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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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热线 更新:2021-02-25 04:01 字数:4727
坐在大帐里的岳钟麒,却听不到这张熙一声呻吟。他气得三尸暴跳,大声喝令:“送后堂去动大刑!只要不把他弄死,什么刑法全都可用!”他急躁不安地在地上来回踱步,刚一端茶杯,却又被烫了一下,气得他“咣”地一下,把杯子掼得粉碎。就在这时,师爷高应天走了进来问道:“外面打人,里头生气。大帅,您这是怎么了?”
岳钟麒喘了口粗气,指着桌子上的信说:“你自己拿去看看吧。”
高师爷走上前来拿起了那封信,刚看了一眼,就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儿就倒了下去。他顺势坐在木凳上定下神来,仔细地把信读了一遍。岳钟麒在一边说:“好嘛,现在就有不少人连赶着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他还凑着这劲儿来给我来添油加醋,这不是想要我的命吗?这世道是怎么回子事,好像人人都活够了似的。我这里光是军务就忙得底儿朝天了,他还要给我来这一套,难道他真想把这泼天大祸栽到我头上吗?”
高应天慢慢地把信折起来问:“大帅,您打算怎么办他?”
岳钟麒想也不想地就说:“这案子该着刑部的人来问,立刻用大枷拷起来送到京城去!”
高应天急急地说:“大帅呀,万万不能这样做!您想啊,只要您一公开解送,或者是迟滞审问,元凶首恶便会立刻听到消息,也就会马上逃之夭夭。御史们个个都是鸡蛋里头挑骨头的人,他们见你拿不到主犯,还不就顺势参您个‘故意纵使主犯逃逸’的罪名吗?这事一定要办得利索,千万不能拖泥带水。您只要办得好,不仅那些说您是岳飞后代的谣言可不攻自破,说不定还能帮着皇上查出一个通着天的大案来呢?那时,您不但毫不承担责任,还可为皇上立一大功。您难道想把这即将到手的功劳,白白地送给那些龌龊的京官儿们吗?”
高应天是岳钟麒帐下幕僚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人。今天岳钟麒传了他来,就是要训斥他粮草调度失宜之事的。此刻,岳钟麒突然觉得,这个其貌不扬的高某人,还真是有点可爱了。便说:“高师爷,你见的很是!说说,这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我现在最怕的是这小子铁嘴钢牙,一个字儿也不吐。”
高应天恩忖了一下说:“大帅想得有理。他要不招,您还真没有办法治他。杀了他,更会留下后患。御史们一定会造出新的谣言来,他们会说您预约在前,而毁约在后,看他站不住了,才杀他邀功的。苍蝇还不抱没缝的蛋呢,想给您加上个罪名,送您一个忤逆,又何患无词呢?”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突然双手一合,眯着的眼睛里放出幽幽的蓝光来:“大帅,给他来个苦肉计怎样?”
“嗯?”
“大帅,您不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先给他来点硬的。把他立即下到牢里,狠狠地打!能打得他吐了真话,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等看到他死也不肯说实话时,咱们再给他来软功。如果一上来就用‘哄’的法子,说不定还会引起他的疑心呢。”
岳钟麒牙根一咬说:“好,就凭你这主意,本帅保举你一个军功道台。”
“谢大帅栽培。”
高某这话一说,张熙可倒了大霉了。军士们把他下到地牢里,变着花样地折磨他。过去,他在家乡时,也曾看到过州府衙门里行刑。那些衙役们虽然狠毒一些,但也只是把犯人打昏在地,用凉水泼醒也就算完。可是,他现在受的是什么样的刑法呀!这些者军务们动起手来,就好像是在干着一件分外开心的事似的。他们先用盐水蘸皮鞭子抽他,每一鞭下去,都像是有千钧之力。而且,他们的皮鞭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打到身上能打出一条条的花纹来。待到他身上花纹布满,渗出来的不再是血,而是黄水时,这些军校们又换了一种花样。他们拿着烤红了的通条,一边喝着酒,一边照着原来的“花样”烙描……就这样,疼昏了再泼醒,泼醒了再烙昏,而且是无休无止地重复……
半夜时分,就在他燔灼似的疼痛中,张熙又一次地醒了过来。现在,他的全身上下无处不是伤痕,也无处不生出焦痴。他突然觉得,疼痛过了分,反而不感到疼了。他现在只想喝水,仿佛从咽喉到内脏,全都被什么烧得干枯了,裂开了。他的头稍稍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有着土墙的小屋里,身下是暖烘烘的大炕,炕桌上还依稀可以看到一只花碗。他想喊个人来,给他一点水喝,可是,却又倔强地忍住了。漆黑的暗夜中,只能看到他那闪着幽幽光点的两个瞳仁。忽然,从隔壁传来两个人近于耳语的交谈:“喂,他醒过来了吗?”
