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1-02-17 07:21      字数:4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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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喜欢别人和他弯弯绕,平常说起病情来,真是用语大胆,一点都不看场合。但一旦牵扯到宫中,权神医说出来的话,真好似醉橄榄,只一颗就足够品味许久了的。孙夫人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望了权仲白一眼,忽然就提起裙子——多么尊贵的身份,一下居然就给权仲白跪下了。“神医大恩大德,我孙氏一门没齿难忘!”
  权仲白也吓了一跳,他往外一闪,避开了孙夫人的跪拜,“您这是什么意思——快起来!再这样,我以后真不敢登门了!”
  孙夫人还要给权仲白磕头,权仲白又不好和她拉拉扯扯的,只好避到门边,“您再这样,我只有先告辞了!”
  等孙夫人被身边几个丫头婆子掺起来了,他这才回来重又坐下,斟酌着放软了调子。“您就放心吧,大家都是亲戚,同气连枝的,不该说的,只要皇上不问,就要流传出去,那也不是我嘴不严实。”
  见孙夫人满腮热泪,多么清秀的一个人,哭得一脸通红,权仲白也不禁有几分恻然,他加重了语气。“可再这样下去,难保皇上一辈子不问……该怎么做,您自己拿个主意吧,我今儿已经是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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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这么一耽搁,从孙家出来,天色已经过午,权仲白连饭都没吃,在车上噎了一块点心,倒觉得味儿很好,把两盘子都吃得干干净净。他吩咐桂皮,“第二户,去牛家吧。”
  镇远侯牛家是太后的娘家,现在也有两个女儿在宫中为妃,姐姐牛琦莹是宫中仅有的两个妃位之一,封妃时间甚至要比宁妃更早,妹妹牛琦玉现在虽然只是个美人,但圣眷不错,在宫中渐渐也有了些体面。——不必多说,如今的宫妃内眷里,也就只有牛家配和孙家争一争,孙家配和牛家争一争了。
  牛太夫人也是有年纪的人了,精神倒还健旺,就是老犯老寒腿。这腿病得灵,就像是宫政的晴雨表,宫中一有事,她准要犯上两次疼,这一遭也不例外,老人家很明白权仲白的作风,一边伸出手来由权仲白把脉,一边就开了口,“听说昨儿个子殷没在家陪新媳妇,就又被叫进宫里去了。我这一听就吓得睡不着觉——可别是琦莹的命根子有了什么头疼脑热的了吧?正是出痘的年纪,现在一听城里有谁得了痘,我就吓得一哆嗦!”
  “都平安着呢。”权仲白面色淡淡的,一句话就给堵回来了。他站起身子,“您还是吃老方子,摸脉象您最近心火旺,别怕苦,穿心莲的清热方子得喝,否则天气一热,苦夏那就麻烦了。”
  问得一句不该问的,就要吃比黄连更苦的穿心莲,这不吃吧,心里又犯嘀咕,吃吧,苦是真苦……牛太夫人顿时被吓得不敢说话了,也不顾牛夫人直给她打眼色,一叠声,“劳动您了!”
  “您客气了!”权仲白在牛家呆的时间最短。
  从牛家出来,他去了杨家——杨阁老虽然没有爵位,在朝中也还没混上首辅,但胜在有个好媳妇,他们家独苗苗九哥娶的,就是权仲白的亲妹妹,权家大姑娘权瑞云。
  这一次犯病的还真不是阁老太太,居然是杨阁老本人……权仲白刚娶了焦清蕙,杨阁老不犯病才怪了,这么一个下午又耽搁住了,等权仲白从杨家出来时,已是和风徐来、晚霞满天,到了‘牛羊下来’的栖埘之时。权仲白觉得今天一天辰光,几乎全都白白消磨,行的全是无益之事,在车上越坐就越是气闷,等车行到豹房胡同近处,他便命车夫,“慢慢地走,把窗户支起来。”
  知道他最近回到国公府,有些消息灵通的病人也早已经随了过来,只前阵子权家办喜事,他们也不敢聚在门口,都在附近居住。见车行放缓,窗中露出权神医的俊脸,顿时就有几个眼快的闲人回去招呼,权仲白也不管认识不认识,见谁扶出了一个病人,便要下车——又为桂皮止住(“少爷,咱们人少,这样下车容易出事”),只得从窗子里伸出手去,握住那病人的手一捏脉门,又翻着看了看他的眼皮,便道,“气血离守,脖子又大,你这个是瘿气啊,多年没治了,已成顽疾。当地大夫是不是让你多吃海物——你是哪里人?”
