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节
作者:上访不如上网      更新:2021-02-25 03:23      字数:4724
  这名军官正是岳霆。他看看马上嚣张跋扈的锦衣卫,地上狼狈仓惶的文官,怒气升腾。幸亏自己不放心追过来看上一眼,否则,这几名文官真是出了京便会送命!马衡这厮明明答应了会关照安大人,却言而无信!竟敢随口敷衍于我?好,很好。
  刘丰衣客气拱手,“岳指挥使。”他在锦衣卫中是个小头领,认得这是京营的指挥使岳霆,出身靖宁侯府,是左军都督岳培次子。京城这些公侯伯府的子弟,锦衣卫通常也不会轻易招惹。他们可不是平头老百姓,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能由着锦衣卫欺侮。
  方才抽打中年赶车汉子的年青骑兵脾气很是不好,这时一鞭子冲两名躺在地上的囚犯抽了过去,口中喝道“休躺地上装死!还不快快起来!”抽上两鞭子,便不装死了。
  鞭子到了半空,却落不下来:岳霆挥出马鞭缠住了他的鞭子,他是一动不能动。这年青骑兵涨红了脸,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岳霆微笑道“阁下好大的性子。”这些文官都是人到中年,甚至有两位快称得上老年人了,这年纪轻轻的锦衣卫,居然这般不留情面。
  刘丰衣心中迅速盘算了一下。靖宁侯府在京城向来名声极好,岳霆也是名声极好,看来确实是个心慈面软的,看不得人受苦。岳霆又不能跟咱们一路,对不对?凭白无故得罪他做什么,再往前去路还长着呢。
  刘丰衣先是陪笑夸奖岳霆“岳指挥使好俊的功夫!”接着又指着那名年青骑兵厉声喝骂道“没规矩的!还不向岳指挥使赔礼?”那年青骑兵敢对路人发火,敢对囚犯发火,对着上司却是一点脾气没有的,当即一脸谄媚的赔罪,“岳指挥使,小的知错了。”
  “既知错了,请知错便改。”岳霆望望不远处破破烂烂的牛车,指给刘丰衣看,“让他们坐上这牛车如何?看他们实在是走不动了。”刘丰衣好人做到底,大笑着答应了,“岳指挥使真是善心人。”
  那赶车中年汉子还在不远处呆呆向这边看,真可怜啊,比我这可怜人还可怜。我只挨了一鞭子,他们挨了好多鞭子……蓦然见一名骑兵飞驰过来,中年汉子魂飞魄散,吓得转身赶车要走,“兀那汉子!快停下!”骑兵口中呼喝着,人已追了上来。
  “你!赶车运去,运这些囚犯去百花坡!”骑兵大喇喇吩咐道。中年汉子不敢则声,灰头土脸赶车过来,心中叫苦“这是怎么话说的?明明是在家中闲不住,想进城卖些干柴,竟被抓了官差!”这下子半车干柴算是完蛋了。
  岳霆随手丢了块碎银子给中年汉子,“辛苦你了,权当请你喝茶。”中年汉子大喜若狂,银子?银子!他张口咬了咬,真是银子?真不敢相信竟有这般好运气!今儿真是出门遇见贵人了,他对着岳霆再三行礼,谢了又谢。
  六名文官都是瘦弱之人,六人坐半边牛车,竟然还很宽绰。在牛车中你靠着我,我靠着你,得以暂时喘息。“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卫念中喃喃自语,这样活着去西北驿,真不如一头撞死,倒还干脆。
  旁边有两名官员附合,“不如一死!”真是斯文扫地。六人当中倒有五人是感概着“不如一死”的,只有安瓒一言不发。
  “安大人,你是……”安瓒身边一名须发花白的官员问道。怎么安大人好似很沉静,一点不悲愤?安珩温和答道“我答应过家人,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妻儿尚在,汝绍才四岁,为人夫为人父之人,如何能轻易言死。
  车中沉寂下来。都是有家室的人,想到家中的白发高堂,妻子儿女,心中酸楚起来。今生今世也不知还能不能见上亲人一面,真是令人惨伤。
  “安大人既如此爱护家人,当初便不该触怒圣上。”卫念中苦笑道。明哲保身的官员有没有?有啊,有很多。可这牛车之中身着敝旧衣衫,形容狼狈的诸位,全是不知道明哲保身、颇有些忠勇之气的。
  安瓒正色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安瓒既拿了这份俸禄,便该尽份内之责!”御史是做什么的?监察百官过失。矿监税使有了非法之事,扰民之事,难道做御史的人能够置之不理,任由他们为害百姓?
