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1-02-17 07:22      字数:4857
  她若有所思,“可见微知著,要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问一问她最亲密的人,对她是什么评价。”
  自然,如在平时,小福寿提到大少夫人,哪怕只有一句不好,也都算是她不知好歹。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大少夫人可能生下嫡子,巫山的存在就有几分尴尬,心慈一点,那就等孩子落了地再说,不论是去子留母还是去母留子,都算是给巫山一个机会。要是心狠一点么,胎儿落了地,那就是权家的子嗣,对子嗣动手,始终是犯忌讳的,可还没有落地,它也就是一块肉而已,按权家长辈对嫡子的重视来说,没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大少夫人安排了。
  大少夫人是心慈还是心狠,是‘防患于未然’,还是‘能两全其美,就两全其美’,从巫山的命运——从福寿嫂子对巫山命运的预测,多多少少,就能揣摩出个大概来了。
  绿松神色一动,“您是怀疑……”
  那一晚加了马钱子的药汤,究竟是不是五姨娘的手笔,在当时的自雨堂,除了蕙娘,也就只有绿松最清楚了。她对老太爷的那一番话,还不是绿松交待的?蕙娘虽然没有明确地提过,但绿松有脑子,她不会自己想?除了五姨娘之外,还想要蕙娘性命的人,也就只有权家的几个主子了。这三个月来,对权家局势也有了初步的了解,要说大少夫人最有嫌疑,绿松是不会吃惊的。
  “凡是做过,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蕙娘慢慢地说,“一个人做事的手法,就像是他的书法,什么时候转,什么时候勾,什么时候用劲,什么时候收笔,那都是藏不住的习惯。见微知著,福寿嫂能告诉你的事情很多,其中大部分,也不是你问出来的。”
  “奴婢明白该怎么做的。”绿松的态度就郑重得多了,她犹豫了一下,又道,“她是大少夫人身边的红人,虽然自己也有个家,可时常在内院住宿,和白云其实就是对门。据白云说,那也是个聪明人,很懂得看人眉眼,几次办事,都很见功底……我也接触过巫山几次,她这个性子,略浅薄了一点,比较张扬不好控制……如让大少夫人自己挑,她可未必会挑中这位。怕是巫山哥哥嫂嫂的意思——这样看,此人也算是有野心、有想法的了,现在局势变化,她很有可能想给自己找条出路,要是主动向我们靠拢……”
  “送上门的肥肉,有不吃的道理吗?”蕙娘唇边浮起一丝微笑,她闭上眼睛,梦呓一样地说,“不过,你可不要问任何和药有关的事,这个查出来,她也没好果子吃的,即使知情也决不会说出真话。只能徒然暴露了我们而已——要问,你就旁敲侧击地问点大嫂这一胎的事吧。”
  “您是说……”绿松难得地被搞糊涂了。
  “傻呀,”蕙娘数落绿松,“就不该把你留在立雪院,那地方被权仲白住久了,简直浸透呆气,连你都被染得呆了。”
  她提点这丫头,“就有这么巧吗?十多年不能生,忽然间,通房有了,她也有了。巫山没能耐借种,她可就不一定了,五月份不是还回娘家住了一段时间吗。就她自己不想,恐怕娘家人都未必不想,世子夫人同一般的少奶奶,差别可大了去了。”
  见绿松难得地怔住了,她一撇嘴,“要是没这回事,当然我们也不能栽赃,可要是有呢?她做过的事,瞒住我们容易——我们没有根基,瞒住府里别人也不难——她的确是个聪明人,可要瞒住她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心腹,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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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仲白对她接绿松过来密谈的事,是有一点意见的,“不都说了,这半年你得置身事外的吗?还让她过来,怎么,你不能出场,就让她代替你斗?”
  “谁要斗了,”蕙娘气得拿脚去踩权仲白,“还不是你,硬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不把绿松叫回来说几句好话,给她物色个好婆家,以后谁还帮我做事?”