“没有。啊,是高……”
“嘘——别多言多语的,你们怎么不弄点水来给他喝?”
“这小子是个强驴子,醒着时,一口水也不肯喝,我们只在他昏迷时喂过他几口水。”
“军医来看过了吗?”
“来过了,还给他上了最好的药。军医说,请大帅放心,一点内伤也没留下,当然,疼总是难免的。马军医说,只要吃好,喝好,要不了几天就会好的。”
“那你就趁着他昏迷时,再给他喂点水。我这就去禀报大帅。”
几声细碎的脚步声后,这里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一个穿着号褂子的老兵走了进来,张熙假装昏迷,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拒绝喝水。啊,多么清凉甘甜的水呀!他贪婪地喝了再喝,一直到再次昏迷了过去。
“张熙——张先生……”
一个带着哽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灯光一亮,张熙睁开眼看了一下,站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岳大将军!他“哼”地一声,把目光移开了。
岳钟麒的眼中满是亲切柔和的神情:“张先生,我看你来了。”他的语气也是这样的可亲可近。张熙看到,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在给岳大将军掌着灯,还帮着岳钟麒在查看张熙的伤痕。只听他小心地说:“不妨事的,大人。这些都是皮肉之伤,要不了几天就会痊愈的。”
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在张熙的脖子上。张熙被惊得猛然一颤,他抬起头来看时,原来竟是岳钟麒流下的眼泪。那位像是师爷一样的人在一旁劝道:“大帅,您不要这样难过……再等上几天,等张先生身子好了,我们再从容地和他好好谈谈。”
张熙却冷冷地对岳钟麒说:“你是满家的大将军,而我则是汉家的冤魂。你我之间,难道还有可谈的事吗?”
岳钟麒像突然挨了一闷棍似的愣在那里了。他的脸色变得雪一般的苍白,缓缓地退到一旁坐下。又将自己的脸深埋在双臂之间,好像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浑身抽搐着,而且,显然是在流泪。
那个师爷却在一边对张熙说:“岳大将军是当年岳元帅的第二十一代嫡孙。你要是再这样糟蹋他,我就叫人把你拉出去喂狗!反清,是灭绝九族的大祸;而复明,又是光照千古的事业。你张熙凭什么要我们相信你的一纸书信?”
张熙像突然遭了雷击似地问:“原来……你们这是在试我……”
岳钟麒走到近前来轻轻说道:“好兄弟,去年皇上就说要调我到军机处当差了。可是我没有去,因为我不敢离开了我的部下。还曾有一个人也来到我军中,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一纸朱三太子的谕令。他也同你一样,是来劝我起兵反正的,我信了他。他刚走,就被我的手下逮住了。从他身上搜出了雍正皇帝的密令,原来他是粘竿处派来的奸细。你知道,岳某一身系着汉家天下之安危祸福,也仰承着祖宗的风烈。我敢轻易的相信别人,轻易的把脑袋交出去吗?”
张熙死死地盯着岳钟麒的脸。但他在这张脸上看出的,是泪水,是诚挚,是一道道饱经沧桑的皱折,而皱折的掩盖下,却似乎藏着无穷无尽的忧虑。张熙被感动了,他叹息一声问道:“你为什么非要问我是谁派我来的呢?”
旁边那师爷冷笑一声说:“年轻人,你涉世太浅啊!我们如果不知你的根底,岂敢和你共议大事?马光佐带着三万军马,就驻在甘肃;勒格英的一万五千人马驻在松潘;西安将军瓦德清的五万人,在前边挡着路。这里义旗一举,他们顷刻可到,连三秦都出不去,你还想什么光复汉家天下?你也不想想,既然是共谋大事,就应该坦诚相见。你自己都不诚,却要我们以身家性命和十万兵马作赌注,你这位老师想得也太天真了些吧?”
