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2 节
作者:热带雨淋      更新:2021-02-25 03:11      字数:4916
  唐校尉与管副官对望一眼,再不说话。
  正这时,太监出来通传卫小铁进去。
  卫小铁欣喜若狂,站起来,跟着太监走进思罚殿。
  殿内,云菀沁只听健朗脚步迫近。
  云菀沁悄悄转头,只见卫小铁走进来,跪下,大大咧咧:“小的卫小铁,原籍长川郡晏阳城人氏,现收编沈家军内,拜见太后,拜见皇后。”
  贾太后打量卫小铁:“你倒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怕被摘了脑袋。”
  卫小铁头埋得低低:“若不是秦王妃施救赠粮,沿途救下小的与同村十来条灾民的性命,只怕咱们十几人已经当了路边饿殍!若不是秦王妃说服沈少将军收留小的进沈家军,小的也没报效朝廷的机会,今儿哪里能有机会跟着长官进宫领赏,早就给阎王爷端茶送水去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那就更不消提,别说太后摘了小的脑袋,就算剥了小的皮,小的也认。”
  贾太后见他说话流利又风趣,深宫里难得见着这种市井气十足的小猴崽子,倒也不讨厌,瞟一眼云菀沁,望着卫小铁,失笑:“说你一句,你个猴崽子对了哀家十句。果真如此?”
  卫小铁卯劲儿点头,在晏阳城混吃混喝长大,怎么不会察言观色?顺着太后的话,讨老人家喜欢:“小猴崽子是伺候秦王妃一块儿进的晏阳,亲眼目睹了娘娘临危不惧,随机应变,如何周旋于黄巾党之中,不仅探听出黄巾党的信儿,又保持距离,进退有度,中间娘娘还阻止过官兵与暴民开战,防止落入山匪的圈套,其后又混入行辕,帮官兵诱出暴民与山匪。这些事儿,纵是一般的男子,也难得有勇气,娘娘这等功劳,不奖就罢了,万万是不该受罚的啊,若是这事传了长川郡去,叫灾民百姓听了,准得为娘娘抱不平!求太后和皇后明察!”
  这个卫小铁,还真是没收错。云菀沁吁了一小口气。
  贾太后知道这猴崽子为了给云菀沁求情,说得不免夸张,可听到此处,仍是沉吟良久,道:“猴崽子先领着你的人下去。”
  “啊?”卫小铁道行有限,瞧不出太后打算,“那……太后打算怎么处置秦王妃?小猴子提着脑袋,等着太后娘娘的答复呢!”
  “岂有此理,太后怎么决定,还得向你通报?”蒋皇后怒斥一句。
  贾太后性子倒是比儿媳妇和气宽宏多了,噗呲一笑:“得了,你这猴子脑儿暂时掉不了,哀家不得辜负了晏阳百姓。”
  云菀沁使了个眼色给卫小铁。
  卫小铁会意,挠着脑袋先离开了。
  殿内恢复安静,片刻后,贾太后澄明目光落至云菀沁身上,考虑一会儿,看了一眼蒋皇后,下了懿旨:“既功臣将士们都为你求情,黜了宗人府之罚,可活罪始终不能免,否则,其他皇子妻妾都照着你有样学样,岂不是乱了套?令你在思罚殿的长青观带发清修,禁足自省,哀家得压压你这性子!”
  再怎么也总比去宗人府强。更比打板子要好。
  云菀沁素来就是个先过完眼下关卡再说的人,柔声领了罚。
  却说三清殿那边,夏侯世廷与太子谈好事,走出殿外。
  太子听说云菀沁被马氏喊去两宫那儿,知道秦王焦虑,并没多纠缠,问完了便散了场子。
  施遥安上前,说了思罚殿那边贾太后的决策,话音一落,果不其然,只见三爷脸色一变,眉头拧成川:“在长青观清修?多久?”
  施遥安心里抖得慌:“说的是罚期三个月。”
  三个月。
  刚成婚没几天就分开,重逢没多时又要分开三个月。
  不过总比她挨板子和送去宗人府要强。
  夏侯世廷不吭声,抑了心潮的起伏,终究,袖子微拂,语气丝毫听不出心绪:“出宫。”
  施遥安也不好劝什么,劝什么都有些无力,走了一半,才记起正事儿,低声道:“对了三爷,韦绍辉勾结土匪的证据,属下已将找到的部分,送去了刑部。不过……始终不是什么铁证,今儿一闹开,韦绍辉的儿子侄子肯定会将余下证据毁尸灭迹,怕是很难了……”
  却见他手一举,示意不用多说:“本王知道。”
  **
  养心殿内的寝卧。
  金丝云龙纹的软榻上,帐子半撩,宁熙帝倚在一张迎枕上,脸色苍白,比起前些日子清减不少,形态有些虚弱,眸中却噙着一似怒意。
  半刻之前,姚福寿已经将韦绍辉在三清殿被揭发通匪谋逆的事,传禀过来。
  当场他便差点犯了病,姚福寿和妙儿一左一右地安抚了半天,才勉强压下。
  到这会儿,他仍是有些心绪难平。
  韦贵妃一进殿就哭哭啼啼,直喊冤枉,更是叫宁熙帝五脏六腑如同炭火在烤,焦躁不已。
  “皇上,分明就是秦王夫妇趁机栽赃啊!妾身揭发云氏不守礼节,千里投夫,他们两公婆倒是好,一不做二不休,将污水反扣于我韦家头上,说妾身兄长利用土匪谋不臣之事!皇上,妾身兄长哪里会有那个胆子啊!您要为韦家做主啊!”
