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1-02-17 07:21      字数:4866
  数的!吃穿上享受了,命数上来赔,真是一点都没有便宜占。反倒是小家蓬门,一家人有的本来就少,也许还能和乐融融,不在这上头生事呢。”
  “那是你不知道……”他这话几乎直刺进蕙娘心底,令她有些不能直视权仲白了。一直以来,她心底深信,权某人虽然精通医术,但在人情世故上却是一窍不通,天资有限,不过是另一种书蠹而已。之所以能在宫闱中出入,倒是托赖了这书蠹脾气之福,人人知道他心眼少,也就都不和他计较,算是傻人有傻福了。可几番谈论,他说出来的话,真是一刮一掌血,那份锐利是再别提了——虽说相映成趣的,是他处理家中事务那令人崩溃的手腕,可……
  “你又把话题拉扯开来了。”她笑着说,“那这种阴私,同封姑娘的阴私又有什么区别呢?你说她是被人气的,又那么肯定是外人来气她,偏偏还不肯说详细,论据在哪里呀,难怪爹娘看着都有十分的顾虑——”
  “绣屏都看见了,”权仲白嗤之以鼻,他把大致情况一说,“‘深情空付,辜负春光无数’,锦中画,画中景,这刺的是谁,你还想不出来?这是指名道姓地打他们封家的脸!要我说,封姑娘怕就是刺到一半悟过来了,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情绪上头这才引发卒中。要不然,她至于一看那绣屏就发作?只怕那两位大夫也有所颖悟,只不敢明说,装个糊涂而已!”
  他说到这里,也有点生气,“人命关天,差点就这样误事了——”说着,又自己叹了口气,“算了,人微言轻,侍奉权贵,他们也怕的……”
  “这也实在是太大胆了吧……”蕙娘亦不禁感慨,“封子绣不咬死对方才怪,虽说这……也不算是空口白话,可毕竟是当着和尚骂驴,欺人太甚了一些。你看出此点,告诉封子绣了?”
  “他自己看出来的。”权仲白摇了摇头,“要连这份眼力都没有,也就不配做燕云卫的统领了。——越发和你说穿了,这件事,照我看是皇后所为不会有错,除了她,还有谁那么疯狂大胆,连脸面都不要了,一心一意只顾着和封子绣为难?一般人但凡还想往上走一步,都不会为自己留这么一个把柄的。”
  的确,也只有要倒台的当权者,才会有这最后的疯狂了。蕙娘想到上回皇后折辱吴太太一幕,不禁微微点头,她不再追问了,而是给权仲白捏肩膀,“你也累着啦,别多想了,这几天多歇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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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多歇一会,权神医也没能在内院多呆,他白日里还是泡在自己形形□的药材厅里,并不知做些什么,蕙娘也不去管他。她除了打发人给焦阁老送了一点香山特产之外,便同从前一样安闲度日,如此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了国公府的召唤:权夫人思念儿媳妇,让她过府说话。
  被权仲白一闹腾,这一次蕙娘回国公府见到权夫人,彼此都有些尴尬,蕙娘先歉然道,“我已经说过仲白了,那天他在气头上,说的几句话实在是有些过分……”
  权夫人笑着摆了摆手,看起来是真不在意,“他那也是疼雨娘,我这个亲娘还能怪他吗?别说我,就是他爹、他祖母,都没真个动气,你也让他别往心里去,多大的人了,一言不合还闹脾气……这几天宫里时常来人问他呢,还有封家,也是经常过来问他的行踪。”
  国公府这个态度,倒并不出乎蕙娘意料:有本事就是有本事,只要国公府还要用权仲白,就肯定不会把他压得太厉害的。她点了点头,“我瞧着他也快消气了……”
  “今儿让你过来。”权夫人也不很在乎这个——也是,权仲白就是再气又如何?血浓于水,跑不掉他一个姓权的。“倒不是为了这个的。”
  她含笑握住蕙娘的手,“那天你话说了一半,就没个下文了,我和你公公、祖母都很好奇,这要是我们家为来年选秀预备了姑娘,又当如何做呢?”
