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节
作者:辣椒王      更新:2021-02-25 03:17      字数:4988
  袖口内,苍白的拳头紧紧攥着,尖锐的指甲已经将手心刺出血来。她全身的血液在呼应着他的悲伤,发出哀婉的低鸣。
  她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她想抱紧他让他不要悲伤,可她不能。
  凄清的风终于停止,水流苏奋力抑制住沸腾的血液,嘴唇里的血腥味道让他品尝到了浓浓的恨意。少顷,他闭上眼,语气苍白地说:“退下吧。”
  紫嫔动了动嘴唇,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屈了屈膝,最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带着满腔的悲戚转身,睫毛一眨,两行苍白的泪悄然滑落,无声地被风吹散……
  殿下,您可知道那年在兴隆府一眼万年。这一场情劫紫俏不悔,只望来生再也不要相见,愿殿下今后长乐无极、幸福安康……
  紫菱殿内空无一人。
  紫嫔如扯线木偶一般,表情木然地走进院子,踏上台阶,推开大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外殿内,一张宽大的龙榻上,皇帝水流年身穿明黄色的龙袍端坐着,大拇指无意识地旋转着一枚碧翠的玉扳指。
  她望了他一眼,心里不禁苦笑起来。
  这个人到中年的男人,苍老的容貌,发福的身材,表面看上去就像一盏随时有可能熄灭的灯烛,可实际上那收放自如的凛冽杀气、时而浑浊时而清明的冷酷眼神……
  姜还是老的辣,太子殿下、幽王殿下,你们的对手究竟是谁,你们真的晓得吗?
  她无力地垂下头,像一抹游魂似的跪倒在龙榻下,头顶传来低沉平和却能让人冷入骨髓的声音:“办好了?”
  “是。”紫嫔苍白地回答。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反应究竟是脱力的虚弱,还是即将解脱的轻松。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水流年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窗前,空气闷热,阴云压城,一场暴雨即将降临。正这样想着,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蓝森森的闪电,伴随着慑人的“咔嚓”声,那道闪电照亮了他的脸,将他青黄交错的沧桑容颜映衬得有些狰狞。
  紫嫔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心头一凛,可是她没有动,任由一名始终在墙角当背景的御林军走到她身后。长剑出鞘的声音冰冷刺耳,她的血液有一瞬间的凝滞。她觉得可笑,残破的一生她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死到临头,她居然还会害怕。
  她没有逃,她也逃不了。皇上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一直以来都是将计就计。现在,纵使她全部坦白也保不住性命,更何况她的死对皇上还有点小用。
  皇家的男人,只有他们玩人,怎么可能会让人玩他们。
  “噗嗤——”
  利器插入心脏的声音,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寒光闪烁的长剑穿透自己的胸膛,森红的血顺着剑尖流下来,一滴,两滴……
  在倒地的一瞬间,她闭上了眼睛,事已如此,何必死不瞑目。
  下辈子,不求富贵,只要幸福平安……
  窗外,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水流年站在窗前,深黑如夜的眼一瞬不瞬地望着黯淡无光的苍穹,轻轻呼吸,略带惆怅地道:“好久没有闻到血腥气了。”
  王德海挽着拂尘,悄无声息地伺候在一旁,努力将自己变成一尊装饰用的盆景。听到这话,不由得心中一凛,连呼吸都放慢了。
  “二十年前,紫微门之变,横尸遍地、血染朱墙。”水流年叹息似的喃喃道。话音刚落,又一道闪电伴随着雷声映在他苍老的脸上,一闪即逝的青紫交错,十分恕?br />
  王德海不由得想起二十几年前,先皇共八子,当年的夺位之争非常惨烈,其中最为惨烈的正是紫微门之变,皇上率兵一网打尽了他的四个兄弟,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同母胞弟。