  这也是正理,权仲白嘟囔了几声,“要我出面是你,我做了事,又是你来挑毛病。”也就不再抱怨。
  他对绿松的亲事,还是比较热心的,“我手下好些药僮小厮,后来年纪长大,都被奶公安排到药铺里做事,现在虽然年纪还轻,但以后做到奶公那样的位置应该不难,尤其以当归、陈皮几个,人品人才都好,倒也都还没有说亲,你要是觉得好,那就找天安排绿松和他们彼此看看,合适的话,也是美事一桩。”
  此人也算是有些城府了,怎么还天真如此。如果世子之位旁落,将来恐怕连他奶公在药铺里的管事地位都保不住,更别说这些小厮们了。蕙娘只是笑,“好啊,她心气高,我和她说了,尽管挑,她不点头,我是绝不逼她的……就看她自己喜欢哪一个了。”
  她又为孔雀发愁,“也是心气高,我知道她,她还喜欢俊小子,这身份还要相当——嘶,这可不大好挑啊……”
  这说到孔雀,权仲白便不说话了,蕙娘看了他几眼,见他神色淡淡的,好像没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她不禁微微一笑:这个人,感觉倒还是敏锐的。
  “对了,你的阳势到底找到了没有?”权仲白又问她,“这么两三天了,如没找到,岂不是耽误了功课?”
  “江妈妈早就削了另一对给我了!”蕙娘脸红了,“那一对就找到了我也不要啦……”
  她叹了口气,“你放心吧,等绿松的亲事定了,我看,它也就该出来了。”
  她这话也只说对了一半——才过了七月半中元节,她养娘廖妈妈刚进来看过了蕙娘,孔雀就捧着一个匣子来找蕙娘,一进门,她就给蕙娘磕头。“耽误您的功课了,找您请罪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阳势浮出水面(好邪恶的说法)猜猜孔雀为啥拿走
  我今晚吃了牛肉豆花配稀饭……蛮好吃的!可惜吃完了肚子痛,不晓得是不是下午一个人啃了一根甘蔗的关系|
  话说,代更君是人啦!是我闺蜜,我们现在暂时住在一起,把她当软件的你们是有多天然呆啦……
  ☆、65解决
  蕙娘让孔雀起来;“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转交给你的?”
  看得出来,孔雀松了一口气,她眼圈有点泛红;“姑娘真是明察秋毫……是方解给我拿过来的,这盒子和您惯常收藏镯子的小匣子很像,她还以为是我落在屋里的。您知道她的性子,一向最谨慎,自然也没打开看过,给我搁下了就走,我没当回事;也就放在一边,倒了晚上要归档的时候;一打开我傻眼了……她是好心,可倒是把我给架在火上了,给不给您送过来都不好办……”
  孔雀虽然刻薄了一点,但跟着蕙娘一起长大的,她不会不懂得蕙娘的性子,偷个阳势这么短视的事情,她也是干不出来的。
  “我知道你心里也委屈。”蕙娘叹了口气,她让孔雀,“坐下来吧,在我跟前,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拘束了……实话和你说,要不是姑爷牛心古怪,你和绿松,我都想留在身边使的。可私底下和姑爷提了几次,姑爷都是那样回话——这也是他没有福分!只是家里人多,我也烦难,有些事,姑爷立定了心,可我要不说明,丫头们还以为是我小气不能容人,这可就麻烦了,指不定就有谁有了些不该有的想头……”
  这话实际上已经点得很透,蕙娘也就是借着阳势失踪的事做个话口,推着权仲白,把他的心思摆到台面上来。孔雀眼圈红了,“不管姑爷怎么说您,我们明白您的,您心地好,这是绝了将来的不才之事,给大家都保留体面。若不然,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姑爷又是那个态度,她还能有活路吗,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可惜,我没福分跟着您,服侍您一辈子……”
  提拔大丫头做通房,简直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有的人家,四个陪嫁大丫头,全不放出去也是常有的事。孔雀这话,实属常情,她能明白这一点,不至于对蕙娘生出埋怨,也就免了她抚慰之劳,倒不枉是廖养娘的女儿。
  蕙娘也颇为欣慰,“就是成亲配人,难道不是服侍我一辈子?你娘都和我说了,她觉得陈皮人不错,也是姑爷亲自使唤过的,家里人丁兴旺,在府里颇有体面。你意下如何?”
