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6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1-02-17 07:24      字数:4715
  都知道罗春手底有两万帐亦兵亦民的手下,燕云卫估算,其中精兵数目应该在五千人左右,假使要给五千人配备可以齐射两轮的火枪,那就要万柄左右,一年消耗的火药弹,亦是庞大的数字。以此为线索,燕云卫又揪出了三家和牛家有往来的火器作坊,果然发觉了不利于牛家的蛛丝马迹。只是燕云卫威名过甚,这些人有的已畏罪身亡,因此没有直接的人证。而扣除了这些数目以后,余下的火铳,大约在四千柄左右,足以装备两千人的队伍齐射两轮,把标准放宽一点,装弹兵动作慢——那也可以容纳得下一千五百人左右了。
  账本数据严丝合缝,调查结果公布至此,想为牛家辩驳的人,也已经缺乏论据。紧接着封锦请出桂家两位少将军,请他们详述在境外那场私斗,桂少将军指出,牛家豢养私兵人数众多,这些兵没有官饷,出入时一味护卫帅旗,飞扬跋扈为恶无数,这几年来人数也是越来越多。那场私斗参与者除了官兵以外,还有七百私兵,而且个个手中都有火铳,所以桂家兵才吃了个小亏,扔下了三十余条人命。
  此事在朝中早有传说,有些玄乎一点的,都说牛家是数千人大军出动去欺负桂家,桂家最后只说了七百人,好些人还嫌不过瘾,直呼桂家没说实话。不过,最终被清点关押出来的,也不过只有五百私兵,牛家人几经刑讯也都咬死了这个数目。到底有多少人,余下人去了哪里,一律坚称冤枉。宣德当地官兵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也很谨慎,个个闪烁其词,有的前言不搭后语,尽管他们和牛德宝朝夕相处了数年之久,但好像谁都没有注意过他身边还有些私兵——这些连吃空额的人头都要算得清清楚楚的老兵油子们,忽然就不能分辨私兵和官兵之间的区别了。
  眼看有人要犯嘀咕了,封锦紧跟着又公布了一项证据:牛家在两广一带,一直秘密开采私矿牟利,为当地官军发觉后,双方‘鏖战良久’,贼子自知不敌,便炸毁矿道,许多人死在爆炸中,也有不少人从后山逃逸。十余名逃兵已被捉到,现在押往京城的路上。
  当这些操着一口河南口音,一脸好勇斗狠的大兵被带到牛家人跟前,清楚无误地指认出牛家人时,牛德宝将军业已崩溃,当晚就想在牢中咬舌自尽,虽被救下,但舌头已断,此后怕是再不能说话了。
  除了那五百人以外,剩下那些私兵平时都藏在哪里,似乎已不是问题,证据摆到这里,牛家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个全都签字画押,认了谋叛罪名。三位主审将案卷封存上缴,听从圣裁——这种事内阁都没法做主,这个案子就是皇上办出来的,最后怎么处置,还真是只能由皇上来决定。
  到这个时候,宫廷里的事,对蕙娘等人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秘密了。上等人家,或多或少都有收到一点风声:听说,真正触怒皇上的,还不是以上这些罪名,真正大逆不道的不赦大罪,是被皇上硬给压下来了。听说,还和牛家在南边开采的那个私矿有关……
  一般的上等人家,也就听说到这里了。蕙娘这里收到的消息要完备一些,基本是还原了当时的真相:据说那天上午,皇上是令人去太后宫中取石珠的,太后也不以为意,开库房取来,自己过了目,就往皇上那里送了。
  根据给皇上跑腿这小中人的说法,太后当时看了石珠以后,神色有些古怪,但他也是没有留意。而太后身边的一位宫女,则是如此交代:“太后娘娘午饭也没吃好,一直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到了半下午,忽然大叫了一声,喊道‘坏了!’紧跟着,便一头栽倒了下去……”
  蕙娘听着,都无话可说了——虽不知牛太后在想些什么,但这……这分明是要把皇上的最后一丝怀疑给坐实么。对付牛家,果然只在对付皇上的疑心,牛家本身,还真是不堪一击,都没什么好说的了……
  至于这坏了,是坏了什么,蕙娘却是从香雾部那里收到的消息。云妈妈告诉她,“这石珠是拿红绳穿的,据说原本排得紧密,太后娘娘再送过去的时候,却松了一点,能挤出一点空位来。稍微排紧一点就看出来了,这空出来的,就是一枚石珠的空档……”
