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作者:当当当当      更新:2021-02-25 02:33      字数:4727
  我连忙用绢帕捂住他伤口,这时,石洞里走出一个人。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容颜清丽,眉眼间一抹挥之不去的哀伤,想是浸染已久,让人心生怜惜,但神情是宁和的。
  “你们是谁?怎么从山崖上掉下来的?”她柔柔的声音问我们。
  我瞧她穿的是蓝白两色天山掌门弟子的固定衣着,知她是隐居的天山弟子,难道师父特意让我寻她来的?因道:“我是天山掌门弟子乔期,魔教教主夫人姚金来抢掌门之位,掌门师父受伤,我的倾心剑也掉落山崖,现在有坏人正要去抢拾倾心剑,所以师父命我下来寻找。”
  她“啊”了一声,推开一侧窗子探头向外望去,想是看见了那些西域人,对我和苏弗说一声:“你们稍待。”抓起身边剑就从窗子飞出去。
  我紧张苏弗额头的伤,忙忙地将苏弗提供的止血药涂了,再解下巾带给苏弗额头缠了一圈,那么多血染我一手,我几乎要哭了,苏弗说:“我无事,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寻倾心剑。”也从窗子飞纵出去。
  我匆忙到窗边,原来我所在处是崖间,距谷底还有两丈高的距离,那女子和苏弗可以纵下,我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的了。因视线被树枝山石所挡,我看不见苏弗他们人,过一会儿听见了吆喝打斗和激烈的兵器击撞声,我的心腾腾跳,苏弗的武功对付那些西域人没有问题,而松间居那里师父不知怎样了?
  终于谷底的打斗声止了,我等了好一会儿,见苏弗背着方才女子从山洞另一个门进来,召唤我:“阿期,快来帮忙。”
  那女子身上腿上满是血,显然已被苏弗简单包扎处理过了,苏弗将女子放在床榻上,女子面色惨白,从昏迷中醒过来,咬牙责说道:“我说了,不要管我,快去救掌门。……天山弟子,掌门为重,这个道理你怎么不懂?”
  她竟然将苏弗当成了天山弟子!
  苏弗微有尴尬,目光瞧向我。那女子费力道:“你怕不是姚枫对手?我是心奴剑传人,可将心奴剑传给你,倾心剑加上心奴剑,就是世人所说的除魔剑法,有难以想象的威力。你可能发誓,此一生都奉倾心剑传人为主人,生为主人生,死为主人死,惟命是从,不离须臾?……”
  苏弗怔了一下,那女子着急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不离须臾
  她的目光微有疑问的望向我。苏弗已道:“我愿意。”
  女子微笑:“好,今日起你就转入我门下。来,跪下拜师,跟着我发誓——”她说话时已咳出血来。苏弗看我,我向他点头,苏弗便在床边跪下。那女子道:“自今日起,我立誓成为心奴剑传人,终生奉倾心剑传人为主人,生为主人生,死为主人死,惟命是从,不离须臾……”
  苏弗清润的声音复述了一遍,我不知他是不是有迟疑,可他惯常的沉稳安静,自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他的心理变化。
  女子强挣着笑了,对苏弗道:“去把菩萨净瓶里那本书拿来。”
  我这才注意到,高高的山洞那一侧竟是一座高大的观音菩萨像,宝相庄严,手中持一净瓶,苏弗过去瞧了瞧那丈高的佛像,三纵两纵便攀爬上去从净瓶中探手取了一本书下来。
  那女子道:“这剑谱就是同心除魔剑谱,前为倾心剑法,后为心奴剑法,皆是天山剑法里的招术,每一招都是配对的,同时对敌,有无穷的威力。”点手唤我道:“来,把这两把剑拿去。”
  她将两把剑交与我,一把是我的倾心剑,另一把则是她方才携的锋芒刺目寒如冰魄的长剑。女子对苏弗道:“去,给倾心剑主人跪下,再发一遍刚才的誓言。主人若愿意收你为奴,就会将心奴剑给你。”
  她这么一说,苏弗好似下了一下决心,才转身跪到我的面前,将方才的话又复述一遍,他说到“惟命是从,不离须臾”的时候,声音真挚起来,眼中有亮光在闪,唇边还有一丝笑意,我想他是乐于发这样的誓言哄我开心的。那女子热切或者说紧张地看着我。苏弗这么跪我面前,我有些不好意思,将心奴剑匆忙给了苏弗。女子这才缓一口气,放下心来的样子,问苏弗:“你叫什么名字?”
