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02-25 03:24      字数:4775
  “陛下说他想静一静,叫我出来了!”去病说,心里极不舒服地想到刚才刘彻的话:“去吧,小孩子家也出去走走!”去病现在最恨人家说他是小孩子,因此虽然刘彻是好意,但是他心里仍然不高兴。
  卫青今日穿了武将的官服,英气勃勃,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匣子。去病眼尖,看见那上面的三根羽毛!羽毛往往代表着十万火急。
  “舅舅,有边事么?” 去病问。
  卫青皱皱眉:“小孩子家,不要多问!”
  去病愣愣地看着卫青匆匆离开的背影,十分郁闷,刚才皇上这样说,现在舅舅也这样说,哼,他们太看不起人了。于是他在心中不服气地嘀咕着:“我不是小孩子!”
  去病估计得不错,卫青手里的确实是边塞上传来的军情。
  伊稚斜新任匈奴单于后,为了扬威于内,同时也向汉室表示他对失去河南地的报复态度,于是,在元朔三年出动数万骑兵侵犯代郡,杀死代郡太守,又入雁门,杀掠百姓千余人。
  皇帝刘彻十分震怒,但是王太后病危继而薨逝,他就算再不甘心却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违在母丧期间出兵。于是,只有传令边塞各自戒备,如有匈奴犯边皆坚壁不出。
  那伊稚斜得了势,越发时常敲敲打打,边关便不时传来报警。
  卫青心中郁闷已久,但是,他和刘彻一样无可奈何!
  现在,他手里拿着的又是一封边关告急的文书。正皱了眉头去找刘彻。
  刘彻接过文书慢慢地看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仲卿,你说怎么办?”
  卫青说道:“匈奴犯边,臣是主将,心中自然恨不得飞骑去迎击;……”他话未说完便住了口。
  刘彻知道他的意思:身为主将,不能说不战,否则会被认为临阵退缩;但是太后薨逝天下大丧,又不能说战,否则便是不循孝悌。
  一时间,两人相对而坐,刘彻在心里反复寻思,卫青知他掂量,不发一言。一时竟然都沉默下来谈。
  良久,刘彻叹息道:“罢了!还跟上次一样,叫边关上小心着,现在,确实不宜出兵!”
  刘彻独尊儒术,儒术最重孝和礼,如果他现在不管母丧,岂不是自己打耳光么。因此,再难忍也得忍。
  卫青肃然:“臣遵圣意!”便要离开。
  那刘彻说:“别走,陪朕一会儿。”
  卫青看着刘彻,不知是不是麻衣的原因,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眼下面一滩淤青,十分的憔悴。
  “陛下休息不好么?”卫青问,其实他知道自己的话是多余的。太后薨逝,作为儿子的刘彻便得守灵不离,但是,那么多的军国大事,便是守灵他也逃不掉的。只不过从朝堂未央宫到长信宫,依然的万事缠身。
  “朕睡不好!”刘彻说,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
  “朕一闭眼无数的事情就上心来:刘安不行推恩令,匈奴屡屡犯我边塞……仲卿,朕好累啊!”
  刘彻用手捧着头,使劲地摇摇:“并且,朕还时常想起母后,想起她教我习字,想起她因为我和阿娇合气而生气……这么多的事情,……朕根本无法入睡。好累啊!真想回到仲卿身边好好睡一觉!”
  卫青怜惜地看着那张俊美的现在却如此憔悴的脸,那张脸瘦了一圈,眉宇间隐隐的都是疲惫。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一向挺拔的刘彻,似乎有些微微的佝偻了。
  “那么,陛下睡一觉吧。”
  刘彻看看卫青,卫青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陛下睡一觉吧,臣在这里守着。”
  刘彻的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对于谨慎的卫青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嗯!”他顺从地点点头,“好吧!仲卿不要走,陪着我。”
  卫青温和地笑了,象在对一个黏人的孩子:“我不走!”
  因为卫青在身边,刘彻果然很快地睡熟了,睡的十分安稳,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卫青的。
  外面的雪下得大了,雪花发出飒飒的声音,落在温暖的殿外。
  远远的,侍中霍去病在长秋殿的外面,十分恼怒:“我是不是小孩子,不是你们说了算的!”他暗暗下定决心:“我要从军去!”
  去病暗暗决定,一定要上阵杀敌,做一个象舅舅那样的,不,比舅舅还厉害的人!那时,看这两个人还说不说他是小孩子!