  就算皇上原本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在牛太后去世以后,回去再仔细想想,还能错过这个破绽吗?进上的东西,有时是要有详细的描述留档的……就是查不到档了,这怀疑的种子种下去了,皇上要不胡思乱想,他也就不是皇上了。
  再说,这害人的珠串,是牛家开采出来,牛家安排送进宫里,也是牛家人想送给太子,眼看事有不偕,又被牛家人主动要回去的。就在皇上忽然莫名感染了肺痨以后,回去找,它还少了一颗……
  “皇上这一次对牛家这么赶尽杀绝,恐怕根本原因,还在这事上。”蕙娘同良国公等长辈谈起来,也有几分感慨,“不知是哪家人这么有本事,背地里安排这一招!当时不觉得,如今对了景,真是比封喉的毒药都毒,倒是一下就把牛家给整得不能翻身了……”
  “皇上也是有些恼羞成怒了,只怕觉得牛家一直都在暗地里看他的笑话。”权世赟的胡须动了一动,沉稳地道,“至于这背后是哪户人家,我看,多半还是孙家居多了。以他们家在宫中的底蕴,要开库房动点手脚,应是不难。——也真是机关算尽,这样精妙的一着,我们就根本没有想到。”
  “我们会里和牛家,究竟也不是生死大敌。”蕙娘反而叹了一口气,“现在闹成这个样子,牛贵妃就算能够自保,也不会再有什么声音了,只怕后宫中,又要迎来宁妃一家独大的局面啦。”
  “侄媳妇这话有点想当然了。”权世赟反而笑了,“白贵人、牛贤嫔,一个个都对宁妃虎视眈眈呢,后宫中的风云,就算少了牛贵妃,难道就不热闹了?这些妃嫔都有皇子,往后十年,内宫的热闹,肯定是少不了的。”
  蕙娘哪里真的就想不透这点了,不过是为了给权世赟创造机会,让他多教育自己几句罢了。她忙做低头受教状,几句话将权世赟面上笑意说得更浓,方才又道,“我只是不解,这先抬爵再下狱,是什么意思呢?让牛德宝进京,借口多得是。封爵、升职之前要面圣谈心,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么……”
  “李晟此人,别看施政还算宽和,其实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良国公沉声道,“他以为牛家人愚弄了他,便也要以牙还牙,让牛家人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这是一重,还有一重,多少也是要做些粉饰功夫,有此一封,日后要怨他对母族无情,母后尸骨未寒便整治母族。他也有话说了——本来也是要优待的,奈何事发突然……”
  这亦是皇帝处事老道把稳之处,众人均点头不语。权夫人半晌道,“牛家的结果,迟迟不能出来,只怕圣心还是难决。牛德宝一家是难以保住了,镇远侯一家如何,还要看皇上对皇次子有什么安排。”
  复立太子那是不可能的事,废太子才十四岁,就已经是十分多病,身边现在都离不得医生,孱弱得不成样子。皇次子、皇三子,暂时还都是储位的热门人选,若把牛家扫平,只怕皇三子背后的势力,又要让皇上睡不着觉了……把镇远侯打回原形,保住牛贵妃的位置,皇次子起码在宫里也还有个容身之地……
  但皇上的决断,到底还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此案审理时间颇长,到承平十二年二月才算是把牛家罪名厘清,四月里他亲拟旨意,给牛家安排了颇为严酷的刑罚:牛德宝谋叛,罪无可赦,即时腰斩弃市。镇远侯为共犯,按理同罪,因为勋旧之后免死,夺爵抄家回原籍看管居住。牛德宝一房男丁处死,女眷没入官中,流放至岭南与有功兵丁为奴。牛族内按与牛德宝亲等株连减等为罪,出五服者不罪。
  其余涉案人等,一律枭首示众,案发当时已死者掘坟鞭尸,弃于乱葬岗中为野狗吃食。至于牛贵妃,等着她的也不是什么好结果,因‘狐媚贪婪、奢侈狠毒、野心夺位、瞒骗皇帝,阴取宫人族妹子为己子教养’,令其自缢以谢,皇次子则归其母牛贤嫔教养。
  此案不论是牵扯范围之广,还是处理手段之严酷,都可堪称是数十年一遇的奇案、大案。起码在承平年间,可算得上是第一要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牛家的无辜人了,其实牛德宝也好炮灰
