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节
作者:热带雨淋      更新:2021-02-25 03:10      字数:4880
  云菀沁笑了起来,沈子菱舞刀弄剑、骑射皆能的名声,京城官家少爷小姐圈子里都知道,只是还不知道弟弟几时给她取了这么个绰号。
  “呲——”云锦重摸摸脑门儿,不服气,又挑起了玩兴,一个马鞭甩过去,不偏不倚正打在了沈子菱的马头上。
  沈子菱的坐骑受了惊吓,扬起前蹄子仰脖子咻咻叫着,后腿儿一直就立了起来。沈子菱是个练家子,手臂上的缰绳一紧,勒住马头,夹住马腹,原地绕了几圈,云锦重捧腹看起了好戏,云菀沁这才剜一眼弟弟:“乱来!把子菱姐姐摔着了我叫你好看!”
  “姐!你别跟我开玩笑了,这么点儿小事这她还能摔跤!”云锦重笑起来,又补了一枪,“怎么对得起她土匪的名号!”
  果然,没两下,沈子菱便将受了惊吓的马儿安抚下来,一驯服便呸了一口:“沁儿,你今儿可别拦着我!”说着就调转马头,一夹马腹,娇唇一叱,朝云锦重奔去,云锦重一看形势不对,也不傻,赶紧一紧缰绳,骑着马跑路了。
  这两个——还真是,才三岁么?云菀沁哭笑不得,前面飘来声音:“别担心,两个人小孩子性格罢了,骑行也不差,不会有事,子菱有分寸的。”
  人都跑到八丈远了,影儿都没了,还能说什么。
  云菀沁望向沈肇,只见他已经下了马,松了缰绳,正让马驹吃草,面朝他,恬静唤了一声:“大哥。”
  大哥两个字一出,沈肇面肌微微一僵,应了一声:“嗯,多时没见了。你还好吗?”
  云菀沁笑盈盈:“一切安好。”
  二人正寒暄着,旁边的马场御马监小太监兴许是看见云菀沁迟迟没上马,问候道:“云小姐可要小的们服侍?”
  云菀沁道:“不用了。”说着拽起缰绳。
  沈肇见她上马动作不对,眉毛一凑,丢下马鞭,转头朝两名小太监说道:“没事,我来吧。”
  两个小太监见是将军府的少爷,看似跟云家姐弟十分熟稔,想必不是世交也是老友,也不多问了,退到一边。
  沈肇上前,摁住云菀沁的马鞍,俯下颈:“上马的步骤,不记得了?”
  云菀沁只是按照小时候那么点儿残留的记忆,被沈肇一问,莫名有些心虚,呵呵一笑,只觉一只大手落到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将自己推到马匹的左侧斜后方处。
  “上马须站左,斜后方一些,”沈肇字句教着,“否则容易被马蹄踢到。嗯,对,左手再拿住缰绳和马鬃,左脚放进马镫。”
  云菀沁记得小时候在许家,舅舅依稀也是这么教的,现在被沈肇提醒,记忆一点点回来了,心中暖流划过,一边抓住缰绳和马鬃,一边蹬进银环马镫。
  “脚尖蹬地,借助冲力朝上,身子不要*,小幅度地转体上鞍,”沈肇牢牢跟在女子后面,护得宛如城墙,完全不会让女子有一点不慎摔倒下来的机会。
  宋瑞见云家小姐年纪不大,身量不算高,选的白马是刚刚成年的骟马,并不算高大,正与云菀沁的身型相契合。
  云菀沁知道,转体上马是为了避免陡然运动造成身体肌肉拉伤,照着沈肇的说法,一点点地上了鞍,然后轻轻坐下,慢慢地施力,免得坐骑猛然被骑,会受到惊吓。
  上马后,云菀沁拉了缰绳,朝前面踱了个来回,就基本适应了。
  大宣子民虽然不像北方蒙奴那样马上作业,可毕竟是马上换来的江山,骨子里脱不去运动的天分,何况云菀沁以前又骑过马,加上沈肇在旁边悉心教着,完全没什么拘束,不一会儿,便能驾着马小跑起来,风儿一小股一小股扑在脸上,好不畅快。
  沈肇见她才没两三刻钟头,胆子就大了起来,哪里还像是刚才的闺秀,返身上马,不远不近地跟得紧紧,不时提醒:“抓紧缰绳,不要松手。”一会儿又注意她的肚带看松了没有,这是常骑马的人才会有的惯性动作,马匹奔跑一会儿,款住脚的肚带常常会松懈,很容易造成堕马,所以老手一般会时不时停下来查看一下。
  云菀沁越骑越快,不觉已经在宽广的马场草坪上驰骋了起来,还看到了沈子菱和云锦重两点身影,干脆一扬鞭,拉了缰绳“驾——”一声长吟,奔跑过去。
  沈肇刚才看她上马,只当今儿肯定要时刻不离地跟着,现在见她骑技越来越纯熟,倒是有些讶异她的悟性,尽管放心,却仍是不自禁喊了一声:“沁儿——”
  风声呼呼中,云菀沁扭过半边吹得红扑扑的雪颊,朝身后的男子嫣然一笑:“没事!大哥还不信我么!”