  没想到权夫人居然这么看重这个考察……蕙娘有些吃惊,却仍没有打算放过这个机会:尤其是在权仲白表现奇差无比的现在,她更需要在长辈跟前挣回一点印象。
  “要没有选秀,”她轻声说,“坐山观虎斗,再好也不过了,最好是给亲家送个消息,令其趋利避害,俾可再上一层楼。可现在,既然家里打算送人进宫……”
  她顿了顿,略微拍一记马屁,“我看,娘眼光高,指出的那条路是不错的,宁妃现在很得宠,皇三子身子相形也健壮一些,孙家在对皇后失望之后,必定会鼎力支持,又有杨阁老这个好爹。不稍微限制一下宁妃,我们家的姑娘,很难有机会。”
  权夫人顿时舒心地笑了,她轻轻拍了拍蕙娘手背,“到底是你祖父悉心调养出来的,见事就是明白。”
  她冲蕙娘挤了挤眼,多少带了些心照不宣的坏丝丝,“上回进宫,你做得很好,皇后现在已经猜忌宁妃,宁妃最近的日子,是不大好过的。你的意思,封家的事,就不必再提醒瑞云的公爹了?”
  “这就要看杨家知道多少了。”蕙娘轻声细语,“如若娘娘的病情,只是知道一点皮毛,并没有参悟出局势的真谛。则近来局面若此,阁老或者是为二女儿撑腰,或者是为六女儿撑腰,总是要针对牛家争一争的。可以皇上的性子,现在阁老是争得越厉害,对宁妃就越不利,将来我们家姑娘进宫,路也就能走得更顺一点了。再者,家里没有什么动静,还是坐山观虎斗,多少也可以安抚仲白的性子……”
  短短一番布置,为权家女铺路,坑了娘家政敌,还为二房和家里合好给铺垫了一笔……
  权夫人颔首一笑,她望着蕙娘的眼神,充满了肯定和赞许。
  可一开口,却又是问句,而非夸奖。
  “这封家之事,究竟有如何□,仲白一直都不肯和我们提起。”她微微蹙起眉毛,“家里人做事,总是多掌握一点情况,心里多安定一点,他和你提过没有?这个气出来的病,究竟是如何气出来的?”
  一头说,一头又拿起茶杯,放在手中转了几转。
  蕙娘眸子微沉,心念电转之间已经明白:今日的题芯,其实还不在刚才的那一问,恐怕是应在了这里。
  ☆、54喜讯
  焦、杨两家势同水火;在政坛上争斗不休,娶了焦家女,嫁出杨家妇,良国公府在很多时候就要比从前尴尬一些,蕙娘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虽然条件不错;但良国公府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老太爷曾说;‘权家聘你;七分是看中你的人;三分才是看中你的家世’;她本人将信将疑。到得这几日,才明白以权仲白的性子,虽然天才横溢;可秉性放纵狂野,极难驾驭。为他说了蕙娘,真是有七分看重了她守灶女的性子,指望她做权仲白这匹野马嘴上的笼头……两个长辈接连出了几题,考的既是她本人的手腕,也是她和权仲白的关系。想要在逐鹿之争中占据一点有利的形势,她就得亮出自己的态度:她这位权二少夫人,不但能将丈夫握在手心,还能顺着长辈们的心意拿捏他,长辈们要长就长,要扁就扁……
  封绫一事的真相也好,大少夫人在饭菜上借题发挥也罢,权夫人或者按兵不动冷眼旁观,或者主动出言询问,其实都还是扣紧了权仲白的态度——虽不情愿,但目下来说,要在权家站稳脚跟,邀足上宠,除却满足长辈们的要求之外,的确别无他法。
  “提了一点。”她坦然地说,“但也没有全说,仲白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病人阴私,他忌讳着呢。我也就没有多问,倒是他自己说了几句。大约是和封姑娘前几年接管的纤秀坊有关,像是在刺绣时候出了事。”
  “刺绣也能被气着?”权夫人也有点吃惊,她呢喃自语,“这除非是绣件有问题了,不然,谈何外人来气。可这究竟是谁家下的订单,岂不是一目了然的事,这种事,有什么难查的呢?”
  竟是仅凭一句提示,就猜得□不离十……这个良国公府,什么都短,就是不短人精子,打从太夫人起,几个女眷都不能轻辱。蕙娘打叠起全副精神,微笑道,“这可就真不知道了,他那个性子,只管扶脉,余事也就是稍微管管……”
  这么说,其实就是在肯定权夫人的猜测,权夫人眼神一闪,她对蕙娘的态度,又和气得多了,“你这番过来,仲白面上不说,心底肯定是很在意的,同我漏了几句口风的事,回头可不要告诉他。”
  什么叫做识看眼色?权夫人摆明了是在安抚蕙娘无须担心,她肯漏点信息,长辈也不会让她难办。蕙娘不禁露出微笑,“我晓得该怎么做的,娘只管放心。”
  权夫人又关心她,“他那个性子,和驴一样倔……最近在香山这一个多月,没有欺负你吧?”