  看到大家说我对小桂很坏……哪里坏,妻贤妾美,家和势旺,刚斗倒了大敌,生了儿子,这生活现代宅男只怕是心向往之啊… …
  ☆、247成熟
  牛家一案,轰动京畿;甚至在全国范围内都极有影响力。权家、焦家情况特殊还好一些;其余各族在京城的族人,真是连信都写不过来了。像杨阁老那样;门生渐渐也多起来;又是朝中一派领袖的大佬;这一阵子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权瑞云回娘家时就说;她丈夫因学父亲笔迹很像,最近连日来都要到书房帮忙写信。
  说起来;这几年杨家也多添了许多孙儿、孙女;蕙娘这里还特地单开了一本帐;记着权瑞云各嫡庶子女的生日;这一阵子闲来翻阅,也觉他们家不容易:因子息不多,的确是铆足了劲儿在生,现在已经有五个子女了,按杨少爷的年纪来讲,已是颇为难得。听权瑞云意思,杨少爷今年终于要回乡去考举人了,蕙娘便和她开玩笑道,“终于也算是生够了,可以放出来下场啦。”
  “也是生够了,也是因为他这些年来渐渐懂得世故,不是当年的愣头青啦。”权瑞云也笑了,“爹一直压着他不让他下场,便是怕他万一中举,年少轻狂在朝中惹出许多祸事,给他添了麻烦。现在也是几个孩子的爹,年近而立,为人做事,是要比当年成熟得多了。”
  权瑞云没有明言,但还有一个原因,蕙娘心里也是有数的:从前那几年,杨阁老自己的位置都不稳,自然不敢放儿子出来。现在他首辅的位置都给坐得极稳,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多少也要为下一代考虑了。杨少爷如能顺利中榜入仕,有老子保驾护航,十年后怎么也都是地方重臣了。届时杨阁老就是要退,都退得放心。宁妃在宫中,也不至于没了助力。
  不过,这就牵扯到杨家对未来的布局了,权瑞云虽是权家的女儿,但出嫁了那就是杨家的媳妇,有些话也不便谈得过深。蕙娘亦不过一笑,便和她说些亲戚间的琐事,权瑞云颇为牵挂在东北的权伯红、权瑞雨,道,“小妹出嫁也有四年了,还没归宁过一次呢。”
  蕙娘笑道,“你看她那一个接一个的劲头,怎么走得开?”
  权家两姐妹都随娘,生育上极顺,权瑞云不说了,权瑞雨出嫁四年就生了三个,不是在坐月子就是大肚子,有心归宁都回不来。她丈夫也是边将,无事不能回京,所以出嫁后到现在,两姐妹都还没相见。权瑞云虽思念妹妹,但她自己也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也不可能跑到东北去探望权瑞雨,彼此嗟叹了一番。她又和蕙娘说起风花雪月中事,“最近致美轩从南洋买了一批香料,据说俗称咖喱。味道刺鼻得很,制成风味特殊,我们家老爷子倒是极爱的,他们家一道菜,拿咖喱、牛□去煮嫩嫩的鸡胸肉,老爷子时常外点,他这几年时常胃口不开,倒是就着这道菜能吃几碗饭。”
  蕙娘笑道,“从前做姑娘的时候讲究得很,现在出嫁了,反倒是没这份心思。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致美轩又翻腾出新花样了。”
  “嫂子你就和我装糊涂吧。”权瑞云皱了皱鼻子,她比蕙娘大了几岁,两人虽有辈分差别,但说起话来倒没甚隔阂,就和朋友一般。“谁不知道,京城这些馆子,有了新菜全都求着你身边几个管事媳妇,送进来给你尝过了再来应点的?”
  蕙娘抿唇道,“是吗?许是我前阵子事多,倒闹得忘了。”
  两人说笑了一番,蕙娘才道,“我知道你是怕外点麻烦,想要了方子来随时自做,不过那香料在大秦销路不好,又贵得很。据我所知,除了致美轩包了一批货以外,现在各地商船没有进这个的。我能为你要了食谱来,难道还问人要香料吗?传出去又是故事,还不知外头人怎么编排你们家呢。要带话给商船贩来,一来一去不得大半年功夫?值不得这个麻烦。”
  权瑞云也叹道,“现在是首辅人家了,凡事都要更加小心,倒比从前还受气呢。也罢,横竖老爷子也是一阵一阵的,过了这一阵新鲜再说吧。”
  “那东西也就是吃个新鲜罢了,味道太刺鼻,我吃几口就给搁下了,虽说有牛□,但香料放多了,不养胃呢。”蕙娘随口道,“倒是春华楼,这些年钟师傅虽然退下去了,但几个徒弟都还争气,一道茉莉花竹荪汤还算是有些火候。最近又把番狼桃给琢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