  那场政变死伤无数,血流成河,血腥味数月不散,亡魂夜夜哀鸣。王德海亲历了那场厮杀,那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这皇位是朕杀出来的,谁也夺不去!黄口小儿,不自量力!”水流年冷笑一声,阴鸷罩上苍老的面庞,狰狞得可怕。转身,他大步出了紫菱殿。
  夹着雨滴的冷风从敞开的窗外吹进来,将王德海包围,他望着皇上的背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水流苏领旨前往山南省赈灾,纵使他心里再憎恨,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玲珑得知他前去募集赈灾款,只是冷笑一声:“希望他能筹得到,否则太子之位就更危险了。”
  盛夏,烈日炎炎,蝉鸣啾啾。
  今年的京城奇热,玲珑在外屋的地上铺了毯子,给糯米穿了肚兜,涂了痱子粉,放在柔软的毯子上让她练习爬行。糯米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索性坐在毯子中央抱着玲珑给她做的小玩具啃,一边啃一边哈哈乐,乐得口水直流。
  玲珑坐在一角,看着她莫名其妙地欢乐,觉得很搞笑。小糯米果然孝顺,这么点就懂得彩衣娱亲逗她娘开心。
  豆荚喜欢得不得了,跪在糯米面前不厌其烦地教她说话。水流觞从外面进来,还穿着蓝色的蟒袍,看见这其乐融融的一幕,不由得心中温暖,温柔一笑,见牙不见眼。
  第二百四十二章添堵
  糯米见她爹回来,终于停止了啃玩具的大业,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挥舞着藕段似的小胳膊咿咿呀呀地叫唤着表示欢迎。兴奋地又是叫又是笑,嘴里含糊不清地大吼着:    “耶耶……耶耶……”她是在喊“爹爹”,却发音不准。一边喊,还一边十分欢乐地尖声大笑,小身子左摇右摆像只企鹅。
  水流觞眼眸一亮,欢喜万分地坐过来一把抱起糯米:    “小糯米,你说什么?再叫一次!”
  “耶耶……耶耶……”糯米吐着泡泡,甜甜地叫道。
  水流觞简直笑开了花,玲珑能清楚地看到他背后出现了一大片菱形的水晶光芒,让他整个人都鲜亮起来,熠熠生辉。
  “不对,糯米,你要叫‘父王’。”玲珑认真纠正。
  糯米歪过头,大眼睛一眨一眨,不解地望着她,搞不清楚“父王”和“爹爹”有什么关系。
  “叫‘父王’哪有叫‘爹爹’来得亲。”水流觞阳光灿烂地笑道,“糯米,来,再叫一声‘爹爹’!”
  “嗲!”糯米十分得意地大吼一声。
  水流觞爽朗地大笑起来,一双大手将糯米举高。糯米在半空中晃荡着两只小短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爹爹,欢喜异常,咯咯咯地笑得更大声,尖锐又响亮。
  水流觞开心地将糯米软软的小身子抱了一会儿,玲珑已经吩咐豆荚去给他端来一碗水果冰沙去去暑气。
  糯米重新坐回毯子上继续啃玩具,水流觞接过冰碗大口地吃着,只觉得寒凉沁脾,舒爽畅快,笑着称赞道:    “你这做得比宫里好多了,吃起来真凉快!”
  玲珑抿嘴一笑。糯米在地上爬了一会儿,似乎很不满意,皱起眉头,扁着小嘴,忽然摇摇晃晃地要站立起来。玲珑惊异地盯着这一幕,心想这小家伙难道要从爬行动物进化成灵长类动物了?
  哪知糯米只是屁股抬了抬,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就扑通一声跌坐回地面。她眼神迷茫地呆了一会儿,偏过头见玲珑正含笑盯着她,立刻扁起小嘴,露出一副欲哭不哭的可怜样子,表示自己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想从母亲身上寻求安慰。
  等了一会儿,见玲珑没有要抱她的意思,扁嘴的弧度终于越来越大,紧接着仰起脸放声大哭起来。
  一系列表情变化被她爹娘尽收眼底,水流觞哈哈大笑,伸手将糯米抱过来掂了掂。糯米本来就是干打雷不下雨,见有人哄她,立马很给面子地破涕而笑,对着她爹露出一张没牙的“血盆大口”。水流觞笑得更欢,索性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
  “我已经给山南省去信了,我会保证水流苏此去一文钱也筹集不到。“玲珑冷笑着说,上挑的凤眸眯了眯。
  水流觞眉梢带笑,陈玲珑的报复可不是能轻易化解的:    “辛苦夫人了。”
  玲珑微微一笑:“若小玉还在,轮不到我去干涉山南省的商界,可惜水流苏身边已经没有玉美人了。”
  “那个时候水流苏肯定是神志不清了,不然怎么会和玉美人闹得那么僵。傲慢地丢掉那么大一个筹码,他现在肯定做梦都在后悔。”水流觞不屑地嘲讽道,顿了顿,表情严肃起来,沉声说,“紫嫔昨夜被杀,死在了寝宫里。”
  玲珑大吃一惊,宫妃往死不奇怪,可被光明正大地谋杀就很奇怪了。她狐疑地问:“被毒死的?”