  太后薨逝,按《丧制》守丧一年。因此,霍去病的雄心受阻,在元朔三年和元朔四年的时候,匈奴几经挑衅,但汉室都按兵不动。
  和霍去病一样沉不住气的,还有皇帝刘彻,但他勉强按捺住性子,因为卫青说:
  “陛下何苦与匈奴小打小闹。朔方建立,我大汉关中已有天然良障和出兵之地,可以对其进行猛烈打击。若现在仍然是匈奴挑衅我应变出击的话,被动防御,祸根难已。不如等待机会,重创其主力!”
  于是,急性子的刘彻虽然被匈奴的骚扰弄得沉不住气,但却耐着性子,因为他知道,卫青说的是对的!
  余波
  元朔四年,平阳侯曹寿去世。
  平阳公主悲痛万分,连皇帝刘彻也为这个一向交好的姐夫英年早逝叹息不已。
  因为和平阳府是邻居,再加之两家关系又好,于是,卫府这边除了礼仪上应该尽到的之外,侯夫人秦织更是经常去陪着平阳这个她唯一的朋友。
  “夫君,”这日夜里,秦织过去安慰平阳之后,回来对身边躺着的丈夫说,“长公主真可怜啊!如今就剩了她孤零零的一个,幸好她还有个孩子。”
  卫青这日留宿于秦织正房,似睡非睡间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不知背着人,她哭成什么样子。”秦织还沉浸在对好友的同情中。
  “是吗?”卫青含糊地说,模糊想了一下平阳的样子:凭心而论,一身重孝的平阳,犹如野鹤闲云一般,清丽脱尘。
  尽管确实平阳非常悲痛,但是,卫青觉得,平阳并不像妻子说的那样不可收拾,他去吊唁的时候,看见平阳虽然苍白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却依然镇定冷静,接待礼仪之间没有半分的失误。
  于女人方面,卫青不是很有经验,也不是很上心。但是,他仍然知道,平阳和自己的妻子秦织绝对不是一类人。
  “怎么不是呢?”秦织反问道。
  “我看她虽然伤心,但是没有夫人说的这么了不得啊!”卫青咕哝道。
  “外人怎么会知道,女人的真正的眼泪是不流给外人看的。” 秦织叹息道。
  卫青没有答言,他已经睡着了。
  秦织看看丈夫英俊的脸,听着他均和的呼吸,向丈夫身边靠了靠,将头埋在他的臂弯里。这时,秦织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第二天大早,天蒙蒙亮,卫青和往常一样起身练武半个时辰。
  待到回来的时候,秦织早已起身,忙忙地服侍卫青更衣上朝。
  那卫青道:“不用了,以后你多睡会。我自己就行。”边说边找自己的朝服,却不料找得这样不见那样的。
  “我的腰带呢?还有带扣?”
  秦织连忙找出来送上,那卫青皱着眉道:“以后我的东西不要动我的。”
  秦织小心道:“我见你那个腰带有些旧了,便拿来量了重做的。”
  卫青一看,果然这条带子是新的,看看秦织苍白的小脸,如水的双眼微带红丝,想是熬了半夜做出来的,想想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便对她笑道:“不是,我在军旅之中弄习惯了,什么都自己来。这一回家来夫人把我养懒了,以后可怎么出兵打仗呢?”
  秦织小声撒娇道:“知道,知道,知道我夫君是大将军,心心念念就是打仗去!”
  卫青嘿嘿笑了。
  当下秦织命丫鬟送上粳米粥和椒香饼,还有数碟小菜之类的。卫青不喜甜食,这一点秦织早就知道,故而餐点皆无甜的东西。
  他在军中早已习惯速度,于是三两下吃完。
  这边秦织早已送上漱口水,卫青漱了口,秦织又拿过一个小小的匣子掀开递来。卫青低下头,笑嘻嘻地却不伸手。秦织只得伸手到里面拈了一点递到他面前。卫青也不接,张嘴噙了,原来是鸡舌香。
  然后笑道:“我真的被夫人养懒了!”
  秦织嗔了他一眼,心中却觉得甜丝丝的。
  待卫青出门。秦织才去卫老夫人处请安。
  一时回来,已经是红日高悬。
  秦织才慢慢的齐理家事。卫老夫人年老,家中主事的就得她一人。这些年卫府不比当年,越发的大了,家中人事众多。秦织常常觉得十分疲累。
  这日正好又因为分发工钱之事,十分繁杂,她竟是忙到中午才得安宁。疲累之中心下想起她到平阳公主府的时候,那平阳言语安静,不动声色间家务竟是井井有条,不由得佩服地想到:“唉,若象长公主便好了,我竟是没见她为家事急过呢!”
