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8 节
作者:热带雨淋      更新:2021-02-25 03:11      字数:4949
  “我知道大哥是关心我,”在他面前,云菀沁永远好像是那年骤失母依的八岁小女孩的心态,怀着无保留的依赖和信任,“可秦王府是我的夫家,那人是我的夫婿,我不愿意在旁边当个双手摊着的旁观者,只会干着急,什么都不做,你就让我去吧,秦王在京城没外戚帮衬,只有我!我只知道,我去了,我会安心,他也会安心,大哥!”
  沈肇健朗笔直的身体仿似遭了雷霆一击,轻微的一震,面肌抽搐了一下,却叫人看不出什么心绪。
  眼前的女孩,懦弱过,低顺过,委曲求全过,抓着自己的袖子恸哭过,后来意气风发过,笑得畅快过,今日,却显出曼妙丰盈的羽翼,露出另一个他从未见识过的姿影。
  沁儿……从她嫁进王府那日起,只有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了。
  可不管是心底,还是嘴上,这名字,一世大概都是逃不开了。
  “大哥!”沈子菱一声叫唤,拉回了沈肇的思绪。
  室内一片静默,是那种石头丢进水中都激不起浪花的静。
  良久之后,沈肇喟道:“子陵,将书棋的袍子给娘娘拿一件来换上。”
  沈子菱大喜,知道沈肇是同意了,忙道:“大哥是想叫沁儿扮作随身小厮一块儿去晏阳?”
  沈肇淡道:“叫娘娘跟军队的男人们在一起,我不放心,也不方便,被人发现了更是不得了。这一路上就跟我在一起吧,我也好随时照料。”又望了云菀沁一眼:“明日天不亮我们就要启程,娘娘若是准备好了,今日就在将军府过夜,院子中有个客房,稍后叫子菱带你过去歇息,明早破晓前,我来喊娘娘随我一起趁夜出府,府上不会有人注意,到了军营,你只记得一直跟在我身边,不要多说话,将官也只当你是我的随扈,不会问什么。”
  云菀沁摇头:“不,我若是作为少将军的随从,从现在开始一切就应该遵照下人的待遇,怎么能住客房?被人看见了,一定会起疑心。稍后我换好衣裳,就跟其他随从一样,今夜在大哥屋廊下守着。明天开始,一路上,大哥也千万不要给我特殊待遇,该怎样就怎样,娘娘这个称呼,可千万再别喊了。”
  沈肇脸一紧:“睡外面廊下?那怎么行,这么冷的天……下人们习惯了,身子骨都扎实得很,你怎么能禁得住夜寒。”
  云菀沁嘴角却噙了笑:“大哥,晏阳城那边条件说不定更艰苦,我这么点儿小事都禁不住怎么行,就当是提前先锻炼下吧。”青河决堤,冲垮了很多民屋,这会儿又是冬季,四处肯定冷得很,又没有京城这边什么地龙瑞炭椒泥的取暖物。总得提前适应。
  沈子菱想想也是,连连点头:“大哥,你就听沁儿的吧,这么大的事儿你都帮了,小事还不准吗。”
  这两个人夹击攻势,胜过千军万马,是沈肇永远几乎克服不了的,只得妥协,眉一皱:“子菱,那你拿件厚实一点儿的,里面的贴身衣裳也多拿几件,要干净的,听见了没?”
  沈子菱笑起来:“还用你说。”拉了云菀沁朝外面走去。
  **
  夜深沉,苍穹似墨染。
  云菀沁将随身携带的行李都交给了沈肇,换上沈家小厮的衣裳,在廊下的柱子边,找了个小凳子坐下来,等待天亮。
  沈子菱怕被人看到猜疑,不敢多陪她,说了几句就先回自己院子了。
  夜越到深处风越寒,云菀沁的鼻头吹得粉粉红红,尽管困意袭来,却冷得根本不敢睡,拢袖站起来跺脚,面朝着东方,盼着天快点亮。
  颊一偏,又不觉眺向京城西南方向之遥的晏阳城——
  他在行辕,不知道安不安好?
