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02-25 03:37      字数:5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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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人王”陈海兽终于在铁手的铁怔如山。艰苦追缉下就逮伏法。
  ——陈海兽是个古怪的人,他犯法杀人,不为名,不为利,甚至也不为报仇雪恨。
  他喜欢迫人自杀。
  他一直在写一本书,书中记载的就是人各种各样的死法、死相,应怎死才最快,如何死才最轻松,怎样死才最痛苦,何种死法才不知不觉……他就喜欢研究这个。
  为了要“好好的”观察这个,他不惜常迫人自杀——用各种方式“杀兀自己”,包括用针刺耳膜、蚂蝗噬死、蜜蜂蜜死。甚至是一啖一啖的自食其肉,种下各种病毒让对方染病至死。
  这一切,他都从旁细心观察,详加记载,竟视为平生乐事。
  他是个胖子,可是武功极高,如果他要迫死那个人,那人也只好死了。
  因为除死无他。
  也因陈海兽的武功太高,而对武林中人抱待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态度,他迫死的多半是无告平民,所以一般武林人不愿惹他,官府里也没多少人敢出来治他——先得惹了他,反而变成了他笔下记录的“死者”之一。
  可是,铁手就冲着这个,找上了他。
  当然,铁手当时还年轻,要制裁这个人,也的确不容易:
  但不容易的事就是有挑战的事。
  ——铁手本就喜欢做难做的事、惹难惹的人!
  他惹上了“杀人王”。
  制伏了陈海兽。
  ——此役不但使他名动襄樊,更使他获得同道百姓的景仰。
  刘猛禽也听过此役,他央铁手说出追捕交战的始未,经不起猛禽的苦苦央求,铁手是追述了一些往事,这长毛尾青年也听得津津有味,死气四溢。
  直至铁手呵欠懒腰,表示送客了,这猛禽一般的青年,总不能赖着不走,于是这才告辞,回到他的隔壁房去。
  他一走,死味的确好似是消散了许多。
  他这头才走,铁手立即长了灯蕊蜡焰,自襟里掏出一张纸:
  一张字条。
  字笺上有图。
  字只有几个:
  “小姐留下飘红小记给你。”
  其他是图。
  绘得极其草草。
  铁手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绯红轩”的地图。
  他很快的就找到了图上用朱笔圈了个围圆之所在:
  那儿速写了两个字:
  “紫微”!
  ——便是“满山红”旁、“绯红轩”前,那棵伤痕累累的紫微树下!
  (那几埋了何物?)
  (小红在大家都注视墙上挂画之际,把这字条递了给他。有什么用意?)
  (“飘红小记”是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事物,也不理是龙潭虎穴,铁手在决心以发现壁上美人图引开袭邪、猛禽等人注意力,取得这弱女子手上字条之际,已决心“查明这一言堂”中到底发生了的是什么事,解开他心中存疑已久之述。
  他决心要跑这一趟。
  生死不计。
  月明。
  风清。
  铁手在洗手。
  他很认真、仔细、温柔、顾惜地在水盆里于干净净的洗干净了他的手。
  他的手本来不洗都很干净,干净得连只留半分的指甲也全无半点污垢,但他还是十分仔细、温柔、爱惜、谨慎的一再洗干净了他的一双手。
  然后他又用一块干净的布,揩干净了他的手。
  他打开了窗。
  便看见了明月。
  他长吸一口气,闻到了淡淡也郁郁的花香。
  他忽然想起摇红:一向长住在“绯红轩”里的姑娘,岂不是常常嗅到这种花香,夜夜闻到这样飘忽的幽香……?
  ——像这样一朵花般娇艳的女子,却落在禽兽一般的家伙手里,今夜,在泰山上的柔弱女子,恐怕不易渡过吧?
  他这样想着时,已抹净了他的手。
  房里只剩下了一盆清水。
  他的人已不见。
  窗台微晃。
  房中的水仍清清。
  直至水面上又晃现了一条人影:
  这人在水面上一出现,仿佛连水都像是感染了他的黑,像一滴墨汁注入清水一般的“化”了开来。
  水黑如夜。
  水面上的人影一晃而过,他别过头去的时候仿佛还闪过了一条黑黝的虎尾。
  房里的水仍很清。
  清得像照向天庭的一面照妖镜。
  一出房间,进入“一言堂”的布防的范围,铁手已躲过三路暗桩五处埋伏,就像黑夜里一棵会高速移动的树,分外感受到在这危机四伏的“一言堂”内杀机重重,步步惊心,甚至月为之寒。风为之厉。
  但他仍坚持。坚定、坚毅地往“绯红轩”追潜过去。
  ——小姐留下飘红小记给你。
  (什么叫“飘红小记”?)
