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5 节
作者:死磕      更新:2021-02-25 04:12      字数:5017
  浩浩荡荡的长江。自古以来。这里就号称金城汤池,可惜,从来没有一个武将能
  成功的守住此地。无论是先前的南陈还是后来的南唐。
  一座座炮台之间,是纵横交错的壕沟和铁丝网。不时有照明用的花炮从低空
  中拖着火焰划过,照亮黑漆漆河滩,也照亮阴沉沉的江面。隐身在芦苇丛中的水
  鸟被惊得呼啦啦飞起,在夜空中嘎嘎的发出阵阵抗议。
  已经是热闹的初夏,江畔却凄凉恐怖如鬼域。
  靖海公曹振带领水师宣布脱离朝廷后。这里就成了禁地。寻常百姓轻易不得
  靠近。就连下江打鱼,都要经过重重查验。大明朝两次跨海东征。一次对高丽,
  一次对倭国,水师都直接攻击了敌方首都。建文皇帝再无军事常识,也知道不能
  在睡梦中被人端了老窝。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不安全,几度流露了迁都的意思。要不是方孝儒一意
  阻拦。要求建文即使失败也要以身殉社稷。恐怕朝廷现在已经搬到它处了。
  在重重炮台护卫下,在一个新筑的要塞。通体由石块和水泥搭建。从上到下,
  大小数百个射击孔凸显了此要塞的重要性。
  这是江防水师的指挥部,整个防御体系的枢纽。除了护卫力量。普通士兵不
  得入内,只有核心级别的将领和参谋人员才能进入这里。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 夜色* (禁书请删除)中传来,沿着青石路面,迅速
  向要塞逼进。刹那间,要塞附近灯火通明。一杆杆火铳从射击孔中伸出,指向了
  青石路。
  “紧急军情,”马背上的骑士高高的举起手中的红灯笼。来回摇动。这是事
  先约好的联络方式,隐藏在黑暗处的士兵冲出来,将骑士搀扶下马背。
  骑士将灯笼向士兵手中一塞,分开人群。迅速的冲进了要塞。士兵们听着脚
  步声在楼梯间消失,眼睛都看向要塞中间的位置,一个射击孔处灯光突然亮起,
  看样子,江防主帅杨振羽已经被惊醒了。
  是曹大人和武大人杀过来了吗?还是燕王的军队攻破了耿大人的防线。士兵
  们齐齐的将目光射向灯亮的位置,目光中充满绝望。
  “武安国上岸了,正赶去和燕王朱棣会面。水师大举北上,目标不明。已经
  有陆战营战士开到了东南三省北部边境。”朝廷和诸侯们几乎同时收到了情报。
  在燕王朱棣那里,情报就更加清楚。武安国于天津港登岸,在天津会晤了陈
  氏家族为首的天津商团。在北平会晤了辽蒙联号主事张正文,在鸣镝楼宴请了北
  平几家大商号掌柜,然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向前线,正在前来朱棣的临时行辕的路
  上。
  一阵阵寒意在朱棣的脊背上升起,那个他最不愿意面对,又最想面对的人终
  于来了。自己将他阻挡在北方六省之外二十多年,最终还是要面对他。
  二十多年,如果武安国执意北返,自己真有勇气不接纳他吗?朱棣明白,对
  于这个两度舍身相救的朋友,对于自己的这个老师,自己除了感激与畏惧之外,
  还有发自内心的敬重。
  是这个人,第一次告诉他,除了大明和北元外,世界到底有多大。
  是这个人,第一次告诉他,传说中的那些无肠国。穿心国,还有所为的佛国,
  都是传说而不是事实。西方人和东方人除了发肤和眼睛,和华夏人在本质上没有
  什么区别。所为西天佛国,离大明并不遥远。并且佛教在那里已经衰落。
  是这个人,第一次告诉他,大明不是宇宙正中心,而是大地上东偏北一隅。
  西方传统文化和东方文化一样,各有各的精彩与谬误,世界一直在向前发展。古
  人所坚持的一些所谓的绝对真理,不过是一群没走出过中原者坐井观天得出的谬
  论。你见得越多,越发现其中的荒唐。
  是这个人,第一次告诉自己,除了儒家那套长幼尊卑,世界上还有很多治国
  办法。并且让自己在北方六省的实践经验中。体味到了其中的差别。并发现了更
  好的治国方式。
  同时,也是这个人,一点一滴的动摇了朱家江山。用他的平等理论感染了一
  堆人,将天命和龙命踏在了脚下。
  大明朝的兴盛,疆域拓展万里,因此人而起。
  大明朝今天的分裂局面,也由此人而起。
  朱棣明白,此人选择这个时候来北方,肯定是要把他和身边的大多数人赶进
  他精心编织的那个框架中,让皇权彻底丧失掉威严。让流淌着高贵血脉的精英和
  黑手小民平起平坐。
  可明明知道这些,朱棣有力量去阻止吗?