  他看到自己,会惊喜吗?也许是惊吓吧……她双手合拢掩住朱唇,呵出一口白雾,手脚已经开始冰凉,却蓦然想起临行前,他抱着自己的一夜,身子才发了些暖意。
  她情不自禁双臂抱住自己两侧玉肩,仿佛他拥着自己,用火热体温为自己驱赶寒冷。
  对于他来说,这次的晏阳之变,是个极大的转折。
  若没处理好,此后名誉尽丧,再没前途,若是能想法子扭转局面,便一鸣天下。
  寒意加深,倦意也跟着加深。
  云菀沁转到小凳子上坐下来,窝成一团,撑了半天的眼皮终于还是耷拉了下去。
  夜深人静。
  屋内走出个高大的身影,打开帘子,目光落在廊下缩成宛如猫儿似的女子身上。
  清冷月光中,女子浓密睫毛扑下来,遮住莹亮杏仁眸子,娇嫩的唇珠微微拱起,行成一个漂亮而诱人的弧度,双手拢在袖子里,抱得紧紧,睡得正酣,可小巧的鼻头却红彤彤,身子微微发颤。
  沈肇走过去,长身弯了下来,双臂一开,将她轻手轻脚抱起来,放进了屋子内的碧纱橱的简榻上,盖上一床厚被。
  ------题外话------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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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辣的娘儿们
  沈肇带领沈家军出了京城后,朝西南方向而下,已经走了三天。
  越离晏阳近,沿路的景色越是荒凉,气候也越冷,大道两边大多都是荒芜的庄稼田地。
  再看不到京城精美典雅的亭台楼阁,干净民居,热闹店铺。
  进入长川郡境内后,路上开始断续碰到一些因为受灾北上逃难的百姓。
  有的携家带口,有的亲人在决堤水灾中全没了,只身一人。
  每当这个时候,云菀沁就会跟沈肇打声招呼,下马找军队火头兵要一筐子馒头去分给灾民,然后顺便去问一下晏阳城的情况。
  一路上,云菀沁化名成庆哥儿,以将军府小厮的身份,一直骑着马跟在沈肇身边。
  沈肇拨给云菀沁的坐骑是一匹腿长蹄圆的雪里骢,浑身雪白几乎无一根杂毛,虽然不算高壮威武,可胜在脚力数一数二,奔驰起来很厉害。
  云菀沁知道他的意思,行军打仗的事儿说不准,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没别的,骑着这雪里骢,跑。
  沈肇几乎半步都不让她离开身边,偶尔下车巡队点人,查看队伍情况,或者跟几名副将军师聚集商谈,都叫云菀沁跟得紧紧。
  几天下来,将士们都差不多认识主帅身边的这名小厮了。
  这庆哥儿年龄小,生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个头跟个小鸡崽儿一样,不像部队里的男人们肌肉发达又魁梧,成日跟在少将军身边,吃饭洗澡睡觉从来都是单独一个人,有些不合群。
  将士们一开始还私下笑话,少将军怎么带上这么个娘儿们似的男子,这要是有什么事儿,哪里能指望他救主子!
  可是再多接触下,只觉得这庆哥儿倒有些不一般,说话有条不紊,不但识字,还懂些医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沉沉稳稳,一路风霜雨露没叫苦,见着那些掉胳膊断腿的灾民,这庆哥儿更不紧张,有好几次亲自给灾民包扎,甚至跑去附近菜地摘治疗伤口的叶子,除了很少说话,胆量倒不比那些老兵差。
  这么下来,将士们才都服气了。
  不得不说,这种俊秀少年在军队很稀少,所以男人们对庆哥儿还是很喜爱的,过了一两天,沈肇身边的将官都开始亲热地喊云菀沁“小庆哥”。
  一开始,沈肇还斥责两声,见云菀沁笑着听之任之,也就没做声了。
  云菀沁从没与军队里男子们这么近地接触,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一开始还挺不习惯的,一来怕泄露身份,二来队伍里都是男人,将士们性情普遍都大咧粗疏,闲下来玩闹时说话举止都是不拘小节的。
  慢慢的,她被军队里将士们的爽朗阳刚,心胸开阔所感染,这对于曾经只在后宅里的女子来说,像打开了另一个世界大门,是一个完全崭新的天地,没有争宠斗气,没有拈酸吃醋,不会为了小事纠结焦心,因为你永远能看到你的前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靠近晏阳的时候,沿路上的灾民明显更多了,天气也更加的寒冷,坐在高马上,眺目望过去,隐约能看到气势磅礴的青河轮廓。