  (为什么要留给他?)
  他一定要找到小红,或觅着小记,来弄清楚这件事:
  再大的劫难他都不怕。
  因为惟有苦难才能迫出伟大,愈是历劫的人生,愈见生存的意义。
  他是个沉着稳定的人,但沉稳不代表他不敢冒险。
  他的“沉”是在于他不急不嚣、不动声色;他“稳”是在于他胸有成竹、能当重往。
  但他可不伯犯难,不怕历险,更不怕失败,所以他才从事捕快这吃力不讨好的行业,就算失败也更能衬托出成功的美。
  ——盖若以捕快衙差行仗义持正之事,要比江湖上任侠之上替天行道还多制时。更不易能有所为。
  因而他才知易行难,偏选择了这要命的行业:
  要不然,谁是侠?谁是盗?谁忠谁好?还有谁来主持公道!
  ——公道有时就像是一场忘情的花香,总要让懂得欣赏她的人才能分外体会那解人的香是来自花的心。
  而今铁手却没有访花的心情。
  他来探案。
  ——如果白天他是在明查,那么今晚的他则是在暗访。
  他终于到了那棵紫微树下。
  凭着花香。
  花香为记。
  凭着风声,他在黑夜里全无声息。
  仗着月色,他发现树下有一处松士。
  他立即往下挖掘:
  在这当几,他似完全不再珍惜他那双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大大厚厚的手。
  他的手仿佛比刀锄还有力。
  更有劲。
  他终于掘着了一件事物:
  一本书。
  他挖出了一本册子。
  映着白色一照,只见沾满了泥块的册子对面上,写着几个端秀的字:
  飘红小记
  ——飘红小记,所记何事?
  趁着月色,他迅疾的揭了几页,第一页就写有几行娟秀的小字。
  得志则寄情予雄图,得势自寄情于霸业;失望则寄情予山水,失意自寄情于文艺。惟我情意两失,寂寞无边;春去秋来,惊红片片。知音能谁报,生死两不知,故作飘红小记,余不一一。
  孙摇红。
  铁手只匆匆翻了几页,看数行字,已知此记事册内牵涉重大,略阅亦生抢然、正要把书册藏干襟里,忽然闻得一股死味。
  他眉头一皱,很快的分辨了一下:
  不,不是死味,而是极接近“死味儿”的血腥味。
  幽静的月色下,满山红都成了惨绿、灰黑,风过去,兀自摇了几下,却晃不出白天所见那二身惊艳的休红来。
  可是,地上却泊旧的流动着一股诡奇已极的红。
  这红已静悄悄的流到铁手脚下,浸湿了他的鞋底:
  这红比花还艳、幽静得像一个杀手,悄没声息地缠上了铁手,然后又喧哗的迅速染储了他下蹲时拖地的袍裙。
  这红会动。
  这红有感情。
  这红色仿佛自有生命。
  这是血
  血当然是有生命的:因为准没有它就失去了性命。
  ——所以失去它的人便失去了生命。
  因而一定有人己丧命:
  因为谁也不能失去那么多的血!
  当铁手发现这是血的时候,他就断定这是同一个人体内流出来的血。
  他“认得”这些“血”。
  他能凭这“血”追认它的”主人”。
  他果然没有猜锗。’
  他找到了死人:
  就在树的后边。
  一个女子,全身赤裸,给钉死在奇網電子树干上,双脚奇網電子离地约七尺。
  她的小腹给一刀划开,然后贯穿透体钉在树上肠胰己溢出少许,但血就从那几流出来,沿着树干的疙瘩直淌,已流了很久很久了,血也快流干了,月下那女体更为眩眼眩目;苍白无凭。
  ——这样挨了一刀,只怕得要熬好久才能气绝。
  血差不多流干的时候,才会死去。
  偏偏这女子不能动弹,不能叫喊。
  因为她全身穴道给封往了。
  大概是才死了不久之故吧,尽管她因痛楚而五官变了形,但躯体依照柔软、端丽,有弹性。
  那么美丽伶仔的女体,却失去了宝贵的性命。
  失去了血的胴体,在月华树影波挲里,更雪白得凄凉苍深。
  连迫切挂的姿势都很悲凉。
  铁手认得这个女子。
  她正是小红。
  三、落红
  小红死了。
  她的血一注一注的淌下来,像大片大片的落红!