  论权谋,武安国的权谋技巧至今也不入流。论武技,火铳的出现已经让武术
  退出了战场。况且武安国现在已经年过半百。当年本事再高,现在也不是朱棣身
  边顶尖护卫的对手。
  武安国当年不回北方,不劝自己造反,不争夺北方六省的领导权,朱棣知道,
  自己那些小伎俩未必真的奏效。而武安国是为了大局再忍让,在等自己领悟。
  “可这片土地是上天授予朱家的,父皇九死一生才打下他。”屋子中没有人,
  朱棣按住自己的额头,声音仿若独狼在低声号叫。“如果我顺应了所谓的潮流,
  今后怎么配做朱家子孙?”
  墙上,有人用红笔标出了武安国上岸地点和行进路线。与他同时到达北方的,
  是三支由军舰护卫的商船队,带着满船的货物,在同一天靠拢于天津、金州(大
  连)和永明城(海参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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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第三卷国难第十一章天问(七)
  三支舰队同一天在不同地区靠港,并且计算者武安国的行程,给北六省的地
  方官员留出充分的上报时间。靖海公曹振用这一着明确的向燕王朱棣表述了自己
  的立场:如果武安国在北方六省遇到危险。水师从天津、金州和永明城三个方向
  对燕王及其支持者进行打击。
  到时候,纵使朱棣可以击败水师和地方奋起抗争的反对力量,也会元气大伤。
  与朝廷之争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自从解决了第一次股市危机南返后,武安国再没踏上北方半步。不来则已,
  一来,就与长袖擅舞的“精英”和皇权的支持者们摊牌,逼着他们在立宪新政和
  皇位特权之间做出自己的选择。
  燕王朱棣自认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事实上,他的性格继承了父亲的隐忍与母
  亲的坚强。但想到即将挑战自己的老师,还是感到一阵阵虚弱。如果他可以选择,
  他宁愿选择面对百万铁骑,也不愿意面对这个手无寸铁的朋友。
  两人曾经团结合作。又因为各自的目的不同而分道扬镳,现在,终于难以避
  免一场正面碰撞。
  如果武安国走到设在真定府的北方六省自卫军前线大营,燕王与郭璞之间的
  强弱之势瞬间即将逆转。燕王行辕外,姚广孝和陈亨、张玉、朱能、王正浩等燕
  王嫡系将领汇聚在一座营帐内,焦急的等待着燕王朱棣的决断。
  强者手中,嫡系是助力,同时也是威压。作为一个首领,必须当机立断。否
  则,非但是对自己不负责,同时也是对支持者们的身家性命不负责。
  行辕内,燕王朱棣如同一个困在笼子中的狮子,暴怒的来回打转。四面全部
  是铁栏和枷锁,家族的责任,武安国的期望,郭璞的威逼以及那些希望他凳上帝
  位的支持者们的目光。困着他,让他不得自由。
  一缕细细的琴音袅如梵唱,从后堂传来。抚慰着朱棣不安的灵魂。是王妃陈
  青黛,此时,她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一边是朋友故交,而另一边。却是父亲和丈
  夫。
  “兄乃长子,很多事,不得不为。”哥哥朱标当年信上的话让朱棣痛苦,直
  到此时。他终于明白了当年玄武湖畔,身为太子朱标的选择。很多事,你的身份
  和地位以及周围的人将推着你前行。每一步,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片江山从此姓朱,我朱家子孙将千秋万代将其传递下去。”父亲豪情万
  丈的指点江山,粗鲁。但豪气的笑容让朱棣崇拜。
  “殿下若手握天下权柄,强力推行新政,眼下万般问题皆迎刃而解。千年之
  后,文人亦会赞颂陛下之名,虽秦皇汉武,未建盖世功业……”劝进者的如歌说
  辞令人向往。
  “我的马特儿,你是英雄,英雄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母亲的背影消