张熙不言声了。显然,岳钟麒和他的师爷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他。而他们说出的理由,也是自己无法驳倒的。他刚想说话,却又强自忍住了。
岳钟麒站起身来说:“张先生现在一定十分疲累,他的伤势也还很重。张先生,这位是我帐下的师爷高应天先生。老高,你明天严严实实的弄一乘轿子,把张先生送走吧。哦,记着,给他再带上一百两银子做盘缠。张先生,我们的话就到此为止了,你好自保重吧。”说完他拉起高应天就要出去。
“请慢走!”张熙大叫一声。他身上像是忽然有了力气似的,竟从土炕上坐了起来,两眼直盯盯地瞧着岳钟麒。
“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岳钟麒问。
“既然你们是有诚意的,那么请问,我如果提出与二位结为异姓兄弟,你们可能俯允?”
岳钟麒慨然地说:“这又有何不可!高先生,你也愿意与在下一同和张熙义结金兰吗?”
高应天斩钉截铁地说:“大帅敢应,我高某又何惜此头?”
张熙从炕上一跃而起,在岳钟麒和高应天面前跪了下来:“请二位哥哥受小弟一拜!”
岳钟麒说:“哎?哪能这样草率呢?老高,你来写个誓词吧。”
高应天答应一声,就着昏灯油烛,一挥而就,三人互相传阅了一下,都觉得写得十分合体。于是岳钟麒亲手搀着张熙,三人一齐跪下。他们面对着那盏忽明忽暗的瓦台油烛,立下了生死誓言:
今有岳钟麒、高应天、张熙三人,面对昊天上帝并告祖宗神明:我三人心地同一,为天下苍生,为光复汉家伟业,奋起共讨满清丑虏。生同此志,死同此心,愿生生世世结为兄弟。如违此誓,叛兄卖弟者,必死于刀剑之下,永世不得轮回!
一阵惊风掠过房顶,砂石打得屋瓦一片声响。张熙低声说道:“二位兄长,我的老师是……”
一百二十八回 雍正帝震怒兴大狱 十三爷留言除内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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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钟麒回到大帐就对高应天说:“从现在起,直到拿住曾静为止,我不再见他了。得防着他万一弄假,我可就没有戏好唱了。你立刻替我拟好密折底稿……嗯,盟誓之事一定要说,但内容一字不提。”
“是。”
次日一早,岳钟麒的密折直发畅春园;四天后,军机处发出了八百里廷寄;又过五天,永兴县衙倾巢出动,快马直奔曾家营……
曾静和张熙的案子一出,立刻便震惊了京城,也震惊了全国。但雍正却放着这案子不管,下了另一道旨意:“李绂和谢济世等人,结党营私,罪不可恕,着即革职交部议处;刑部员外郎陈学海,肆意攻讦国家大臣田文镜,罪亦难饶,着即革职拿问。”
这一下,朝廷上下,更是人心惶惶。当弘时来向陈学海传旨时,陈学海不过只是一笑:“奴才知罪。”他抬起手来像拍蚊子似的掌了自己一个嘴巴说,“这事儿谁都不怪,只怪我生就了这张臭嘴。奴才确实说过,田文镜是天下第一的好人,可他却偏偏和所有的好人过不去;奴才还说过,原来曾在各省任职的官员中,不管干得再好,一到河南就非倒霉不行;还曾说,田文镜在任上时,就只信任张球,可偏偏又是这个张球成了贪官,他也太不给田文镜争脸了;哦,奴才还曾说过,田文镜连家眷也不带,只身一人在河南当官。他的亲属们谁也别想跟着他发财。可他这样的一个大清官,为什么却治理不好河南呢?这岂不是咄咄怪事吗?三爷,奴才就这么点儿毛病。我逢人就说,走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实在是有罪,也实在是不可饶恕。”
弘时听得只想发笑,可他是奉旨问话的呀,哪敢笑出来?他端着架子问:“这些话,你和谢世济说过吗?”
“说过,不但和他说过,知道奴才这话的人还多着哪!宝亲王府、五爷府我还照说不误呢,何况别的?”
“那么,谢世济参奏田文镜的折子,事先和你商量了吗?”
陈学海一听这话越发轻松地说:“好三爷您哪!谢世济写折子时他人在浙江,而我陈某和他离着好几千里地,我们又从没通过信,我就是长着兔子耳朵也听不见哪!”
“谢世济来京时,你见过他吗?”
“回三爷,奴才实在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