  午间卫青不回府吃饭,秦织便携了卫伉和卫不疑到卫老夫人房里去。
  老夫人爱热闹,每顿饭都要和两个孙子一块儿吃。
  老人家年纪大了,吃饭本来就慢,那个卫不疑又不是个省心的。秦织除了奉汤布箸之外,还得招呼卫不疑。倒是卫伉还乖巧听话。
  待得老夫人一餐饭吃完,和卫伉卫不疑说话解闷了。秦织才慢慢坐下来吃。
  面前已是满满的重新弄上来的新菜,无奈秦织此时累乏了,竟是什么也吃不下去。才待要放下筷子,那边老夫人开口了:“织儿,这几天我看着家里上上下下的事多,你累乏了,要多吃点儿。”
  只得连连答应着,挑起几个饭粒在嘴里,却嚼不出是什么味儿来。
  旁边的丫鬟见状小声笑道:“夫人今儿胃口不好么?”秦织笑笑,也不出声。那丫鬟十分伶俐,便把一个五彩掐金漆碗,轻轻挪到秦织面前,殷勤道:“这是炖的笋子干,用野鸭炖的,不油腻,夫人素日爱吃的。”
  又挪了一盘过来:“这是庄子里新送来的香菌。过了水加了葱油拌的,清爽极了。”
  秦织点点头,挑了一筷子笋子。
  不知为何,素日最爱那笋子干在肉汤中煮出来的香味,今日却觉得味同嚼蜡。
  嚼着嚼着,不知为什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她的胃部一阵抽搐,有东西溢上喉咙。秦织慌忙别开头,来不及叫丫鬟端漱盂来,秽物已经冲口而出。
  ……
  闻讯赶来的卫君儒叉着腰跪坐在帘子后面,她虽然怀孕不过三个月,但是已经嚷嚷着腰疼。
  秦织病了,却怕卫青担心,不告诉卫青。而少儿偏随了陈掌到外地上任去了,所以,没奈何她只得来照应一二。
  白白胖胖头发花白的太医令正眯着眼给秦织诊脉,诊了这只换那只,就是半眯着眼不开口。
  秦织在帘子里伸出手去,她脸色苍白,嘴唇微微有些灰色。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了什么厉害的病症。
  良久,太医令才睁开眼睛,笑眯眯地道:“恭喜夫人,夫人有喜了!”
  秦织苍白的脸上忽地有了一层亮光,慢慢地浮上一层红晕:“真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太医令正色道:“我正要说这一点,夫人这段时间体气虚弱,故而不大正常,夫人自己也不知。这次怀孕夫人身体比不得上两次,一定要认真调养。”
  卫君儒也十分高兴,便打发人去给老夫人报信免得老人家担心。
  一时,霍去病陪了太医令到外面开方子。
  这太医令反复交待,说是秦织身体虚弱,大意不得。去病唯唯听了,拿了方子来一一转述给大姨和舅母听。
  这秦织想再次怀孕非止一日了,如今心愿得逞,当下头也不晕了,心也不难受了,便要起身来。
  那卫君儒瞪她一眼:“你给我好好呆着,没听太医说么?你想起来给我作乱呢?”
  秦织笑道:“没事,我都有过两个孩子了,怕什么?”
  晚上,卫青回来知晓,自是喜出望外。当夜就宿在秦织正房。
  “好,这次一定还要生一个男孩子,夫人。”他将秦织揽在怀里,笑着说。
  秦织惬意地靠在丈夫宽阔的胸膛上,微微抬眼看看丈夫俊美的脸,小声道:“我想这次要个女儿……“
  “不,”卫青兴致勃勃地打断她,“这次还要个男孩子,真正象我的男孩子。我来好好教他,好不好?”
  看见丈夫如此兴奋,秦织不由得笑了。
  卫青接着说:“夫人要是想要女儿,也成。不过,我们下回,下回好不好?”秦织娇嗔一声:“夫君真是的,这一个都还……”
  卫青抱了她在她耳边笑道:“没事,我们继续努力!”
  秦织羞红了脸,想啐他一下,却舍不得。
  红鸾帐中,两人交颈而眠,絮絮叨叨呢呢喃喃,说了小半夜的话儿。
  红鸾帐外,九点朱雀铜灯灯焰摇摇,灯花儿裂了,轻轻的“啪”了一声。
  秦织一来心中高兴,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