到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冒名顶替的动机。”
  我想了一想,觉得白素的分析很有理,温宝裕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则陈名富后来
  终于冒认了游救国的身份,必然另有曲折,很值得听下去。
  小郭也感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激动,所以他吁了一口气,解释道:“我和他接触已有相当
  时日,可以说深知他的为人,在整件事情中,他确然有不是之处,可是并非不能原谅。”
  在知道了故事是事实之后,大家兴趣更浓,都等著小郭再往下说。
  却说陈名富当时有了这样的决定,他就继续南下,可以证明他当时并没有冒认游救国的
  念头,是他根本无法知道卢振中会不知道游救国的模样,当然他更不可能知道见到了卢振中
  之后会发生那些事情。
  他走走停停,越向南去,离战火越远。而且身边有了钱,行程自然方便很多--他认为
  自己的行动很纯真,是为了帮助游道圣获知儿子不幸的消息,所以心安理得地合理花费,在
  他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也只不过用掉了四五块银洋而已。
  他到了地址上的那个城市,语言完全不通在进入省境时就已经使他狼狈不堪,这时候反
  倒渐渐适应了。
  可是在上了山路,找到了那斯花园洋房的时候,为了说明自己的来意,和应门的男仆还
  是纠缠了十来分钟而不得要领。最后他没有办法,只好取出那封信来,指看信封上“卢振中
  ”的名字。
  那男仆看到了信封上的名字才连连点头,一伸手就把信接了过去,向他做了一个手势,
  示意他在铁门外等著。
  陈名富曾经两次向那男仆自报姓名,可是对方根本听不懂他江苏省北部的语言,当然他
  的来意如此复杂,他虽然简单地说了,也完全等于白说。
  他在铁门外大约等了十五分钟左右,那是相当长的等待时间,何况在铁门内还有两条大
  狼狗,虎视眈眈地监视著他,这滋味很不好受。陈名富不是没有考虑过转身就走,把所有钱
  财据为己有,免得好心做好事,还要被人冷落。
  不过他还是勉力忍耐,一直等在铁门外。
  好不容易,才看到房子里一前一后有两个人奔了出来,奔在前面的那个,穿著长衫,看
  来很有身份,后面的那个就是那男仆。
  那穿长衫的中年人,一面奔一面叫:“游大少,老爷有请!”
  他叫得虽然声音响亮,可是陈名富却完全不知道他在叫些甚么,陈名富心中想,这南方
  语言真是难懂。
  等到中年人急急忙忙打开铁门,他的身体语言陈名富反倒容易明白,而且这时候他也至
  少听明白了一个“请”字,他知道是那封信起了作用,屋主人正请他进去。
  由于他没有听懂中年人对他的称呼,所以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人家把他当成了是游救国。
  陈名富在那中年人极有礼貌的邀请下走进去,那男仆也改变了态度,便把陈名富手中的
  网篮接了过去。
  陈名富心想,这屋主人卢振中和写信的游道圣果然是情同手足,凭一封信,对方就如此
  热情招待。
  进了屋子,陈名富只感到有点头晕,因为屋子中的陈设和排场,他都见所未见,光是男
  女仆人就有七八个之多,一律向他行礼,叫“游大少”--他还是听不懂,不知道那是甚么
  意思,只知道是表示恭敬而已。
  那中年人并不请陈名富在客厅就坐,而是把他带上了楼梯。到了楼上,更有很多穿戴华
  丽的妇女,有的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在说话,视线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分明是在议论他。
  有的过来和他打招呼,陈名富虽然听不懂她们说些甚么,也很有礼貌,大方的向她们一一行
  礼,而且可以感到她们的反应都十分好。
  接著从一扇房门中又走出一个相当富态、大约五十出头的妇女来,那妇女一出来,所有
  其他妇女都静了下来,一起称呼:“太太!”
  这一下称呼,陈名富倒是听懂了,那使他知道这位妇女是屋子的女主人,当然也就是卢
  振中夫人。
  所以他也立刻明了一声:“卢伯母!”
  卢夫人极之热情,听得陈名富叫她,不但满脸笑容,而且双手一起抓住了陈名富的手,
  相当大幅度的摇动,接下来以极快的速度说了一番话。
  那一番话当时陈名富一个字都没有听懂,是后来才渐渐了解到的。当时卢夫人一面摇著
  陈名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