  这条大河是大宣维持民生的命脉之一,却也是让大宣每一任摄政者最头疼的,青河流过的城镇,经常面临河水涨潮或者决堤的灾情,也是这一次晏阳之变的起源。
  这天早上在驿馆起来时,云菀沁等沈肇走出寝卧,照例去了里间,快速绑好了裹胸布条,又套上男袍,绾好头发,刚完毕,只听外面传来沈肇的沉声:“好了吗?要上路了。”
  她忙答应了一声:“好了。”
  这几天在路上,云菀沁和沈肇是同住一厢的,沈肇在里屋,她在外屋,每天早上,沈肇会提前半个时辰起身,先梳洗穿戴完毕,然后出来,将里面的屋子腾给她用。
  本来想一路上都穿着裹胸,可久了有些透不过气,长久这么绑着,云菀沁生怕还没进晏阳城门就得给憋死了,所以每晚睡觉前,会扯松一些,睡得也稍微舒服些,第二天早上再绑紧。
  此刻,云菀沁生怕耽误了行程,也没多弄了,匆匆出了里屋,一边走一边说:“少将军,走吧……”
  沈肇背着双手,本来站在外屋的窗前等她,回过头打量了她一下,突然一滞,高挺的鼻梁上泛了红。
  云菀沁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一愣,面上也添了一抹尴尬。
  宽松的男衫遮不住身躯隐约露出的凹凸蜿蜒,正面看还好,侧面看,能看出些令男子心跳加剧的端倪。
  她如今的年龄正好是发育的高峰阶段,这几个月来尤其迅猛,身体各部分宛如绽放的花蕊,每天都似乎有不同的变化。
  还记得之前扮男装,胸前裹一层布条就够了,这次裹了两条竟还有些勉强,刚刚手忙脚乱,她虽然裹了两条,但没绑太紧,便有些露陷。
  云菀沁忙道:“我再进去多绑两层……”说着转身跑回了里间。
  半会儿,整理妥当了的女子才又匆匆出来,不好意思:“这次好了。”
  沈肇面上褪去了异常颜色,声音比往日更加温和,与俊毅刚硬的五官有些格格不入,似乎在压抑心中的异常:“好,出发。”
  待少将军从驿馆出来,队伍开拔启程。
  还有半天的时间就抵达沛县了,也就是离晏阳最近的县城,魏王如今的安扎地。
  因沛县受灾情况小,名门大户多,相对安宁,又因为距离近,能够时刻观察晏阳城的情况,沈家军决定先在沛县驻扎下来。
  因为临近目的地的缘故,沈肇命令沈家军的脚步稍微缓下来一些,一边能让将士们积蓄体力,一边也能仔细观察周边的情形。
  云菀沁拉着缰绳,坐在马鞍上,轻微地上下起伏,走在清晨寂静的小道上,看着身边这个男子的指挥,心中满满的踏实。
  她毫不怀疑他在军事上的办事能力,前世的沈肇,便是年纪轻轻名满京畿的将帅,只可惜她有生之年看到的结局,实在可惜。
  正在这时,队伍前面传来喝叱声。
  “大胆刁民,竟敢拦路!”是领头兵士的声音。
  “官爷!咱们村儿的房屋被河水淹了,城里又发了内乱,好容易逃出来了,本来想要投靠外地的亲戚去,可河水来得急,房屋一下子就垮了,家里财物一点都没抢救出来,身上也没干粮,见着各位官爷就像看到天神下凡一样!求求赏点食物,让俺们带着填肚子吧,不然俺们还没到亲戚家,恐怕就都得饿死在路上。”是哀求的声音。
  云菀沁看了沈肇一眼,见他默认,踩蹬环,下了马,走到前面去,只见前方有十几名灾民,最大的不过三十岁上下,最小的便像那个说话的小少年的一样,最多十四五,站在最前面,迎着沈家军,虽身子骨瘦小,可样子倒是大胆得很。
  兵士听了少年的求情,虎着脸试探:“好大的胆子!你们是晏阳城里跑出来的?谁不知城内如今被一众暴民占领了,说!你们是不是也是那吕八的同党?”
  少年脏兮兮的脸糊着灰尘,跟同路的村民一样,大冷天儿里只穿着个破烂夹棉,使劲儿摇头,一脸惊慌:“官爷,俺们才不干那种事儿呢!俺们都是晏阳城卫家村的普通村民,俺叫卫小铁,这十几个人,都是跟俺一个村的。”
  云菀沁开了声:“你们是受灾百姓,为什么没有找官府去领救济粮?”
  卫小铁叹口气:“找了,可粮食不够,听说朝廷派了个五皇子来,只送了一半,咱们便都让给了村里年纪大的老人,他们走不动,若没有粮食,就只能等死了。俺们几个年纪轻,能熬一熬,这不,正准备上路去投奔亲戚。”
  一块儿的灾民都连连点头。
  云菀沁心中一动,声音轻缓了几分:“我听一路的游民说,暴民头目吕八为了召集群众与他一起对抗官府,放出了承诺,只要投奔他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