  苏弗说:“我叫阿弗,自幼是孤儿,不知道姓什么。”
  “好,阿弗,为师叫梁楠。你今日接了心奴剑,就要忠于自己的誓言,只要你在,就不要让倾心剑沾染上鲜血,否则就是你的失职,主人就可以不要你啦。有爱则为心奴,弃爱则为逍遥。你若做不了心奴,就还剑自杀吧;你若还剑离去,成为逍遥剑传人,为师会觉得丢人的,知道吗?我们既然答应终身为奴,就要做到。过程也许艰难,但倾心剑主人未必比我们更有恒心——”她说着,眼中亮亮的有了光彩,还有一丝顽皮:“到她将倾心剑传给别人的时候,你就解脱了,可以将心奴剑传给另一人。所以不许输,记住没有?”
  “是。”苏弗的声音未始不有些磕绊的。
  “你们快看一下剑谱,看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我翻剑谱,苏弗在一边看。那女子似乎急性子,不待我翻两页就道:“你们挑一招比划一下,就足可以吓跑姚枫了。来,给我演示一下。”
  我只会一招除魔剑法,也不知是不是这剑谱里的,当即执剑刺出。
  “好!”女子眼中是惊喜之色,“这是第七十二招,阿弗,你翻到七十二招,看心奴剑法是天山剑法的哪一招,在主人出招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出招,抢在主人之前刺向敌人。来,你们一起试演一下。”
  啊,苏弗根本不是天山弟子好不好,可苏弗注目看了剑谱一下,就与我试演起来。女子沉吟道:“形似,但不是这样的,看来你天山心法领悟得还不够。也罢,让乔期以后慢慢指点你。掌门既让你们从这里下来找我,就是寄希望于除魔剑法,你们快去。记着别与姚枫拼命,能吓唬走最好,若不能,也要沉住气逃生,除魔剑法的传承就在你们身上,别让这剑法失传了。”
  我和苏弗按那女子的指示从山洞里沿台阶走上去,台阶好似无穷尽,走得我气喘腿软,我心急,以为苏弗会拉我或背我上去,可他只是搀着我,脚下一点也不急。我心里明白,他不愿意见他师娘。
  他师娘掌握着他什么秘密呢?
  等终于出了地道我发现,我们已到了松间居!
  穿过天山弟子的曲折居所和宽敞的庭院就来在崖边,姚金,也就是姚枫,正将五六个捆绑的天山掌门弟子拖拉到崖边,然后,踩在一块山石上,问显然被点了穴瘫软在地上的师父:“你真的狠心看他们死,也不将掌门之位让给我吗?”
  师父道:“姚枫,你敢擅杀天山弟子,就是天山叛徒,每个天山弟子都得而诛之,你还妄想做什么天山掌门!”
  姚枫笑了,风中妩媚动人:“怎么是我杀他们,是你啊。其一你不该占着你本不能胜任的位子,不肯让贤;其二,你太笨,教的他们没有本领,结果被擒;他们可都是我动手捉住的,没有借助一个外人;其三,你心狠,为了自己的掌门名号,至弟子们死活于不顾。唉,我真同情他们,拜了你为师。二师姐,你不要不见棺材不掉泪。”姚枫说着抓起十三师兄,放在崖边:“我数十下,你若不让出掌门,我可就撒手了。杀死他的可就是你!”
  “住手!”我手持倾心剑冲出来,指姚枫道:“放开我师兄!”