  权仲白手底下的小厮,也就是陈皮和当归混得最好了,两人的地位、年纪、才干、相貌都相差仿佛,所差者,只在当归也是茕然一身,只身卖身进来服侍的,而陈皮却是国公府的姜家,一家子在各院服侍的都有,廖养娘向绿松力荐当归,是有她的道理在的。孔雀咬着唇,久久都没有说话,半晌才道,“我听姑娘吩咐,反正,姑娘不至于亏待了我……”
  这娇撒得好,理直气壮之余,还带了些狡黠的试探,把蕙娘逗得颇为开心,她逗孔雀,“那就真把你配给甘草了啊——”
  这一次,孔雀面上一红,却没有做声,蕙娘心中一动,倒有些吃惊,“怎么,你——”
  “我就听姑娘的吩咐……”孔雀扭捏了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她一扭身子就跑出去了,把帘子摔得一阵荡漾。蕙娘托着腮看她的背影,想了半日,才不禁甜甜地一笑。
  “人心真有意思,”她喃喃自语,“离奇的事,有的是呢。”
  她把廖奶公找来说话。
  陪嫁过来这十几房下人,有丫头们的亲戚,有家里儿女还小,因能干而入选的青年管事,也有蕙娘本身的关系户。廖奶公在焦家已经是荣养起来,很多年没有职司了,但老太爷既然把他一家跟着蕙娘陪过来,肯定是有用他的意思。过去几个月,丫头们还算有事忙,管事们却闲得慌,也就没人给他寻摸事情来管。到了香山之后,权仲白的张奶公又时常回冲粹园来服侍,蕙娘有些事是直接交待给他去做。如今张奶公南下去采买药材了,焦梅也去山西看账了,冲粹园的事,自然而然就归拢到了廖奶公手上,几个丫头们安排职司的时候,全都把他给跳过去了,默认他就是冲粹园的常务管家,可蕙娘一天没开口,廖奶公就一天没有以管家自居,什么事情,不是蕙娘交待给他做,他连问都不多过问。
  廖养娘能成为蕙娘的养娘,自然也不是没有本事,从奶公到奶兄弟姐妹,廖家一家,虽有小瑕疵,但大体来说,是可以让人放心的。
  “这一批丫头里,别人也都罢了,”蕙娘开门见山。“等到明年府里放人,男婚女嫁,我们带来的小厮也有要娶妻的,府里的人家看中了我们的也很多。唯独方解,不可以再留了,你在我们自己人里寻个才具一般、老实一些的小厮,就在下个月成亲吧,成亲以后,放到小汤山去,让他们看着庄子……也算是她在我身边服侍一场了。”
  廖奶公神色一松,“这件事确实尴尬,孔雀年纪小,拿不定主意,不然,一经发现,立刻就拿来寻您把话一说,也就闹腾不出这么大的动静了……”
  “也都是顺势而为。”蕙娘漫不经意。“小事而已,倒是九月交账,掌柜们都要回京。往年家里自然安排在会馆住,今年恐怕是都要集中在冲粹园这里,那就不能不安排住宿了。雄黄不知能否几时回来?我今年也正打算亲自盘账……到时候,我们这里的账房,您得留神物色敲打,先训练起来。”
  又和廖奶公商议了半日盘账的人选,廖奶公若有所思,“这一去也是大半个月了,雄黄年纪还小,从前未能接触过多少实际账务……要不要往山西送封信,派人看看情势?”
  “有焦梅在那里,出不了什么幺蛾子的。”蕙娘的语气有点淡,廖奶公便不敢多说了,告退之前,他慎重给蕙娘磕了几个头,“多亏您明察秋毫,不然,孔雀这丫头一辈子都要被耽误了……”
  都知道她的脾性,底下人没有别的事,是不敢进来打扰的,石英带着几个小丫头,在西厢房屋檐底下裁草纸——蕙娘连用的一张纸,都要丫头们将底下人送来的上等好纸再行加工一番,她隔着窗子看着这群青春少女流畅而轻盈的动作,忽然生出几分烦躁:这么几十个人,也是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的,一点都不消停,在权家都还没站稳脚跟呢,就已经隔山打牛拼了一记。权仲白口口声声,‘光风霁月,不耐烦玩弄心机’,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语,这群人精子算精明过人了吧?可他们得彼此一心互相帮扶着,才能压住外头柜上那些精灵古怪老于世故的掌柜们。超人的财富,没有超人的本事,根本就守护不住!他倒好,只用一心一意扶他的脉,别的什么事,都自然有人为他打理得妥妥帖帖,他自己呢,只需要端出神医的架子,对着什么事都挑挑拣拣的,露出一脸的嫌弃来。无非就仗着自己是个男人——可的确,就因为他是个男人,在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