  “被一剑从背后刺穿了心脏,和她一起死的还有她的贴身宫女邀月,据说邀月是服毒自尽。根据刑部的初步调查,认为紫嫔是被邀月杀害的。”
  “事有蹊跷。”玲珑迟疑了一会儿,大胆猜测。
  水流觞抬头看了一眼她认真严肃的脸,笑道:    “是啊,我也觉得有点蹊跷。总有种预感,并非是普通的谋杀那么简单。”
  “皇上是什么反应?”
  “今早罢朝了。”水流觞浅笑回答,眼里却划过一抹不屑。
  玲珑瞧了他一会儿,又想起早上忆画来汇报时说的话。
  虽然当初事态紧急,她将沐阳府知府女儿送给她的信直接交给了水流苏,可这并不妨碍她产生怀疑。一个流落街头的女乞丐,突然出现在郊外,又突然被艳倾天下的姑娘捡到,临死前又将那么重要的信托人交给她,是该说这一切很凑巧呢,还是该说玲珑的人品太好,太容易让人相信了?
  派忆画去查,结果发现,那个女乞丐在流落街头之前,曾有好长一段时间居住在京城内,居住的地点竟然是吏部尚书周大人的府邸。虽然深居简出,可曾有人看见她与吏部尚书府的大管家一同进出。
  玲珑并不想做过多的联想,可众所周知,周大人的背后是皇上。那么,将那证据直接送给皇上不是更好么,怎么会在临死之前让人交给她?她不得不怀疑,这是一场阴谋。
  她将自己的疑惑说给他听,水流觞沉默了下来,玲珑能很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上那一闪即逝的压抑。停了停,她有些阴郁地问: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假若有一天,君父容不下你,你是会奋起反抗,还是束手投降?”
  水流觞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带着勃发的怒气和凝聚成实质的滞血的寒意。即便是玲珑,在这目光下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语气冰冷地问。
  坐在他膝盖上的糯米感受到了他强大的气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挣扎着回到毯子上,离他远远地躲在一旁,警惕地瞄了他一眼。
  玲珑心中轻叹口气,她虽然不精通历史,可也明白皇家的父子亲情永远敌不过对权利的渴望。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我从前听过一个故事:一个商业大族,家主才五十出头,两个已成年的儿子却已经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明争暗斗不可开交。后来两个儿子斗得两败俱伤,那位家主却并不伤感,反而扶持了自己最小的儿子,花了十年时间亲自教养。等到家主百年之后,继承家主之位的是那个小儿子。”
  顿了顿,她低声道:    “两个儿子都以为对手是自己的兄弟,可他们却忘了,他们是在谋活人的位置。在权力争夺战里,即使是父子,也很难做到给予完全的信任,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不死不休。尤其是,踩着尸体爬到最高位置上的那个人,最难做到的就是完全信任一个人。”
  水流觞的一张脸变得惨白,他不是不理解玲珑的意思,是他不愿意相信。他的童年很美好,那个人是曾经最疼爱他的父亲,他不会伤害他的父亲,他也不相信他的父亲会有伤害他的想法。
  玲珑理解他的复杂心情,前世她缺乏亲情不懂得信任,可今生有了陈关飞夫妇和敏豪,她多少也能明白些。如果有一天陈关飞或潘婷伤害了她,她也会很难接受。
  可她必须帮水流觞筑一层心墙。父子相残不发生最好,可若真的发生了,她不想让他伤心,更不想看着他因为一时的打击而大意地死在皇权争夺战里。
  即使她不愿这么残酷地去想,可大量事实证明,在皇位面前,亲情连个P都不算!水流烈那个炮灰就是个例子!
  水流觞不得不争,水流苏亦然。就算他们俩脑子一抽全都放弃了争夺,在水流年在世时能保住性命,可一旦新帝登位,首当其冲要除掉的就是这两个皇后的嫡子。
  不想死就得争,这是一种刺激、无奈又热血沸腾的人生!
  他的脸色很难看,让她有一丝不忍,室内一时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闷。不久,他借口有事出去了。玲珑见此,不由得有些后悔不该给他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