  “没有没有。”蕙娘慌忙说,“相公待我挺好的,娘不必为我担心。”
  “你们年纪差得大,”权夫人不禁露出笑容,“仲白到底还是疼你,你这话我是相信的,从那天为你要点心吃开始,我就晓得不必多做担心……”
  她轻轻地拍了拍蕙娘的手,“卧云院的巫山已经有好消息了——虽然是庶出,可怎么说也是大房的血脉,你也要多加把劲,我们家是最看重嫡出的,你能快点为仲白添个一儿半女的,今年冬至上香,我也就有话和地下的姐姐说啦。”
  啊,没想到大房这么快就把巫山的这胎给挑出来了……蕙娘神思,不禁有一丝游离:恐怕是大少夫人听说绿松试探的事,索性就自己先亮出来了,又恐怕是从前究竟没有确定,现在确诊了,她也就迫不及待地要炫耀炫耀这个好消息。起码大少爷不是不能生,大房留个血脉的能力总是有的,多多少少,在长辈们心中,评等是有拉回来一点儿。
  她微微一笑,垂下头做害羞状,“我、我明白……”
  权夫人不禁拊掌大笑,她打发蕙娘,“快回去吧,让仲白气消了,就亲自到我这里来一趟。雨娘的婚事其实并不太委屈,这一点,我这个做亲娘的有数的,待他来了,我慢慢和他说。”
  她盯了蕙娘一眼,又笑道,“对了,还没问你,这件事你怎么看?”
  表态时机又到,蕙娘当然知道该怎么说。“男婚女嫁,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这个身份的姑娘家,哪还有例外的?要不是——要不是姑爷婚前想要见我一面,我还不是蒙着眼睛就嫁过来了。家里人能说定这门亲,自然是方方面面都给考虑得妥当了,哪还有小辈置喙的份呢?”
  权夫人听得频频点头,“好孩子,仲白要是有你三分通情达理,也就不至于闹成现在这个野性子了!”
  蕙娘不肯和权夫人一起数落丈夫,只是微微一笑,权夫人见了,心里更加喜欢,又哄她几句,将她给打发走了,这才起身进了内室,要良国公给她倒茶,“说了这半天,口干舌燥的,我要温些儿的,别那样烫——”
  良国公本来斜卧在竹床上,似睡非睡的,被权夫人闹起来了,只得给她斟了一杯茶。权夫人很得意,“这个媳妇,真是说得十全十美了吧?她一来,仲白简直比从前要易与了几倍!要不然,他这会早出京了——哪还会搭理和你约了,什么‘一两年内不能出去’。”
  说起来,权瑞雨的婚事,的确是损害了良国公等长辈的信誉,长辈不守约定,也就给了这头倔驴毁约的借口,要按权仲白往日的作风,恐怕权瑞雨婚事一定,他不是去漠北,就是去江南,总要离开家游荡上一段时间,四处义诊过了,将胸中闷气给消耗完了,这才能听着皇家来使、家中老人的劝,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京里来。如今呢?温柔乡是英雄冢、百炼钢成绕指柔,前几天闹得那样不愉快,他也只是在香山闷居,一点出京的意思都没动。权夫人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就连良国公,神色都格外温存,只是口中还不肯服输,“他到底还是识得大体……这要真是皇后娘娘所为,京中风云丕变,几乎是转眼间的事,少了他,家里怎么办?很多事都根本施展不开了!”
  “深情空付、辜负春光无数……”权夫人喃喃念叨——虽然蕙娘没有提及,但她居然早已经知道了这句咏词。“不论是谁下手,终不至于是就为了把封家大姑娘给气死吧,心宽一点的人,管你当面骂我佞幸男宠呢,我还要谢谢你夸我家圣眷深厚。封绫这个人,素日深居简出,性情不为人所知,指望一幅绣屏把人给气出毛病来,天方夜谭。这也就是收到折辱封家的效用……”
  她轻轻地抽了一口凉气,“还真说不准!娘娘要是没有生病,以她城府,自然不会为此无益之事。可现在真是说不清了,她素来忌恨封锦,多少也是有些风声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