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1-02-17 07:22      字数:4837
  强办完了小孙女的婚事,这衙门还没开印,皇上还没上朝呢,焦阁老已经起不来床了。就连王光进被提拔进京的调令,都没能令他缓过劲来。
  从正月二十开始,他孙女婿权仲白权神医,到他的徒子徒孙们从全国各地紧急选送来的当地名医,以及皇上派来的老御医,三四十名医生全都云集焦家,轮番给老太爷把脉,却是无人能挽回老太爷的病势:他这病,单纯就是老病。人老体虚,到了自然过身的时候,茶饭不思、日渐衰弱,也是很正常的事。甚至以他老人家的年纪来说,这还算是白喜,连悲哀都不必悲哀,八十多岁,实在也是活够本了……
  按大秦惯例,这诊出病势几乎无可挽回之后,焦阁老就上了告老疏:到了年纪就该告老,大秦一百多年,还没有哪个首辅是在任上终老的。现在他已经无法视事,而谁知道至寿终正寝,还要拖上多久?国事却是一天都拖不得的,首辅重任,可容不下尸位素餐之徒。
  胳膊拧不过大腿,人意难以胜天,守旧派虽遭受重击,本来的大好局势,硬是被老爷子给病出了喘息之机,可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更紧密地往老爷子指定的继承人王光进身边靠拢。除了那些多年来常来常往,交情深厚的学生,以及日夜守护在老太爷身边的孙女婿权神医之外,焦家终于是渐渐地冷清了下来。
  皇上原执意不许焦阁老致仕,并一再加以殊恩,以珍贵药材见赐,但奈何焦阁老病势沉重,进了二月,连蕙娘都搬回焦家伺候老人家,才刚新婚没有多久的王辰夫妻,也奉父亲之命进焦家常驻。对外人来说,这又是一个沉重的信息:看来,老人家可能是挺不过这一关了。
  命都要没了,再高的威望又有何用……就在京察前夕,皇上终于准奏致仕,以太师封赠焦阁老,并体其家情,御赐宅邸田土,令焦阁老在京中养老,不必回原籍居住,又以焦阁老为国有功,追封其子焦奇为大中大夫等等,一应封赏不及备载,种种殊恩亦难以细数。总之,这个从十年前就年年嚷致仕的老首辅,在生命的尽头,终于是如愿以偿,卸下了这个代表了无尽权力与无尽责任的头衔。
  因焦阁老不必回乡,也就没有饯别,又因为老人家病情沉重已难见客,他的徒子徒孙们除了侍疾以外,上焦家来似乎也没有别事可做。可老人家都已经是这副德行了,据说连谥号都已经拟好――就是伺候得再好,老人家还能记住你、提拔你吗?就算老人家日后缓过来了,可京察就在眼前,有些好处,现在捞不着,可就一辈子都捞不着了……从老人家起病到致仕,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可焦家已是俨然变了天地。就是正月里,来拜年的车马,还能堵出一整条胡同呢,现在,除了权家、王家的车辆之外,一整天再不会有第三辆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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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蕙娘跪在地上,虔诚而庄重地给祖母牌位行了礼,又再默祷片刻,这才站起身来,将手中余下的这支香,□了锃亮的铜香炉里。
  “您还想给谁上香,我来替您上。”她一边擦手一边说,“这才下床没有几日,您可不能任性,没听见仲白说吗,跪下起来,一起猛了就容易头晕……”
  权仲白、王辰、文娘三个小辈,都站在老太爷身边,虽然口中不提,可面上认同之色,却是不言而喻。老太爷环视孙女、孙女婿,见几人气氛熙和,显然关系融洽,尤其文娘站在王辰身边,面上隐带红晕,喜乐安详之意,自然散发出来,他不禁欣然一笑,从善如流,“好好好,现在这个家里,我说了不算啊,孙女儿们、孙女婿们说了算!”
  话虽如此,他到底还是给母亲、妻子牌位鞠躬上了一炷香,这才在蕙娘和文娘的搀扶下出了小书房,在一暖房的青葱绿意中缓缓徜徉:今年暖得晚,二月里,花还只能开在暖房,花月山房的桃花是一朵都没有开。也就是这几天里,日头才渐渐地暖将起来。
  “人情冷暖,真是所言不假。”即使是老人家,都不禁有所感慨。“才只是去年腊月里,还有人送了南边的梅花来。现在百花齐放时,群芳荟萃的,却不是我老头子这里,而是杨家的后花园喽。”
  才这么说了一句,他嘿嘿一笑,又欣然道,“不过,我也有许多年没有闲情逸致,能够同孙女儿们在一处赏花啦。”
  他撵王辰、文娘,“你们小夫妻,才成亲没有多久,不要老在我身边伺候,这院子里处处都是奇花异草,不去寻芳探蜜、惜取春光,更等何时?”