  失在草原深处前,留下的叮嘱犹在耳畔。
  到底怎样选择才对我最有利?朱棣疯狂的眼神渐渐清明,抬起头,骤雨初歇
  的天际间露出几缕阳光,金灿灿的,给雨后的庭院镀上一层莹润的亮色。
  “殿下,难道是朱家子孙就必须背负这些吗?”一汪似水黑眸浮现在朱棣脑
  海,王妃陈青黛那带着几分伤心与绝望的表情,看了让人心痛。
  母后当年西去,也许抱着同样的心情吧。朱棣猛然又想起了洪武十七年故事,
  马皇后在朱标夺位后,旋即撒手,走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不再为丈夫和儿子伤
  心难过。
  “蝶儿,难道孤王也让你如此绝望么?”朱棣长叹一声,表情渐渐平静。眼
  神中柔情过后,露出的尽是刚毅。
  “师父,我知道你要什么?我不但是朱家子孙,而且是朱家子孙中,最出色,
  最具才华的一个。”像是发誓,又像是承诺,朱棣自言自语。走回书案前。对着
  门外喊道:“来人,传本王将令。”
  “是,”门外的传令兵们答应一声,涌进屋子。天不热。每个人额头上却满
  是汗珠。
  “传令,近卫师师长张正心率部北上迎接武公,欢迎他回归北方。告诉大营
  将士,后天本王要在军中设宴,给大伙的老朋友洗尘。”
  “是,”传令兵中的小头目带头答应一声,接过将令飞奔而去。几个士兵互
  相张望,眼中尽是喜色。
  “铮,”一声轻响,琴声嘎然而止,弦,绷得过紧。在抚琴者稍一分神间,
  断了。
  太阳从乌云后探出头来,把久违了的金光洒进十里连营内。军营内的气氛登
  时热闹起来。尽管上司就在附近,一些高兴过头的士兵还是忍不住发出了阵阵欢
  呼。
  与阳光下的世界不同。在靠近燕王行辕附近的一所大帐里,气氛阴冷而沉重。
  几个军官和文职官员焦急的议论着,抱怨武安国来的不是时候。“咱们到底该怎
  么办?武安国要是来到军中,还不是又得劝王爷罢兵,这数个月的仗,不全白打
  了吗?”
  如果燕王在武安国的劝说下撤了兵,或者在武安国的帮助下击溃了南朝。众
  人的劝进之功。从龙之劳。就会成为梦幻泡影。
  他们都是精英,仗要打多久,这片土地要淌多少血,死多少人,他们都不在
  乎。他们只在乎能不能在新的朝廷里弄上一官半职。或者能不能将自己的名字写
  进历史。
  历史从来不是为牺牲者所记载析。虽然总在他们的血泊中吱呀前行。
  “我哪里知道,大伙好自为之吧。武公为人疾恶如仇,睚眦必报,你们这些
  日子的所作所为要被他知道了,少不得有些苦头吃。”一个声音阴测测的煽风点
  火。
  他的话立刻引来了很多人共鸣。武安国为人高风亮节,但对朋友和部下的要
  求据说也高得有些不近人情,前几年还对辽蒙联号贩卖人口一事表示过不满。如
  果这北方六省政务被他和郭璞把持,说不定又要做一番改革,重新走回当年免费
  夜校和最高工时限度那些条框上去。大伙破些财还是小事,这些人连日来排挤郭
  璞。打压立宪派势力的见风使舵的行为。肯定会让武安国瞧不起。如果他主事,
  恐怕真如煽动者所说那样。大家今后的前程到此为止。
  “那,那可怎么办呢?”有的人话中已经带上了悔意,早知道这样,当初不
  如坚定的跟在郭璞身后了。
  “要我看,不如……”姚广孝的光头在人群中分外扎眼,他的声音也如光头
  一样让人讨厌,阴冷中带着滑腻,仿佛一条永州白花蛇,嗤嗤的在众人耳朵上划
  过。
  一阵剧烈的寒意冲上众人心头。眼前这个和尚三角眼,形如病虎,目光一闪
  之间如孤狼扑食。没有人瞧得起他的为人。但没有人敢小瞧姚广孝的智谋。南北
  方从对峙到交战,除了与靖远军交手那次出卖或者失误,他的计策还没有落空过。
  “燕王如果知道此事,恐怕……”众人互相对望许久,大将军张玉试探着劝
  阻。
  “当年陈桥兵变,宋太祖皇袍加身,事后他追究过将皇袍披在他身上那几位
  的责任么?”姚广孝冷笑一声,质问道。
  “这,武公是燕王殿下的救命恩人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