  铁手看得心里一红:
  又一条人命!
  ——无论如何,都不该杀人的!
  ——不管怎样,都不该伤害这样一个无辜的弱女子!
  何况是用这种残酷的手段!
  铁手连眼都红了!
  大家都以为他叫“铁手”,仿佛就连心里也是铁的,下手出手,必铁石心肠,却不知他动手有若雷霆怒,论个性正直温厚,旦心肠软,有时看人夫妻别离,伤者忍痛,乃至动物畜牲奄奄一息挣扎求生,他都忍不住垂泪不己。
  但他只能暗中挥泪,不敢让人知悉。
  ——谁叫他是名捕!
  ——谁教他唤作“铁手”!
  而今他目睹小红的死,他烧红了他心头的火。
  那流尽了的凝血更唤起了他心头的热血!血血红!
  不只是血的红,还有几乎在瞬刻间已自四处高挂的红灯笼!
  一盏一盏的红烛,四面八方的向他猛照。
  树上赤裸而殆的女体,也似一下子都填上了血色,活了起来一般。
  铁手马上把“飘红小记”揣入怀里。
  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要害、一件要物:
  ——它可能是使小红致死的一个关键。
  用生命所换来的任何一事一物,都值得珍惜、重视。
  失不得。
  只听有人惊叫,有人怒吼,有人咆哮,有人掩位:
  “……小红!”
  “他,他杀了小红!”
  “——只怕小红还是给这厮好杀的!”
  “什么名捕,活贼!”
  “杀了他!”
  “宰了他,别让他溜了!”
  只听一个语音压住了众声琅琅的说:
  “铁二捕头,你名动天下,威震京师,要玩女人多的有。有的是,在京里一招百应,大可左拥右抱,来到这儿,只要你吩咐在下一声,包营你拧鼻涕不怕装满了痰盂——你又何必在咱堂里作出这等伤天害理、禽兽不如的事体来!”
  铁手一看,来人短发如就,高大威猛,满面红光,但奇怪的是,身形却薄如一张纸:也就是说,他的身形就像是只有高、宽,而没有厚度,像是平面后一个人影,而不是实质的存在。
  铁手见过他,他就是一言堂里副总管孙家变。
  孙家变外号人称“纸挚人魔”,这人的外形很奇特,长得极为魁梧,精神十分轩昂,说话语态朗若洪钟,但不知怎的,铁手一直觉得他薄似一片纸,像一个完全没有实感,没有实质的人(这是恐怕谁都会有同感),更特别的是,铁手还觉得这人有一股阴气:就是“阴阳怪气”的那种“阴气”。
  ——这样强烈的阴气甚至今这么一条好汉的他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
  铁手长于内功。
  他的内息很强。
  因此、他的气扬十分旺盛,是的,他与人交往时,甚至还来照面,他的“气”已跟对方的“气”打了个招呼了。
  他是以“气”识人,所以他第一眼己觉得刘猛禽身上洋溢着”死味”,袭邪满身都是”
  “邪味”,孙疆全身烧着“火”,所以是“火药味”,而这眼前的孙家变,却是“阴气”大炽。
  不过,且不管这孙家变身上散发的是什么味儿,但他在“一言堂”里备受宠信,地位崇高,他讲出来的话,自然是极有分量。
  他现在所说的话,无疑是定了铁手杀小红的罪——而且还是好杀了她!
  况且不只是孙家变这样说。
  大家都这样说。
  铁手只觉额上湿了。
  他初以为冒汗,后用手背一揩,映着灯一照,始知是,一滴鲜血:
  那是犹在树上那小红雪白胴体所滴落下来的红。
  看到了这滴血,铁手冷静了下来,说:“我没有杀她。”
  他也没怎么大声,但一开口,就把十几个正在说话的人之声音压了下去。
  “你当然否认!”孙家变道,“你做了这样人神共愤的事,会认才见鬼了!”
  大家都七咀八舌的大骂铁手的作为。
  铁手反而抱着时,让这些人骂得略告一段落,他才嘿然反问:
  “你们说我杀她——那我为什么要杀害这样一个弱女子?”
  孙家变也嘿嘿笑道:“是你做的事,却来问我为什么?”
  只听一名唇下有一颗脐大黑痣的大汉怒叱道:“跟这种淫贼哆嗦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