  这对小夫妻面色微红,王辰还要客气,“祖父说笑了――”
  文娘却殊为不客气,拉住王辰的衣袖,生拉硬拽地就把夫婿给拽走了。老太爷也不要权仲白和蕙娘搀扶,自己负手在院中踱步片晌,又问蕙娘,“最近一段日子,府里没有什么麻烦吧?”
  “有我们在家,还有谁不长眼?”蕙娘轻描淡写地道,“就有些势利眼的小官儿,想要兴风作浪的。王尚书出面,也早都给打发走了。”
  就算退下来了,就算人丁稀少,可有王家、权家照看,也没有谁敢和这两家为难的。老太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光进是要比冬熊懂事一些。”
  这还是老人家得到消息以后,第一次提到何冬熊的名字……蕙娘看了看权仲白,见他面色木然,似乎根本就不懂老太爷言下之意,她不禁白了权仲白一眼,才轻声道,“良禽择木而栖,他是有雄心的人,改换门庭,也是很自然的事,您不必往心里去。”
  “我何必往心里去?”老太爷柔和地说,“傻妮子,何家家教如此,多添这门亲家,对你来说是福是祸还很难说。对这个没过门的弟媳妇,你可要拿出自己的章程来。”
  话点得这么明,权仲白就是想装糊涂都不能了,蕙娘立刻感到他的眼神对准了自己的侧脸,好似两个小火把,灼灼地烤着她的脸颊。
  以权神医的作风,会秉持什么态度,几乎是不问可知。蕙娘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明白您的意思……等婚礼过后,我想和仲白回冲粹园住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呼,好久没双更,还真有点吃力
  老人出局,新人要入局了,莲娘这丫头的戏份要来啦。
  ☆、120烦恼
  何总督难得回京述职;又是走马江南;他肯定有很多话要对皇上说;很多忠心要表。最起码对江南现存的几大问题;要拿出自己的一套来,如若只是去江南任上熬资历拍水花的,以皇上的作风;只怕这个江南总督;也是做不久的。
  也因此,在二月这场轰轰烈烈的京察风暴中,原本常年访客稀少的何府一下就热闹了起来。派去何家请安的婆子回来给蕙娘描述,“不止是杨派想和他套近乎;连咱们焦派好些元老名宿;似乎都暗暗地瞅着他们家呢。现在是人心浮动,他们家倒是比王家要热闹得多了。”
  因何总督这番上任江南,是预备把儿女一道带过去的。除了他已经中举,正在读书备考的大儿子何芝生之外,次子何云生,几个被送回京城给正太太养活的庶女,都要跟着老爷一道下江南去,和在他身边养活的那些庶子并姨太太们会合。为免山长水远,发嫁不便,新娘子在路上受苦。叔墨和莲娘的婚期定得很近,等蕙娘伺候完老爷子,三月中回归权家的时候,何家已经派人把嫁妆都送来了,权夫人领着她那些丫头,比往常少费了不少心机,就已经将婚事处处都预备妥当。蕙娘在与不在,倒是都不着紧了。
  权夫人对她手底下那些各有神通的丫头们也是赞不绝口,听说蕙娘想回冲粹园住一段日子,她没有表态,倒是先玩笑一样地说。“你人回去了不要紧,这伙可人的小丫头们可得留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我再费力巴哈地和那些刁钻老婆子打交道,我可受不住这份罪。”
  说是过了年,前院有差事要交给蕙娘来做,可从正月里老太爷病了,这话就没再听长辈们提起。当然,那也是因为焦家人口少,肯定得先让蕙娘回家服侍老人家,可现在老人家的病也‘好’了,权夫人却还一句话都没有。良国公就更别指望了,权家前院那个小花园里,从正月到现在就没有断过堂会,权四叔去年写了好些新本子,不是麒麟班、春合班,就是凤凰仪、吉庆班在唱,还有权家自己的家班……良国公也是乐不思蜀,蕙娘都有一个多月没和公公照过面了。