  韦贵妃说着,身子倾前,一下子跪在皇帝膝下,双手抱住龙膝,珠泪乱飞,用着一贯的撒娇手段。
  这男人,毕竟宠了自己母子十几年,这次,兴许也能再通融一次?
  轻轻摇晃男子腿脚半会儿,惟听声音从头上飘来,冷漠而讽刺:“你大哥有没有这个胆子,你自己心知肚明,朕这么些年,早将你韦家的胆子喂肥了。”
  身型打了个晃,韦贵妃呆呆望住皇帝,却咬死了嘴:“皇上,凡是都要讲证据,现如今连秦王都没十足证据。光凭秦王一张嘴,您就完全不信为您效命多年的韦家了吗?”
  宁熙帝表情疲惫,咳了两声,心神晃动,若无十足证据,确实不能随便将这顶帽子扣到韦家头上,不然,别说韦家那些朋党不服,韦绍辉就算不反,指不定也得被逼着反。
  韦贵妃见皇帝不说话,知道他也是底气不足,心里松了口气,趁势上前,举起两拳,为皇帝轻捶了两下背,如花脸蛋上却是哀怨无比:“秦王如今胆子包天,随意指证国舅就罢了,今日还在三清殿侮辱妾身,呜……皇上!您可得为妾身做主啊!”
  宁熙帝太阳穴突突跳着,揉了两下,还没听明白:“老三侮辱你?怎么会。”
  “皇上,妾身这还能骗您不成?妾身离开三清殿,想与那秦王妃说几句话,秦王只当妾身大庭广众害云氏,竟——竟箍了妾身脖子,将妾身狠狠推到地上!”韦贵妃再次恸哭起来,“皇上要为妾身讨个公道啊!皇上瞧瞧,咱们大宣开国至今,上数几百年,有没有哪个皇子是敢殴打宫里娘娘的!”
  宁熙帝心中火一冒:“果真?”若秦王真如此,羞辱的不是韦贵妃,而是他这个当老子的。
  且不谈辈分地位,父亲的女人,又哪里轮着儿子来教训的?
  这是立了一次功,就忘了形?
  “殿内臣子那会儿都走了,不过还有两名宫人,太子和银儿也都看在眼里,皇上大可叫姚公公去一个个去对证!”韦贵妃梨花带雨,哭得几乎断了肠。
  这与韦家勾结土匪策反是两回事。宁熙帝声音已经掺着浑浊的颤音:“姚福寿!来啊!将秦王给朕叫来!”
  帘子一打,进来的不是姚福寿,却是妙儿,手持红木托盘,上面放着刚熬好的汤药,疾步进来。
  妙儿对韦贵妃匆匆示意行礼,走到皇帝身边,弯下腰,用珐琅鹅勺舀了一小碗棕褐色的汤药,搅动着,道:“姚院判叮嘱过的,避免动气,皇上切不能忘记。”
  宁熙帝这才压下脾气,却仍是攥紧拳头:“姚福寿呢?快叫他给朕把秦王叫进来,这不敬庶母的逆子——咳咳——咳咳——”话没说完,咳得气息几乎噎住,面色急遽涨红。
  “怎么咳得这么厉害?”韦贵妃脸上生了怀疑,惊道,“风寒有这么厉害?查清楚了么?”
  妙儿看一眼韦贵妃:“是的,就是风寒之症,姚院判说了,风邪入喉,集成浓痰,久聚不散,咳嗽症状才尤其的严重,所以才不让人进出,免得沾了风冷,加重病情。”
  韦贵妃这才释了疑色。
  妙儿放下药,将皇帝搀着,靠在了软榻上,小手贴了男子胸膛,上下柔抚,好歹镇住了皇帝的咳喘,见皇帝面色好转,道:“皇上,姚公公去太医院了。你如今身子不适,若没大事不要多操劳,安心歇着。”
  韦贵妃冷笑:“莫贵人没听皇上说么,秦王不敬庶母,方才打骂本宫,还不赶紧去差人将秦王传进来!”
