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作者:一米八      更新:2021-02-25 03:28      字数:5000
  白庆丰与石万金只是笑,他们认为,即便古府失势了,但在京城这么多年,肯定有不少自己的人脉与门路。对他们生活在镇子上的小人物而言,这些便足够了。再有,能和忠武将军的小姐、少爷套近乎,不考虑利益,头上还多了个好名声。
  吴榔头从锦阳城回来了,带上一些人手,同白府的管家一道去了新购置的庄子上,从白府手上接收庄子。
  这些事安排完,古强找人看的日子也到了。一早,青舒与青阳穿上素色的衣服,请了同样穿了一身素衣的古叶氏出来,坐上马车,由府上二十个男丁护卫着,出发前往忠武将军墓。
  马车上醒目的“古”字标记,还有那些并不遮掩的祭拜所需之物,让一些聪明人浮想联翩。正这时,白县辅带着众衙役从旁跑过来。
  白县辅先是对行进中的古叶氏所乘坐的马车作揖,然后向手下们一挥手,“去前边开路。”
  六名衙役迅速上前,给古府开路。
  白县辅这才钻进轿子里,带着另六个衙役,紧跟在古府一行人后头。
  坐在车中的青舒蹙眉,她去祭拜她爹,白县辅跟着凑什么热闹?
  在路边张望的一个中年男人,见到走在最后头的衙役时眼一亮,跑上前去一把拉住,“大侄子,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这车里坐的什么人?连白大人都要敬着。”
  衙役年纪不大,想甩开中年人的手甩不开,于是不耐烦地道:“忠武将军的夫人带了府上的小姐和少爷回乡了。今日要去拜祭忠武将军,我们白大人很是重视,要亲自护送。快松手,老实回家去,我忙着呢。”
  就在中年人愣神的工夫衙役赶紧挣脱开跑上前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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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72不可说
  忠武将军墓前,古府壮丁们迅速将石砌的香炉与供桌擦拭干净,然后退后。
  青舒与青阳上前。青舒接过小娟递来的装满苹果的白瓷盘,再递给青阳。
  青阳从姐姐手里接过果盘,郑重地摆到供桌上。之后是紫果子,梨和红枣。
  果盘摆放完毕,接着摆整鸡一只,整鱼一只。
  小娟退下,青舒退后几步,站到了面露悲伤之色的古叶氏旁边。
  古元河由元宝扶着,将坐了白蜡烛的两只烛台捧给青阳,并看着青阳一一摆到供桌上,这才递了火折子给青阳。
  青阳认真而专注地将两根白蜡烛点燃。接着,接过古元河递来的三束香,在烛火上引燃,走到香炉前,小心翼翼地插在香灰上,然后退后,跪到摆在最前位置的圆蒲团上。
  青舒见古叶氏只是呆呆地盯着墓碑,轻声叫了声娘。古叶氏依然呆呆的。青舒便挨了过去,碰了古叶氏的手臂一下,“娘,该您上香了。”
  古叶氏这才回神,从袖子里拽出丝帕按了按眼角,收起丝帕,这才由丁家妹扶着走上前去。古元河将三束香递给丁家妹,丁家妹接过再递给古叶氏。古叶氏学着青阳的样子,将三束香在烛火上引燃,插在香炉里。这才由丁家妹扶着退后,跪到了青阳右后侧位置的蒲团上。
  最后才是青舒,她上过香,跪到了青阳左后侧位置的蒲团上。当然,她要跪的位置要比古叶氏错后一步,因为她是古叶氏的女儿,是晚辈。
  青阳跪最前头,因为他是古家男丁,是最能代表古家的人。
  三个主子跪下后,后边默默站着的人,以古强为首的古府人员,全部跪了下来。
  “爹……”青阳唤了一声,便落下泪来,俯身磕头。
  古叶氏唤了一声“云虎”,便嘤嘤地哭起来。
  青舒面带忧伤,心里喊着爹,默默地、慢慢地,连磕九个头。她占据了古云虎女儿的身体,扛起了养活整个古府上下的责任,她可不可以认为,自己已经是真真正正的古云虎的女儿了。
  磕过头,古强回头,“你们都下去,到下边等着。”
  苏妈妈便站起来,将下人全部带了下去。古强站起来,退到下坡口处,既能看到三个主子,又听不到三个主子说话的地方守着。
  将军墓前,只剩古叶氏、青舒和青阳。
  青阳保持着跪姿,抹了脸上的泪,小声说话,“爹,小阳想爹,小阳都不记得爹爹的样子,小阳不是故意的,姐姐说是小阳太小才没记住,爹不要怨小阳好不好……”