  她倒是经常听说权季青的消息,现在权季青也算是挺威风的了,掌管了家里在京城的几处生意不说,前院凡有什么事,都安排他去操办。这还不算,听说良国公和老亲老友们叙旧颂春的时候,也时常把他带在身边。——这还都是明面上的,私底下,权叔墨都说上亲了,长辈们肯定在给他寻访婚事呢不是?权叔墨说了何莲娘,权季青要说个秦家的闺女那也不错,秦尚书这几个月肯定也是要入阁的,阁老的小女儿,财势都有了,而且秦家人口多、亲戚多,和杨家、许家又是姻亲,怎么都比她一个致仕首辅的孙女有底气不是?府内已经悄悄地有了流言,权夫人最近正相看着秦尚书家的女儿呢,若这不成,还有通奉大夫郑家的闺女……
  官场上的事,从来都是人走茶凉,要把权夫人想得恶心一点,她现在是顺水推舟,把蕙娘往冲粹园撵了不说,还想夺走她使唤得最好的管事班子们。这些丫头要都不听蕙娘使唤,她在权家,可不是立刻就孤立无援,再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不过,蕙娘一般都把人往好处想的,她笑着说,“娘体贴我,舍得放我回冲粹园歇息几个月,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除了雄黄、石墨我是一天都离不得之外,别的丫头们,您看上了谁,就只管挑吧。”
  权夫人倒也没有过分,就是留下了几个分管具体家务的丫鬟,绿松、石英和孔雀三个心腹,她自然不会要走。正好三月、四月权仲白都忙,蕙娘除了偶然帮着权夫人预备权叔墨的婚事以外,余下有点时间,也就是进宫走走,陪着婷娘说说话之余,也给后宫几个主位问好请安。
  有权仲白在,这些千娇百媚的妃嫔们,就算会对任何人不客气,也都不会对她不客气。从孙皇后到牛淑妃、杨宁妃、牛贤嫔,谁见了蕙娘都是一张笑脸,谁都乐于拉拢她进自己宫室里坐坐。连瑞婷都跟着沾光,虽至今不过承宠一次、两次,可在这最是逢高踩低的后宫中,她的日子过得也还算舒服。起码不会有人无端克扣了她的份例,分下来的绸缎水粉,也还足堪使用。
  进宫次数多了,两位年轻少妇自然而然也就亲昵了起来,婷娘偶然提起后宫中的争斗,字句不多,可真是句句见血,“就是上个月,王美人因为在牛娘娘经过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竟未跪礼,转眼就被挪到景麒阁后头去了,说是屋子漏雨翻修,修好了就叫回来。可这什么时候修好,那就真是说不清了。”
  虽说后宫中有两个牛娘娘,可行事这么高调的,也就只有牛淑妃娘娘了。蕙娘不免叹了口气,“皇后娘娘现在是无心收拾她,不然,这件事也真是两头都不落好。”
  “皇后娘娘哪有这个心思……”到底是在宫中居住,又有一定的脸面,有些事,婷娘硬是知道得比外头人清楚。“二哥这两年来,凡是进宫就一定要到东宫去扶脉开药,坤宁宫也没有少跑。我们底下人都猜呢,肯定是从前那事儿,让东宫亏了身子……好在年纪还小,这两年,娘娘把他就拴在身边,到底还是将养回来了。可身子好,又有什么用,出阁读书都有多久了,和皇次子比,还是……”
  也不知什么时候立的规矩,皇子从三四岁起,一般是宫中自行预备的那些知书达礼的太监中人教着认字,半学半玩,到了七八岁才正式进御书房学习,当然,那些有想法,为将来夺嫡立嗣站队大潮做准备的人家,也不会等到必须作出抉择的那一天,才着急上火地打探太子的消息。老太爷是年纪实在太大了,对这种事根本就没有兴趣,不然,也肯定会过问太子的表现的。蕙娘只知道太子在读书认字上,也就是中人之姿,甚至连天性聪颖都说不得,但却并不知道皇次子在这事上的表现,“才刚五岁的娃娃,他哥哥今年可都十一二岁了……”
  “就因为才刚五岁,所以才显眼出奇。正给他讲孝经呢,说了半个月,已经倒背如流。皇上都考不倒,皇上一高兴,让说论语,一个晚上的工夫,就背得了十篇,要问意思,也能囫囵说个所以然了。”婷娘备细告诉蕙娘,“我在杨娘娘宫里做客,杨娘娘还说,她们家的皇三子,就少那么几个月,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还不会写……”
  蕙娘撑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