  六人俱是此想头,各各叹息一番,“安大人所言极是,正是如此。”“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大丈夫应当兼济天下,怎能独善其身”“尽人事,听天命罢”。
  牛车虽然缓慢,到底比步行快多了。旁边又有位京营指挥使一言不发的跟在旁边,是以锦衣卫这一路上并无大声呼喝、折辱众人,一行人等顺顺当当行至百花坡。
  “我等欲在此客栈歇息一晚,岳指挥使您呢?”到了百花客栈前,刘丰衣勒住马头,客气询问。这岳霆,他不会真跟着住进客栈吧?这客栈简陋得很,他这样的公子哥儿如何住得。便是打抱不平,也该打到头了。
  岳霆略略踌躇。回头一眼望见才从牛车走下的安瓒,步履很是蹒跚,瞬间岳霆作了决定,“真是凑巧,我也欲在此歇息一晚。”总要想个法子,不能让解语的养父在锦衣卫手中送了命。该如何是好呢?路上很是难办。真到了西北驿后反倒无事了,哪怕寒苦些,也能将就渡日。
  刘丰衣有些惊愕,“您请便,您请便。”这离京城并没多远,你一个人骑马回去不费什么事罢?愿意在这小客栈里过夜,由你,看你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能不能吃这个苦。这小客栈中可没有华服美食,没有婢女服侍。
  客栈老板颠儿颠儿的迎了出来,喜滋滋将众人迎了进去,本来大冬天的人迹罕至,今儿可是生意兴隆!才有位贵客订了三间包房,给了重赏,这不,又来一大拨。
  “这六人,给一个大通铺住下!”刘丰衣吩咐着,“剩下的,都要雅间,共要十八间。”晚间总要留着两个人看守,其余十八个人该睡照睡。这些文官都是没胆色的,有两人看管便足够。
  “还有,要一个上好的雅间,给这位爷。”刘丰衣吩咐完了,想想不对,边儿上还有个岳霆呢,得给人留间好的。
  客栈老板乐呵呵,“好咧,诸位爷请跟小的来。”成了,住满了。今日本店爆满!虽是寒冬时节,客栈老板却是满面春风,“几位爷,里边儿请!炉火都烧得旺旺的,就等着您呢。”
  百花客栈内一间干净温暖的客房中,端坐着一名妙龄少女,这名少女雪白皮肤,漆黑灵动的大眼睛,很是美貌动人。
  一个黑色身影悄无声自的闪了进来,“莫怕,是我。”少女霍的站起,问道“如何了?”这帮该死的锦衣卫,魔鬼般的锦衣卫,谁知道他们会对安瓒做些什么。
  “我一路悄悄跟着的,没事,你放心。”进来的是位年轻英俊的男子,安慰的说道。虽然受了些折磨,还好没有性命之忧。
  少女咬咬嘴唇,低声说道“大胡子,咱们今晚便动手。”不能再等了,夜长了梦多。不能让自己的父亲在锦衣卫手中受折磨。
  大胡子点点头,“是,今晚动手。”答应虽是答应了,却是皱起眉头,岳霆也跟来了,这可真是不妙。他从小到大便是正经八百的,若他阻止自己救人,那可如何是好?想赢他,那可费劲了。若是只凭沈迈留下的十名好手去对付二十名锦衣卫,总觉得不是十拿九稳。
  大胡子正犹豫时,客栈外又传来喧哗声,“老板,要十间上好的客房!”老板心都颤了,十间?一间也没有了!生意上门了,房间却住满了!真是天公不作美。
  等到老板迎至厅中时,拒绝的话他说不出口了:厅中站着二三十号人,大都是虎背能腰的壮士,目光有神,声音洪亮有力,明显是练家子。中间一位锦衣华服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一身贵气,渊亭岳峙一般站在那里,令人不敢仰视。
  “都,都住满了。”原本口齿还算伶俐、处世还算圆滑的客栈老板,战战兢兢说道。
  ☆、60
  “都住满了?”一名首领模样的黑衣壮士不怒而威的问道。客栈老板冷汗都冒出来了;陪笑说道“是;所有的上房都住满了。还有一间大通铺,过于简陋了些,可不敢给您这样的贵客居住。”那大通铺只收一个大钱儿一晚;是平民老百姓对付一夜的地儿,又酸又臭的;这帮人衣着光鲜,如何住得。
  “通铺无妨。”黑衣人微笑道“我等自带有铺盖;却不用你的;你只把房间打扫干净即可。”炉火烧旺些;一人一件虎皮袍子盖着;可以御寒了。
  客栈老板大喜,连通铺都全满!今儿是什么日子啊;要发财了!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您放心,定是干干净净的,定是干干净净的!”一迭声吩咐店伙计“手脚麻利点儿!快收拾去!”店伙计响亮的答应,飞奔去了。