  妙儿坐在软榻边,端起汤药,一匙匙地喂着皇帝:“打骂贵妃?皇上,秦王不是那种人,是不是弄错了?”
  “莫贵人,本宫知道你出身于云家,进宫前是服侍秦王妃的婢子,便是攀附上皇上,也是靠的秦王妃,你心中一定是对你那旧主子感激涕零吧?怎么着,想替旧主子的夫婿说好话?”韦贵妃生了愠怒。
  妙儿捻出托盘上的丝绸餐帕,给皇帝擦擦嘴角药汁:“妾身既然入了宫,唯一的主子就是皇上。妾身只是与那秦王见过几面,印象中,秦王绝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更不可能随便对庶母动粗,”头颈一转,凝视韦贵妃:“所以才想让皇上知道得清楚些,是不是中间有什么细节,贵妃漏说了,免得皇上与秦王父子生了误会。”
  “大胆!”韦贵妃哗的站起身,“你这是在说本宫挑拨皇上与秦王的父子关系?你小小个贵人,刚进宫才多久?不过侍疾几日罢了,是哪里来的胆子质疑本宫!”
  正在喂药的年轻女子手一松,似是受到惊吓,哐啷一声,勺子从指缝间滑进药汤里,惶惶站起身,又跪下来,颤声:“妾身不敢质疑贵妃娘娘!妾身怎么敢!娘娘恕罪!”
  韦贵妃见状,郁结消了大半,唇角一挑,却听榻上男子语带薄怒:“妙儿,起来。”知道韦氏跋扈,今日亲眼一见,真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贵人正在给自己喂药,也能被她吓得丢下御用药,先去给她告饶,可见她平日在后宫女眷中,是有多横行霸道。
  韦贵妃见皇帝剜自己一眼,目光掺了厌恶,刚刚的气焰,消失一空。
  妙儿从地毯上提裙起身,重新坐回了榻边,继续喂药。
  大姑娘曾说过,若抵不过人家,遇强则软,许是能胜过一头,人追求的不是最强,而是将自己变成个弹簧,在不同的处境,弯压成不同的形状,才是真正的强者。
  大姑娘零零碎碎的一些话,她都记得紧。
  韦贵妃好容易醒了神儿,又扒拉过去,小声提醒:“皇上,那还要传秦王进宫吗……”
  宁熙帝听了妙儿这么一打岔,拉回理智,喝完最后一口汤药,舒服一些,用帕子揩了揩嘴角,冷道:“贵人说得没错,老三的性子,朕是清楚的,自幼到大低调不争,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皇上,”韦贵妃急了,“不管什么缘故,秦王身为皇子,这么对待妾身,总是有错的,这是打您的脸呐!”
  妙儿站起来,将托盘放到一边的案几上:“妾身知道,秦王对待云妃如珠似宝,若说那秦王真的冲动一次,想必也只能是为了云妃。”
  宁熙帝虽病着,却还没病糊涂,一听这话,明白了,贵妃刚刚讲只是想跟云菀沁说几句话,恐怕不是真的,估计是想要为难云菀沁,才让老三动了火气。若是一般的为难,老三能牛脾气爆发么,肯定贵妃是对云菀沁动了手。
  这般一想,那老三虽有错,做的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为人丈夫的,看见妻子在眼皮子底下被别人殴打,稍微有点儿血性的,谁能坐得住。
  何况老三对她是怎样的珍惜宝贝,宁熙帝又怎会不知道。
  想着,宁熙帝没什么精神多纠结此事,蹙眉摆摆手:“够了,这件事无须再提,你需要担心的事儿,还不够多么?”
  韦贵妃一愣,只得咬了唇,吞下那口气,见皇帝脸色又暗沉下来,厌恶加重,只怕哥哥那事儿还没处理好,自己到头来还惹了皇上的怒,再不敢多啰唣什么,瞪了一眼莫贵人,先告退了。
  寝室内,没了韦氏吵嚷哭泣,静谧一空。
  半晌,男子的咳嗽爆发而出,大力,猛烈,仿似积蓄了很久,现在再不需要隐藏。
  妙儿匆忙捧来一个金丝痰盂接在男子脸下,又轻拍男子的后背。
  宁熙帝喉中一甜,呕出两口血,又用清水漱了口,方才舒服一些。
  妙儿见着痰盂中已经开始发乌的血团,脸上却并没第一次的那种震惊了,只飞快将痰盂拿走,回来站在榻边,叹口气:“皇上——”
  却见宁熙帝摆了摆手,面上泛出虚弱的笑意,属于中年男子的斯文优雅,并没因为重病而全部消失,因为瘦了许多,反倒显得轮廓更添几分忧郁的俊逸:“没事,你早该习惯了,朕也习惯了。”末了,凝住眼前年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