  姚枫美目看我,哧地一笑:“就凭你——还是你身后的阿弗?阿弗可不是天山人,他就算赢了我也不是你师父的本事。还是乖乖做你的天魔教教主夫人吧。”她说着放开十三师兄,袍袖一挥,袖中锦带银铃刷地向我击来,我尚没明白,已被苏弗携走避开这一击。姚枫笑:“阿弗你看好她。免得我不小心伤了她你心疼。”
  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耻辱,挣开苏弗的手臂,苏弗不敢勉强我,他的目光有莫名的深彻的悲哀,那样的愤怒间,我领会不了他的目光,只道:“我不可能看师兄死的,你若不帮我,就别拦我!”我一剑向姚枫刺去,当然是我会的唯一一招除魔剑法,忽然身侧一道迅捷亮光抢在我面前,眼前血光飞溅,迷了我的眼。
  就好像练习时刺杀的靶子忽然消失,我懵了一瞬,然后看清,姚枫已被苏弗的心奴剑当胸刺穿,苏弗放了手,那剑就钉在姚枫的前心,微微发颤。
  姚枫不肯置信地看苏弗:“你杀我,……你对不起我——我们同床共枕,肌肤相亲——我怎样待你的……”
  她抚住胸口,唇边弯出笑容,“你告诉我,你爱苏娘……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苏娘……”
  周遭的人也许没有人明白姚枫说的都是什么,姚枫的目光已转向我:“你长得像苏娘,像极了……”她倒下了,连同她唇边的笑,她的美丽,怨恨,和不甘。
  苏弗一直木然站那里,动也未动,他不阻止姚枫说这些可怕的话,他的神情也没有一丝被中伤后的恼怒、羞愤或着急解释什么的,他就那样站着,目光停滞,看也不看我,麻木坚忍。他那样子几乎是在默认,默认姚枫说的都是真的。
  我来到师父面前,我的手在哆嗦,扶不起师父来,师父被点了穴,我无能为力。师父看我的目光是悲悯的。我不能再指望苏弗什么了,我去解师兄们的绑绳,绑绳系得都很紧,我用倾心剑一个一个削断。然后,还有那么些普通弟子倒在一边,我一个一个去削绑绳。我的眼泪滴落在他们的衣服上,当然不是为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的伤痕。
  忽然,师父那边数声惊恐叫,我头一晕,仓皇跑回来,见师父已昏过去了,面色青紫,唇边溢出黑色的血。“怎么回事?”混乱中我听见自己在哭喊。十一师兄说:“恶魔给师父服了毒!”我怔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姚枫。师兄们飞般过去搜姚枫衣襟,苏弗已过来,掌心抵在师父背心。他的目光回避看我,但他这么一运功,师父幽幽醒转。苏弗道:“云掌门,可还有七珍还元丹?以七珍还元丹做药引子,我用挽天功为您排毒。” 他的声音清平如昔,如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就是他的心理素质,我对他究竟了解多少呢?
  七师兄闻言跑回来,将一枚药丸塞在师父口中,瞧形状应是七珍还元丹。七师兄匆匆对我解释说:“天山上七珍还元丹就剩了这么一颗,被女魔头抢去了。”
  众人方要抬起师父回屋疗伤,哪知师父猛然抚住小腹,痛倒在地上,众人惊呼声中师父道:“这不是七珍还元丹。”大口大口的血吐出来,苏弗不住输入内力也止不住。
  血都是黑色的。
  师父终于缓过一口气的时候看着我们,她的眼睛因痛苦而有泪痕,但出乎意外的镇静坚韧。她问我:“是十师叔梁楠传给他的心奴剑?”
  我满面泪水点头。师父道:“好,苏弗,你已成为天山弟子,可以学天山心法了,记住你对倾心剑主人的誓言和承诺,违背了可就自动成为逍遥派弟子,再也没脸上天山。”师父再次吐出血来,苏弗应了一声“是”。
  “乔期,你是倾心剑主人,师父现将天山掌门传给你,跟着我念:尊华我天山,一统全武林。”
  我愣在那里,“快念。”一旁九师兄催促说。
  我迷迷撞撞念了,师父道:“用倾心剑削开神坛的铜锁,将你的名字依样写好放进去,再铸一把锁封上。”师父的声音几乎是慈爱的。
  泪封住我的视线,我只记得师父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来欲擦去我脸上的泪,手却忽然无力垂下,师父离去了。
  我哭得晕了过去,醒来时身边是十一师兄哭得红肿的眼。然后置办丧事,守灵,下葬,繁乱哀伤凄惨苦痛,好在一切皆有三师兄操持,我毕竟年幼又没有经历过,三师兄自动承担了一切事宜。苏弗去告知梁楠来拜祭师父的时候,发现梁楠也伤重去世了。将梁楠一块停灵的时候,又传来七师兄跳崖自尽的消息。七师兄认为是他拿错了药害死了师父。那一年的年底是在悲伤惨淡中艰难过去的。天山接连下了很大的雪,刮着暴风,我每天一身重孝蜷缩在屋子里,拥着被子在火盆边看倾心剑谱。师兄们更惨,他们要住在外面的棚庐里,这样冷酷的天气,不能食酒肉,忧伤沉郁挨过三个月的居丧期。在前三天不能动饮食每日哀哭守灵期间,苏弗就为我争取来睡床、保暖、吃饭和服药酒的权利。他说我体内有寒毒未去,不这样会有生命危险,师兄们也就不说什么,皆由他了。他每日单独给我做饭,在师父的院子里开了一个小灶。我饿了会有可口饭菜,渴了会有热水,炭火弱了他会来加火,服丧期间三月不得沐浴,他就不住将换洗衣服洗好叠好放在床边,真的像一个仆人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