  古叶氏却是坐到地上,边哭边嘀咕,“云虎,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呀。你说走就走,留下我一个人,我很害怕,我怕你兄长,怕你女儿,怕你儿子,我害怕,我害怕所有人。”
  “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怎么可以?你狠心的走了,一点都不顾念我,你留给我遗书,可遗书里提的只有儿女和不相干的人,你可曾为我考虑过?唔唔……你可曾想过,我一介弱质女流,带着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要如何在吃人的京城活下去?我恨你,恨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唔唔……”
  正满心忧伤的青舒,将古叶氏嘴里嘀咕的一字不差听了个清楚,顿时以一脸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古叶氏。这人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呢!居然这样怨恨死去的夫君。谁愿意死,谁不愿意好好活着,难道古云虎还能选择自己的生死不成?胸口中了三箭,被兄弟背回营地,奄奄一息中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还惦记着给妻子留下只言片语,忍痛写下字迹潦草的遗书,这男人得多坚强。
  一个男人,在死前,惦记儿女有错吗?交待妻子照顾好一双儿子,这有错吗?难道他当爹的还要告诉古叶氏,你好好虐待我儿女不成?明明是合情合理的事,为什么到了古叶氏这里,却变成了罪过,成了男人的错,成了她怨恨男人的理由。这不整个一神经病吗?古云虎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娶了这样一个自私而精神不正常的女人。
  青舒听见了,青阳自然也是听见了的。他愣愣地回头,看了古叶氏几眼,然后看向青舒,眼里是满满的不知所措。
  青舒爬向前去,一把抱住满脸泪痕的青阳,轻拍他的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恰当
  青阳紧紧地靠在青舒怀里,哽咽地说道:“姐姐,小阳怕。”
  青舒将他抱的更紧,“不怕,不怕,一切有姐姐,姐姐很厉害的,姐姐的小阳也很厉害的,打赢过胖子丁天赐,不是吗?”
  青阳吸着鼻子点头。
  古叶氏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恨不恨的。
  青舒尽量选择无视她的嘀咕声,和弟弟说话,“小阳,爹都不知道你打赢丁天赐的事,也不知道你学了好多文章的事。来,你告诉爹,姐姐帮你捂住耳朵,你专心和爹说话好不好?”
  青阳点着头,抹了脸上的泪,又在蒲团上跪好。
  青舒便直接坐到了他身边的地上,帮他捂住了耳朵。她没办法不听古叶氏说话,但她可以选择不看古叶氏这个人。
  古叶氏还在哭,还在断断续续地低低地说着怨恨的话。
  青舒无法不听,很是厌烦,突然,她却听的专注起来。
  “你可恶,你好可恶。唔唔……你不在乎我……她都死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我恨你。唔唔……为了公主的孽子,你丢掉了自己的性命,活该,你活该,你死了活该,唔唔……我为何会如此命苦……”
  听到这里,青舒先是愣了,而后是震惊,震惊过后,是吓的手抖。她想也不想,突然大喊出声,“你闭嘴。”
  这一喊,惊动了古强,吓到了古叶氏。而青阳,因耳朵被捂着,虽然听到了,但对他耳朵的冲击明显减弱了许多。
  古强大步跑过来,“小姐,出了什么事?”
  青舒迅速看过左右,这里平坦而宽敞,视线内没人。若是五六十米开外的树里藏了人,按理也听不到古叶氏有气无力的说话声的。但,她还是害怕,“管家,快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快?”