  沈肇松了松缰绳,放慢了马步,少女驰骋在马场上的一举一动,饱满而充沛的精气神,让他胸内有些震惊,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真的再不是八岁那年丧母后只会默默哭泣的云家女儿了,以前的懦弱,沉默,压抑,事事以别人为中心,这些年受的委屈,顷刻之间,就好像这马上的风,烟消云散!
  入了冬的风,夹着层层凉气,在天高地阔的空旷地方,更加寒凉,中午的艳阳下也挡不住,风吹得马上少女衣襟上的一圈毛绒随风摆动,显出了从未有过的活力与天然,也将她残存在心中角落的,前世最后一点忧愁刮得无处藏身!
  女子天生要走出三尺闺阁,好好看一看这天地间的风景,尝试各种没有经历过的人事,只这个看似浅显的道理,耗了整整一辈子才明白。
  云菀沁握住缰,马蹄渐慢。
  云锦重刚刚跟沈子菱赛马,被沈子菱连赢下好几局,依旧不服气,沈子菱勾着马鞭在半空甩着:“小样儿,我学骑马时,你还在尿裤子呢。”
  正这时,两人看到了云菀沁,暂时消停了战火,嘻嘻哈哈地迎上来。
  三人并排打马,一块儿原路骑行返回。
  路上,沈子菱见云锦重不注意,贴近了云菀沁的白马坐骑,啧啧道:“我哥教你倒是比教我还要用心,真不知道哪个是他妹妹。”
  “你吃醋了?”云菀沁挺直着脊背,缰绳一收,凑尽胸前,显然已经是熟能生巧的门内汉,望她一眼,“八岁那年我就认了沈肇当大哥,你们可不许耍赖反悔!他说过待我不会比待你差。咱们两个很少有机会见面,难得教我骑一次马,自然用心!你可别捻酸!”
  沈子菱眼眸光泽闪烁了一下,试探:“你当我哥的干亲妹妹,跟我分了宠爱,我自然吃醋,除非是当别的……我就不吃醋了,到时只怕想争也争不过你。”
  啊?风大,又在马背上腾腾着,将沈子菱的话切成一段一段的,云菀沁没听清楚,更没会意过来,沈子菱已经转了话柄,语气漫不经心,好像只是随便聊天:
  “对了沁儿,撷乐宴后,听说第二天好几家子弟派人在城门来,接送你回府,后来可有下文?他们有没有上门问过?”
  云菀沁对这闺友也没什么瞒着,照实禀:“没。只听说有两家的父亲在朝上与我爹碰面时,问过我两句而已,暂时也没什么下文了。”
  呼……沈子菱呼出两口气,脸色却还是有些紧张:“哦对,上次我来你家时,你提过那慕容泰上过你家,还叫下人扛了两箱子礼,说是有意重新续亲,还没来得及问你呢,没事儿了吧?”
  云菀沁唇角浮出一丝恬静而稳当的笑意:“能有什么事?已经打发了!续亲?退亲再续上、合离了再复婚的,能有几对好的?我是没听说过!好马不吃回头草,有多无聊才去干那个!”
  沈子菱面皮儿松弛下来:“那就好。”
  云菀沁瞟她一眼,皱皱眉:“你笑什么?我嫁不出去你很高兴?”
  “笑?没有啊。你花眼了。”沈子菱打岔,“不过你嫁不出去,我自然高兴,正好跟我一块儿当姑子去。”
  云菀沁露出银牙一笑,沈子菱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老天爷空给她一张标致脸,偏偏她喜欢舞刀弄枪,志向不在男女情事上,总念着跟爷爷和父兄去边关,这么一副纯汉子脾性,也不知道谁收了她,这样一想,撷乐宴上沈贵人乱枪打鸟的“捆绑销售”,给自家妹子招了些风头,当时云菀沁看见有几名男子找她婢子搭过讪,努努嘴,开玩笑:“当姑子?别说你爷爷不让,沈贵人都得撕了你。听说撷乐宴后,翰林院侍讲学士家的四少、鸿胪寺卿家的长孙,前几日去将军府拜会过吧?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啊,就挑一个吧。”
  沈子菱呲呲牙,摇头:“别提了!那都是什么鬼啊!那个翰林院侍讲学士家的儿子,比我恨不得还要细皮嫩肉,一进我家的大门,还没绕过影壁,我家看门的大黑狗见着生人,不过叫了两声,就把他吓得屁滚尿流,抱着我大哥的胳膊肘差点儿哭了,要我跟这种人结亲,还不如叫我死了得了……那个鸿胪寺卿家的孙少爷?更加离谱,你猜怎么着?他竟跟着他的奶奶一块儿上门来拜访我娘和祖母她们……你说说,这不是奶娃男么!那么大的人,缩在鸿胪寺卿夫人背后,问一句答一句,什么都听他祖母的。还没断奶,娶个什么老婆啊!到时候成了亲,我是不是还得每天给他换尿布啊!”越说越是愤愤不平。
  云菀沁早就听得笑岔了气儿,京城里正值婚龄的高门少爷有几个不是这样,一个个,要么守礼遵制近乎迂腐木讷,要么就是娇生惯养经不起风浪,被家里长辈宠得自私自利、眼里只有自己的,更是大把人,自己不就是碰到一个慕容泰?
