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4 节
作者:热带雨淋      更新:2021-02-25 03:13      字数:4952
  熟悉的身影早跑到小丘下,借着仙居殿的一闪小侧门,悄悄进去了。
  女子走进庭院,背影在映成橘红的苍穹下轻微的颤抖,显得纸片一般的格外纤弱,却毫不犹豫,竟一个人冲进了火场!
  这一幕投火景象,惊得初夏等人屏住呼吸,完全没有料到韩湘湘竟来这么一出,便是连端姐儿也似是有心灵感应,蓦然从睡梦中惊醒。
  “还不赶快将韩氏救出来。”云菀沁一声低喝,跟随的侍卫箭步下去。
  ——
  夜尽,破晓之始,太阳东升的前夕,仙居殿的火被扑灭了。
  燕王一大早听说了仙居殿起火的事,只当是梦还没醒。
  进了宫,一进乾德宫,连通传都来不及,燕王扒开齐怀恩,直接冲进寝殿。
  昨日的火烧了大半夜,夏侯世廷也没睡好,早就起了身,正坐在一张罗汉榻上看前线的邸报,见齐怀恩气喘吁吁跟在老八身后赶进来,只挥了挥手,叫他退下。
  齐怀恩一退下,燕王就脱口而出:“三哥……仙居殿的人……怎么样了……”
  俊秀容颜惨白,一大早就汗如雨下,平日干净利落的灵巧人,成了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还能违心说不想要韩氏母女?
  夏侯世廷合上邸报:“她们的生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三哥——”燕王发急了,“这时候,您还有心情埋汰我么。”
  “来人,将孩子抱上来。”
  一个嬷嬷抱着个身着银红小衫的娃娃进来了,弯腰行礼:“皇上,燕王。”
  夏侯世廷让嬷嬷将孩子放在罗汉榻上,打发了她出去。
  燕王看了过去,是个小女孩,虽从没跟她见过面,却也知道是谁,心中大石一卸。
  女娃呆呆坐在两个天下至贵的男子当中,一双大眼睛盛满了惊恐不安,对皇上不熟,对燕王就不认识,却又好像知道不能乱哭,只揪着衣裳角,死死克制着,眼泪无声地吧嗒吧嗒往下落。
  夏侯世廷见老八盯住端姐儿的样子,道:“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没头发,瘦得像个皮猴儿,胆子小,光看这样子,就知道是亲父女。”
  男子声音威严,端姐儿胆子小,突然听得他说话,终是忍不住,哼唧一声,吓得小声哭了出来。
  燕王一个箭步上前,将端姐儿抱起来,打抱不平:“这才多大啊,能看出什么美丑?小元宵的头发也多不了几根啊……”顿了一顿,问:“这孩子……没事吧?”
  这会儿倒是心疼了。果然沁儿说得对,有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夏侯世廷瞥他一眼:“起火前,就被人抱了出来。”
  燕王松了口气,一口气却又提了起来,神情变得紧张:“那……她呢。”
  “本来出来了。”夏侯世廷静静看着他。
  什么叫本来出来了——燕王手心冒汗。
  端姐儿也躁动起来,似是被技艺生疏的燕王抱得很不舒服,蹬了蹬腿。
  “后来又冲进火场了。”
  燕王恍惚:“怎,怎么会又冲进火场?不是出来了么?……为什么?……那她……是没了?”
  “你的亲骨肉,朕给你保住了,”夏侯世廷并未直面回答,“朕会宣布皇女丧生火海,你带了她回府吧,不会有人猜忌多疑了。另外那个人,你本来就无所谓,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是生是死,又何必多问呢。”
  “哪里没关系,她是我孩子的娘。”燕王没料那人死了,自己竟会这样难受,鼻头一红。
  端姐儿见俊秀洒脱的陌生男子眉宇蹙紧,眼睫颤抖,不懂他为什么会难受,抬起小手,竟为他擦了一下眼泪,嘴里呢哝了一声。
  帘子一飘,有人在宫女的陪伴下进来,夏侯世廷见着来人,唇角不自禁轻轻一弯。
  燕王汲了摇摇欲坠的泪,一抬头,见是云菀沁携着初夏过来,打起精神:“三嫂。”
  “燕王可知为什么韩氏明明出来了,却又跑回火场?”云菀沁站在罗汉榻一侧。
  燕王盯住她。
  “这场大火后,端姐儿能顺利进燕王府。端姐儿是你的亲生骨肉,自然不会少了燕王的疼爱,可燕王之前那样回绝韩氏,却叫她冷了心,失去了在王府立足的希望,难道刚离开冷冰冰的皇宫,又到一个没情没意的王府么?她这人,心眼儿太痴,没夫婿的疼爱,是活不下去的,以前是这样,为着三爷要死要活,现在也是这样。反正端姐儿也没事,她也放心了,干脆横了一条心,投火自尽。”
  燕王听得呆住,自己的拒绝原来成了她的催命符么,心头剧痛,只抱紧了端姐儿,强忍住:“她在哪里,求三哥让我见见她。”
  “还有什么见的必要。”夏侯世廷淡道。
  燕王看了一眼端姐儿,再没之前的犹豫,下定了决心:“皇上本就答应了将她母女给我,是臣弟瞻前顾后,才误了她的性命。臣弟现在愿意了,不管她是生是死,臣弟都要,将她的尸首赐给臣弟吧。反正她也还没正式册封,臣弟想亲自寻个僻静地方葬了她,让端姐儿与自己今后有个凭吊的地方。”
  “给不了。”夏侯世廷一口拒绝。
  云菀沁瞥一眼身边的男人,有些无语。
  燕王一怔,竟是有些急了:“为什么?!”