  古强看出青舒脸上的慌张,以为是被什么动静吓到,忙四处查看,最后还转着青砖砌的墓走了一圈儿,什么也没有。“小姐,您是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青舒不接话,只是命令他,“少爷哭累了,带少爷下去,到马车里休息。”然后轻拍青阳的小手背,“你在马车里等姐姐,姐姐和娘说几句话,一会儿就下去。听话,”
  青阳不安地看着她,不动。
  “听话,快去吧!”青舒推了他一把。
  青阳这才站起来,但因为跪的时间长了,起身的时候有点站不稳。
  古强见了,将青阳抱了起来,视线在目光闪烁的古叶氏脸上划过,之后在眼神冰冷地盯着古叶氏的青舒脸上停了停,转身,抱着青阳大步走向下坡口。
  青舒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古叶氏面前。古叶氏目光闪躲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青舒又往前挪一步,蹲下,逼视古叶氏,低声说道:“娘,刚刚的话,麻烦再说一遍。”
  古叶氏手里绞着巾帕,畏畏缩缩地问:“什,什么?”
  青舒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你刚刚说‘她’,她是谁?还有什么孽子,爹是为了什么人的孽子死的,怎么就死的活该了?好好跟我说说,让我也知道知道。”
  因着出远门,与他人一路劳累而消瘦不同,不再整日闷在屋子里的古叶氏,不仅脸上长了些肉,原本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许多。可这会儿,她脸上的红润之色褪尽,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她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下来,“不,没有,我……什么也没说,没说。”
  青舒手上用力,声音低低的,冰冷的,“看着我。”
  古叶氏手腕一痛,却不敢喊疼,不情愿地对上青舒透着冰冷的双眼。
  “自今日起,你,给本姑娘管好自己的嘴巴。本姑娘短不了你的吃喝用度,可你敢乱说话,给本姑娘惹来杀身之祸,本姑娘先杀了你,再自杀。”
  古叶氏身体一颤,整个人软了下去,眼里满满都是惊惧。
  青舒慢慢松开她的手腕,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转过身,再慢慢跪到供桌前,以古叶氏能够听到的声音说:“爹,为了小阳一生平安,女儿愿意做任何事。刚刚对娘说的话,女儿是认真的,望爹不要怪罪。”说着,嗑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看到古强守在下坡口,便一招手。
  古强见了,急步跑过来,“小姐。”
  青舒面无表情地看着古叶氏,“娘累了,让丁家妹伺候着回到马车上。让小娟和小鱼上来伺候,我还要再陪爹呆一会儿。”
  古强赶紧下去安排。很快的,苏妈妈和丁家妹上来,扶了面色苍白且泪痕未干的古叶氏下坡去。小娟和小鱼来了,青阳也跟着上来了。
  青舒没有赶他,反倒放好蒲团,姐弟两个紧挨着坐到了地上,默默无言。
  此时,青舒脸上看似平静,内心却很不平静。原本看着简单的事情,如忠武将军忠君报国战死疆场,如古强的忠心,如萧家的欺人有恃无恐,这些明明白白的东西,却因古叶氏念的“她”、“公主”、“孽子”,及“你死的活该”这些字眼,似乎一切都已面目全非。眼前的一切,不再简单明了,反而披上了神秘而危险的面纱。
  只是,古叶氏的话能信吗?她整个就一个神经病,神经病的话,可以信吗?
  在原主的记忆里,古云虎只要在家,总喜欢逗弄她、把她抛的老高,听着她又是尖叫又是笑的。古云虎还喜欢抱一抱襁褓中的儿子,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怎么还不会叫爹等等。古云虎常对古叶氏说,“你们娘儿三个每日多吃点,看你们一个个瘦的。”而古叶氏,总是坐在一边,看着他笑。
  古叶氏请了老嬷嬷回来,一是为女儿缠足,二是要让女儿学习大家闺秀的礼义与女德女训等。古云虎见女儿哭的厉害,将老嬷嬷请走,亲手解了女儿小脚上缠小脚用的布,生气地说,“我古云虎的儿女不学那些臭规矩。”每当这种时候,古叶氏只是无奈地笑,很是温柔。
  这一切的一切,在古云虎战死的消息传来后,改变了。古叶氏不再温柔地笑,冷漠地对待儿女,再不肯看儿女一眼,每日里躲在文澜院中自怨自艾地哭。
  青舒仔细从记忆中翻找,可无论如何也没有什么“公主”“孽子”之类的相关记忆,同样的,也不记得爹娘为某个“她”而争吵过。这些年,古叶氏也没有吐露过这样的只言片语,为何今日,时隔五年多后,古叶氏突然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