  “只一样”,客栈老板正喜笑颜开时,黑衣人又口了,“我家主人可住不得什么通铺,烦请老板无论如何开间上房出来。”随手将一锭银子塞进老板手中,根本不容他说旁的。那威慑般的眼神,吓得老板站都站不稳,“是!是!我这就想法子去,您稍等,您稍等!”屁滚尿流的跑了。
  客栈老板跑到上房这厢,倚着墙壁喘息了半天。披盔戴甲的官兵不敢招惹,还是求最早过来的那位贵客通融通融罢。那位爷面善,看着是个好说话的,再说他还带着位小娘子呢,女人家必是心软的。
  客栈老板壮着胆子敲了张的房门,点头哈腰把来意说了,“您是善心人,就可怜可怜小的,那贵人小的实在是惹不起呀。”这老板也不知是真吓坏了,还是擅长装相,声音凄惨不说,又挤出了几滴眼泪,看上去十分可怜。
  “贵人?”张和里间的解语互相看看,来的是什么贵人?这间客栈中除了锦衣卫、六名文官、岳霆,居然又来了新客人,倒是出乎人意料。
  “看老板这为难的样子,真让人心中不忍。”温柔如水的女子声音响起,“咱们便挤一挤罢,横竖只凑合一晚,明日便要起程的。”沈迈留下的好手带过来四名,扮作仆从住在隔壁。四人原是分两间的,如今挤到一间好了,并不会多么不方便。眼前有大事要办,何必横生枝节。
  客栈老板谄媚的夸奖,“娘子真是善心人,必有福报。”唯恐女的应了,男的不应,眼睁睁看着张。见张勉勉强强点了点头,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成了,能交差了!若是张不肯让房间,老板真不敢下去跟黑衣人覆命。想到黑衣人的眼神,老板莫名打了个寒噤,觉得背上凉嗖嗖的。
  一阵忙乱之后,张、解语挪到隔壁房间,本来订的三间房,如今只有两间了。张、解语一间,沈迈留下的好手李淋、韩雨等四人挤一间。新来的一行人也都安置了。不知不觉间,已是深夜时分。
  “只有两人看守?”张和解语头挨头耳语,“看来他们不当回事。这便好办了。”二十个人,只留两个人看守,其余人等呼呼睡大觉。说明他们对这几名文官根本没放到心上,也没想过会出什么岔子。
  “文劫还是武劫?”张询问。文劫,用迷药迷昏了,悄悄把人带走完事;武劫,潜入房中把看守杀了,带上人快马逃走。看锦衣卫守卫松懈,文劫武劫都成,都能把人救出来。
  解语皱紧眉头。本来打算在路上劫的,比照着寻常山匪,跳出来大喝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反正盗匪遍地,官兵被劫了也毫不稀奇。况且这帮官兵若是聪明,回京后完全能报上一个“暴病身亡”,之后连个缉拿的告示都不会看见,隐姓埋名过下半生也就是了。
  可是离京城太近,不出十里,真还不敢如此这般动手。万一遇上京营的人马,或巡视的人马,该如何收场?百花坡恰巧离京城十里,再出了这个地界,慢慢的就开始乱了,动手也便利。可是,依今日情形看来,实在不敢再等。锦衣卫今日能鞭打镇压,明日不定怎样呢。安瓒身体文弱,可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早一日将安瓒救出魔爪,才能早一日能放下悬着的心。
  “一则,安安稳稳救出爹爹;二则,不连累无辜之人。”这是劫人的两项原则。解语想来想去,不能动静太大了吓着安瓒,也不能连累同行的其余文官,不能连累百花客栈之人。“还是文劫罢,多费些周折,多花些力气,莫让爹爹担惊受怕的,又不连累旁人。”
  丑时,张悄悄出去一趟,回来后脸色忿忿。这该死的岳霆,他这会子守在安伯父身边做什么?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瞎折腾!有本事你把安伯父救出去呀,在这儿苟延残喘的,有什么意思。
  “这当儿,不好动手。”张含含混混说道。解语点点头,并没多问什么。
  平旦时分张又出去了一趟,肺都快气炸了:岳霆疯了么?和衣坐在安伯父身边!迷药什么的对付小兵还行,对付岳霆,那真是一点把握没有。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