  “给不了就给不了。”夏侯世廷难得见老八急得冒烟的样儿。
  燕王单手抱了端姐儿,刷的起身:“总得给个理由吧,难道皇上反悔了?”
  “朕只说她重新投入火场,又没说她死了,既然没死,怎么给尸首你?你急个什么。”夏侯世廷不徐不疾。
  燕王心中瞬时拨云见日,好像脚沾了地面,重回人间,却又气急败坏:“当了皇上就作兴这么玩人吗。”又瞄向云菀沁:“三嫂怎么也这样,来了半天,看着我干着急也不说。”
  云菀沁有些无辜:“我刚刚不跟燕王说过韩氏重投火场的原因么,若她死了,我又怎么知道?燕王连这么明显的细节都听不出来。”
  “臭小子竟敢怪你三嫂,欠抽吧。”夏侯世廷愠了。
  燕王嘀咕两句,哪里玩得过两人,只得讨好:“那她这会儿在哪里?……”
  夏侯世廷斜睨他:“疏影阁那边养着,今夜齐怀恩亲自带几个禁卫,送她们母子去燕王府,新的身份文牒都已备好,最好先在外面住一段日子,过个一年半载,再接进府。”
  燕王忙应下来,正要放下端姐儿,跪下谢恩,云菀沁却喊住:“不过有一件事,需要跟燕王提前说一下。”
  燕王见她面色稍凝重了下,心头又一悬,可比起她还活着,什么都算不得大事了,只试探:“她是不是伤得很重?”
  云菀沁与夏侯世廷对看一眼,并没否认:“性命倒是无忧,却被浓烟呛坏了嗓子,今后说话声音怕是暗哑不动听,火光太烈,面部也有些灼伤,虽然不算太重,日后也能调理恢复,可容颜或许再不如以前了。”说起来,这样虽有些不幸,却也不见得全是坏事,至少,再没人认出韩氏了,至于端姐儿,长个几年,小孩子一下就变了容貌,更是无人认得,日子一久,韩氏母女这事儿也算是真的抹去无痕了。
  燕王松了一口气:“我当是什么呢,只要人没事就好!”
  夏侯世廷知道,他这话是真心的,每个人志趣不一样,有人贪色,有人恋财,这个老八,喜欢游艺玩乐,马球蹴鞠骑射,全是个中好手,热衷成痴,女人的皮囊对他来说,却不太重视。
  一等一的美人跟中等美人放在一起,有的情场老手一眼就能看出差别,分个三六九等,可对于老八来说,没什么区别。
  仙居殿一场夜间走水,天亮才扑灭大火,满殿宫人无事,偏只有韩侧妃母女当夜在卧室里没有来得及跑出来。
  待第二天搜寻火场时,只在烧成了断壁残垣的主殿卧室内,搬出一具烧成了黑炭的女尸。
  尸体穿的是韩侧妃的夜间寝衣,怀里还抱着一团烧得褴褛的幼儿棉被,太医查看女尸的牙龄和骨骼后,发现跟韩侧妃差不多的年纪,不是韩氏又是谁?
  至于那可怜的小皇女,只怕也是被韩氏抱在怀里躲火,跟着娘一道双双殒命。
  两岁的幼儿,才多大一点?火一猛,只怕连骨头渣滓都烧化了,尸体都没留下来也不奇怪。
  这桩惨祸在宫中传播开来,宫人都叹红颜命薄,想韩氏也是倒霉,好容易熬着家主荣膺万人之上的权势,就等着封位了,却跟这皇宫没缘分。
  不过又有些流言,那场火到底是天灾,还是*,不好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的。
  后宫除了韩氏,等着册封的还有谁?不就瑶台阁那位么,宏嘉帝本就因为中途代位而罢选新女,韩氏没了,这后宫就只有她一人独大了。
  若真是如此,瑶台阁那位当真蛇蝎心肠啊,还没册封就能做出这种事儿,今后真当了皇贵妃,岂不更是在后宫兴风作浪?