  那病人忙答了一地,权仲白唔了一声,“海边人,这治错了,从今以后,一生都不能再吃海味,连海盐也不能再吃了。一辈子就吃井盐吧,再有我开个方子,你回去吃上三个月,如若脖子软了,那就减量再吃。若拿不准,便去江南找欧阳家,任何一个大夫,带了我的方子,他自然会斟酌给你减量。”
  一边说,一边已经飞快地报了一个方子出来,自然有人记下了给权仲白过目。那病人还要再问什么,权仲白一挥手,早有下头等得不耐烦的病人将他挤开了,上来垫高了脚给权仲白扶脉。
  他才看完了两三个病人,眼看四周人群越聚越多,桂皮有点慌了,一敲车壁,车夫顿时大声驱赶人群,道,“都去香山排号,少爷有闲了,自然一个个地传!”
  说着,便将车子强行驶开,权仲白瞪了桂皮一眼,桂皮低声道,“少爷您一时兴起,也就刚才得了方子的人有了便宜,这事要传到老爷耳朵里,他一个不高兴,谁知道以后这附近还能不能站人呢。”
  二公子便不说话了,想一想,也不禁自嘲地笑道,“算了,这一天我到底没有白费,还是看了三个人。”
  正说着,车已进了立雪院外头的小院子——因为权仲白身份的特殊,立雪院前有一个小院子,专门就是给他看诊用的,自然有角门通着巷子,平时出出入入,权仲白都走此门。
  要再往常,他一下车进门,不管这一天怎么疲倦烦累,心情总是很松弛的,可今时不同往日,虽说已经是一身的疲倦,可二公子一下车,反而还要更紧绷起来。桂皮看见,不禁偷偷地笑,权仲白横了他一眼,自己穿过黑漆漆的院子,从小门进了内院。
  才一开门,顿时就又觉得,那个往常灯火凄清人丁寥落的立雪院,其实早已经被人拆了,在原址上建起来的这个院子,处处莺声燕语、灯火通明,虽然还叫立雪院,但却实在已经并不是他的住处了。它已经有了一个新主人,一位将立雪院塞得满满当当,几乎令它无法承受的庞然大物,这人的名字,自然就叫焦清蕙了。
  出乎他的意料,进得门来,女主人居然未曾横眉冷对,这个傲气内蕴的大小姐,中午只怕是又独自吃了一顿口味并不高明、咸淡不均的午饭,可居然也未曾抱怨,而是笑盈盈地迎上前为权仲白解披风。“在外忙了一天了,快坐下喝口茶。”
  权仲白对住她,总觉得像是对住一头披了美人皮的野兽,饶他也见过无数世面,在任何一个军政大佬跟前,都能不卑不亢不落下风,可在焦清蕙跟前,他肩膀总要绷得紧紧的,生怕她会忽然咬自己一口,她要是横眉冷对、不屑外露,他还懂得应付,这样笑吟吟的,他倒一下更紧张起来,可人家分明也没做什么……他只好以不变应万变,焦清蕙给他脱披风,他就由得焦清蕙去脱,焦清蕙引他在桌边坐,他就坐,等晚饭上来了,他就吃。吃得还尽量镇定,不露出一点破绽,免得给了焦清蕙话柄,坐实了大嫂玩弄手段苛待弟媳的罪名:在这种时候,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后院起火,宫事乱也就罢了,家事再乱,岂不更烦透了?
  不想焦清蕙似乎居然也不介意,她搬着碗,小口小口地往口中填饭,姣好的容颜上一片甜洽,好似能吃到这样材料上好的食物,不论味道如何,已经是一种福分。过了一会,丫头们又把一碗菜放到桌上,她甚至还给权仲白搛了一筷子。“尝尝口味如何。”
  权仲白狐疑地瞥了她一眼,见是一片煨春笋,便稍稍咬了一口,他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了:烧笋最重材料,这笋尖不但新鲜细嫩,并且火候得当,稍微一嚼,就有一股淡淡的苦味,混着春笋特有的清香在舌尖泛开来……
  唉,也难怪焦清蕙食不下咽,她是吃着这样的美食长大的,又怎么能吃得下稍微粗劣一点儿的饭菜?权仲白忽然心平气静,他和和气气,带了同情与体谅地问,“你这到底还是向娘告状了?”