  难得,沈肇倒是烂草腐芽中的一点红,还不错。
  不过这样看来,也难怪沈子菱择偶处处受限制!
  云菀沁忖度着,对弟弟也不能太拿捏狠了,还是要适当培养些男子气概,不然,日后恐怕会被姑娘瞧不起!
  正说着,云锦重过来了,两人也不好当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继续说闺房私密话儿,再没多讲了。
  太阳越来越大,正是一天之中最晒的时候,虽然天气略寒,几人额头仍是冒出了晶莹的汗意,说说笑笑地回了马场草坪边缘,沈肇已提前回来,叫下人搬来了椅凳和茶水,放在凉棚下。
  云菀沁这会儿已经很熟了,一个鞍上的漂亮回旋,抓辔采蹬下马,将马匹交给小太监去喂食,跟沈子菱等人坐在临时撑起的凉棚下喝水歇息。
  屁股还没坐热,马场入口处的小径传来纷沓脚步和宋瑞的招呼声,似是来了人。
  云菀沁没有多在意,却见沈子菱凑过来,低声说:“沁儿,郁柔庄来了。”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云菀沁一怔,不过倒也不算巧合,还有两天,就要集体出发去祜龙围场,个个都赶着这个时候过来马场熟练一下。那些官家的公子平日本就有很多机会骑射,倒没有挤到一堆儿,可千金小姐们一年到头,能有几次出阁放风练习骑技的机会,最后这几天撞到了一起,也不奇怪。
  云菀沁继续呡茶,咕隆咕隆喝了个痛快,又用御马监太监递来的棉帕子擦了擦嘴脸,甘之如饴:“来就来了呗,腿长在她身上,我还能绑了她叫她以后别出现在我眼前?”
  话音刚落,这次又是云锦重扒过来:“姐,你瞧她旁边。”
  沈子菱过细一瞧,也是凑拢了眉:“咦,这人有点儿眼熟……”
  云菀沁顺着望过去,这郁柔庄今天出行的排场,可真够大。
  身后一左一右,分为两列,统共有十二名侍婢随行,每个侍婢身穿柳绿色细绫裙衫,头绾着一样的发髻,正跟着紧紧。
  宋瑞正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引路开道。
  郁柔庄今儿身着一声青色胡装,配上石榴红开襟马甲,依旧是仪态万方,冷艳超群,宛如一朵彤云烧了过来,一路只安静地听着宋瑞的说话,笔直凝视着前路,看都不多看这太监一眼。绿水在身边,给主子撑着折伞挡太阳。
  而郁柔庄的另一边,是一名娉婷少女,年纪十四五,身姿袅娜却略显瘦弱,五官娇美如宝珠碧玉,从脸到手的肌肤羊脂一般,吹弹可破,白净无瑕,几乎不像真人,看得出平日保养得极细致,连太阳都是极少晒的,此刻出行,身穿一件四喜如意纹雪绢袄裙,戴着个紫貂围脖,外面披着一身织锦大斗篷,头上更是戴着帷帽,遮住了颈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身边还有两名婢子一前一后打着伞,简直让阳光完全照不进来一点儿。
  这少女,比郁柔庄的架势还要大一些。
  走到一半,那少女更是捻起绣帕,掩了一掩粉颊,轻颦笼烟眉:“今年气候倒是反常,怎么入了冬,还热得紧。”
  旁边两名举伞的婢子似乎有些惶恐,连忙将伞又凑近了几寸,更是罩得那少女不沾人间烟火,只怕主子被太阳晒到了。
  郁柔庄亦是开声,语气温和,完全不像昔日她对其他臣家小姐俯瞰众生的语气:“是啊,今儿太阳大了点儿。”
  云菀沁忽然明白了,身后跟着的这些婢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