  这般一想,一些宫人也不敢多说了,免得被蛇蝎美人捉着把柄了。
  初夏将这话捎回去一说,晴雪和珍珠柳眉一挑,斥道:“叫我听到了谁敢再说,上前不撕她嘴巴!”
  云菀沁倒是无所谓,眼波流转,噙几分笑,安抚几人:“你们瞧瞧旧朝往代,后宫那些稍微有名气的女子,哪个没被人说过不好听的话?写史的那些老学究,不都是可着劲埋汰这些女子?被骂又如何,人家一辈子照样活得自在惬意又有福气,也没见着被人骂掉了一块肉啊。蛇蝎心肠?倒也好,最好瞧见这后宫有个狠辣点的人,都别起那些歪心思。”
  后半句倒是个实在的,几人安了心。
  随着册妃仪的临近,宫里忙碌起来,韩氏母女遗体安葬皇家陵园,特赐韩氏谥号为惠贞敏纯贤嫔,平复韩家丧女心。
  其后,仙居殿的祸事也渐渐消弭下去,再没人问津。
  册妃仪式设在初八的吉日上午,在华盖殿举行。
  皇贵妃位份仅逊于后位,许多朝代更称皇贵妃为副皇后或是西宫皇后,除了名号,余下一并如中宫仪,即是说,享受的待遇跟皇后差不多,大宣亦是一样。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很多妃嫔在晋升为皇后之前,都会先擢升为皇贵妃,再升皇后,所以册立皇贵妃的旨意一下,宫中和朝上的人也都清楚了,这皇贵妃不过是个跳板,皇上最终是要将云氏擢升为大宣皇后。
  晴好天气,鸟语花香,供皇贵妃的轿辇在瑶台阁外等着,垂银香圆宝盖,四角各雕金铜飞凤,红销金罗轿衣,一片璀璨如火,喜气洋洋。
  “奴婢怎么觉得,好像又伺候主子出阁一次?”初夏搀着云菀沁出门,笑着低语。
  云菀沁也觉得比新婚时还紧张,在王府新婚时,至少是前世经历过差不多的流程,可皇宫里的仪式,却还是头一遭。
  到华盖殿时,夏侯世廷早就御殿,正在丹陛上等着来人。
  一声通传下,云菀沁被扶着进殿,感觉到殿堂上的肃穆气氛,隔着头帘,朝座上的人望去。
  他跨坐盘龙金丝椅上,今日穿着一身册妃的皮弁服,赤色绛纱袍,金红敝膝,腰束白玉佩革带,说不尽的风神俊朗,威仪赫赫,此刻一双灼灼目光望过来,眸仁如星辰,却不苟言笑。
  原来他在朝堂上,是这么个形象?
  不看他还好,一看倒还更紧张了!
  她鼓了鼓勇气,抬起缀牡丹珠的云霞绣靴,按着礼制,独自上前,走到正对着御座的中轴线上,跪了下来。
  这一跪,却觉得膝盖软软厚厚的,她悄悄一摸,毯子下方鼓起来几毫,好像被提前垫了什么东西,往上面一瞄,顿时明白了。
  册妃仪式冗长,这一跪,时辰不短,他早安排好了。
  丹陛下的人,一身霞帔配上红罗裙,如娇艳祥云般降临大殿,珠帘后一张玉无瑕的娇容影影绰绰,看不清,却已经让夏侯世廷英朗眉宇舒展开来,下令宣制。
  这时,承制官出列,代天子宣制:“瑶台阁云氏,敏慧夙成,恭谦有度,兰殿承芬,兹仰承命封皇贵妃,命卿等持节行礼。”
  两侧,礼官宫人纷纷在拜位上行礼,然后是礼官授皇贵妃宝,来来去去,快到正午,整个仪式方才完毕。
  要不是这个隐藏得很深的跪得容易,膝盖还真是得酸个好几天。
  好容易,一声旨意下来,册妃仪总算是散了。
  皇贵妃新所选在福清宫,这次就算小元宵哭破喉咙也没用了,只能跟老家说再见。
  从华盖殿坐轿辇回福清宫的途中,轿子却一转,朝御花园走去,径直到了承天湖才停下来。
  云菀沁也不意外,一定是他主张的,果然,一下轿,只见湖心停泊着两层高的宝舫。
  虽距离远远,却看得清楚,宝舫从上到下扎着红带,窗棂贴着红窗纸,一片通红,喜气洋洋,映得旁边的水波也红了一片。
  齐怀恩驾着小舟已摇到了岸边,笑道:“请娘娘上船过去。”
  云菀沁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