  焦清蕙冲他弯着眼一笑……刚尝过云雨滋味的姑娘家,笑起来是不一样了,她那玉一样洁白的脸颊上、星辰一样亮的眼眸里,似乎都多了一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人望上一眼,就忍不住望进眼底去,望得出了神……
  然后她就端起这盘炒笋尖,放到自己跟前去了,竟似乎连这一句话都懒得答,而是自顾自不疾不徐地冲这盘珍馐美味落起了筷子。——焦清蕙居然就硬生生地,就着这一份炒笋尖,吃完了两碗米饭。
  权仲白无话可说了,他也不是气……其实,他是有点生气,可又为自己动气而更气:动了情绪,那就是遂了焦清蕙的心意了。按他对她的粗浅了解来看,一旦知道自己会因此动怒,焦清蕙还不知道要怎样拿捏他呢。她那一张嘴,可吐不出好话来。
  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已经气得饱了,他想要说:“我怎么觉得和你过日子,不像是在过日子,反而像是在打仗。”可一想到轻易挑衅,焦清蕙必定会予以还击,又是打从心底一阵疲累。只好强打精神,继续维持着风度,对住这一桌子卖相不错的菜色细嚼慢咽。
  这顿饭,两夫妻吃得都很沉默,可在焦清蕙这里,是愉快的沉默、满足的沉默,在权仲白这里,这沉默滋味如何,可就甘苦自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点,沉迷于吃核桃了,一吃就是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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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V满一周咯!从今天起我会经常算算均订,有全文均订+200也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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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憋你
  最近这段日子;蕙娘过得还算挺愉快的,撇开每日必须同权仲白相处一段时间这一点,撇开她那杂乱无章还没有完全收纳清楚的嫁妆,撇开她散居府外各处没能妥善安置的陪房们;撇开府内尚算陌生彼此交流稀少的家人,至少,这朵娇贵的牡丹花儿,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在新的土壤里安顿了下来。
  这几天是她的小日子,蕙娘每日里还是黎明即起,但只是在院中闲步一会儿;便不再练拳了。回来吃过早饭,就着精心烹饪的一两道佳肴;喝上两碗小火薄铫翻滚上两个来时辰的明火白粥,去歇芳院陪权夫人一道,给太夫人请安……作为无须理事,自己的嫁妆都还没有动手收拢的新妇,她的事也就这么多了,顶多在两位长辈跟前度时闲话一会,要在歇芳院遇见大少夫人,就同她笑来笑往地说几句琐事,除此以外,竟再没有余事需要操心——几个男丁们都有事忙,权仲白不说了,他要愿意,每天能从睁眼忙到闭眼。权伯红也要打理家中生意,随时承办良国公交待下来的琐事,权叔墨平日多半泡在武厅摔打身子学习兵法,很少往后院过来,至于权季青,虽然年纪尚小,但因为权家人不从科举出身,他现在除了读书之外,也渐渐开始涉□际、生意,就有过来给长辈请安,蕙娘也撞不见他。
  至于权瑞雨,她快说亲的人了,每天也就是在拥晴院里和蕙娘打上一个照面,余下的时间里,多半都关在自己的问梅院绣嫁妆。大家大族,即使富贵无极,平日里各子女也都有学业功课,没有谁无所事事,成日里四处串门子说嘴、无事生非的。
  从长辈院子里回来,也就过了半上午了,在家读读书做做针线,到了中午,如果权仲白是在立雪院前院看诊,他是会回来用午饭的——此人性子,不能说不倔,就每天守着清蕙和她的那盘加餐,足足也吃了有快十天的寡味饭。下午睡个午觉,起来同丫头们闲话片刻,到了晚饭时分,到拥晴院露个面,意思意思为老太太摆摆碗碟,她就可以回屋子自己吃饭了。有权仲白日趋哀怨的表情下饭,蕙娘的三餐,吃得都是很香的。
  要说她有什么差事的话,这段时间,理嫁妆就成了她的差事。虽说当时已经尽量精简,但焦清蕙是什么人?随手一收拾,大箱子那是数以百计。立雪院地方本来不大,实在是塞得放不下了,可要新开辟一个院子来看,似乎又没这个道理,只好把一大部分放到香山权仲白的园子里去。到现在蕙娘看见东西厢房里满满当当的箱子就头疼,她和权仲白打商量,“这样,你连平时读书写字的地方都没有了,不如把我平时用不上的那些放到香山,院子里也好看一点,别和个货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