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当当当当      更新:2021-02-25 02:33      字数:4748
  我说:“师父,我从悬崖上摔下来还能活,您觉不觉得我运气特别好?我运气这样好,每过一天都是上天偏给我的,所以我知足感恩,不想以后的事情。一切总归会很圆满的。您放心。”其实我想的是:我是穿越的啊,我够好福气了,没有穿成乞丐求生困难,没有穿成贫寒女子生活艰辛,没有穿入大户人家三妻四妾争风吃醋,更没有穿入皇宫规矩森严你死我活。我遇心仪帅哥,帅哥还爱我,够幸运了,其余的,穿越女总归会幸福的,否则我怎么会穿越呢。
  汗,这就是我信心的全部来源。师父不知道,一定以为我有超出常人的坚毅和乐观。
  苏弗与我议定的婚期是十一月二十四日。我奇怪他往后延了一个多月,我以为,一到这里我们就会成亲呢。我对礼仪什么的最不在意了,苏弗说的却是:“你师父说过将性命赔还给我,此番肯救我,应是还报我,我怕她有别的想法,所以留她。她秉持正义惯了,又是天山掌门,你心里要有准备。”
  我被苏弗的话惊到了。苏弗忙安慰我:“有我们在,怎么也要尽力打消她的念头。”
  我感激拉苏弗的手,倚在他的肩,他脸红了,说:“多亏现在天冷,若是夏天,这样可不行……”
  “为什么?”我好像有点明知故问。
  他不说,转移话题:“你不去看看苏娘为你准备的嫁衣?可好看呢。”拉我离开他的书房,他比我还怕两人独处呢。
  一开始胆大偷吻我的是他,这一会儿装正人君子的也是他,好怪异有趣的人。
  到苏娘门前他就挣脱开我的手,我撅嘴伫立看他,他连忙做笑模样,哄着我进去了。他先喊报:“苏娘——”稍会儿,苏娘就出来了,面上罩了轻纱。
  苏娘对我非常的客气,依苏弗的话引我看嫁衣,绣着五彩的凤,非常精美,比乔家那时准备的嫁衣端美大气得多。苏弗又说:“阿期最喜欢你做的点心小吃了,苏娘,你再做一些。”
  他是全然不客气,苏娘忙说好。
  他将我捧在手心里,宠到天上去,每天说的都是:“阿期喜欢什么什么——”于是,全按我的喜好来,苏娘变着花样地依我的口味做我爱吃的菜式,到库房里挑选我喜欢的布料首饰,让我怪不好意思的。苏弗还热衷于服侍我,尤其是吃饭的时候,比如端汤布菜什么的,苏娘并不与我们同桌吃饭,同桌吃饭的是我师父,师父就望着我慈善温和地笑。
  苏弗对婚礼的筹备特别精心,样样亲力亲为,他忙的时候,我便在桃源里闲逛。桃源面积很大,养了品种繁多的鸡鸭鱼鹅猪狗猫兔羊马牛,我乐冲冲观察小动物们的时候,见阿微在为一只羊接断骨,他低着头,非常认真有爱心的样子,让我想起悬壶济世菩萨心肠,阿微还有这样的一面,医者父母心?
  见我来了,阿微向我一笑,一如苏弗早期的招牌笑容,礼貌温和,拒人千里之外。
  我想起一事,其实自到桃源来我便留了心,一直想问他的,他对一只小羊都这么温柔怜悯——天魔山被他安排跟随我的那两个小童到底怎样了?我在桃源寻了再寻,也没见那两人踪影。
  听我问两小童的下落。阿微转头看草地上吃草的羊,答非所问地道:“你瞧它们——我养它们是为什么?是为了羊皮、羊肉;若它们的存在有可能威胁了我的安全,那就只有杀掉,掩埋。”
  他的话让我的心陡然哆嗦,冷到极点,他已接着笑了:“你怜悯是不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怜悯!生命随时在消逝,为了一朵花的凋残,一根草的枯黄,你怜悯得过来吗?花草还是忠诚的,人则比花草更危险。我只知道,为了我和我在意的人,他人的生命都得让路,那是他们遇到我之后的无可选择的命运。我的人生路途上没有怜悯,因我当先要保护自己的生存。没有了我,就没有了一切。”
  他去一边溪水里洗手,我觉得此生再也不愿看见这个人,与这个人说一句话,我转身走掉。
  师父不知怎么染了风寒,整日不舒服,忽冷忽热的。这日阳光暖好,我陪师父出来散步。师父喜欢花,阿微在这里有个大大的花房,师父进去看花的时候我没有跟进去,我不想再看到生死相随花。
  我走入花房旁边假山,钻那些石洞,从后山向前走,假山前有瀑布垂帘,水声哗哗,我止住步,因为苏弗与阿微在水帘洞外吵架。
  当先是苏弗冷怒的声音:“——你认为我是你手中的泥娃娃,由你安排坐东还是坐西?——”
  阿微背对着水帘,颤抖地辩解:“我是为你好——”他的声音有些急。
  苏弗反笑了:“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我,给云掌门饭中下毒是为我,给阿期服生死相随花更是为我,用假玉佩骗祁翾仍是为我——你要让我失去世间所有珍贵的!——”
  我震惊在那里,不明白苏弗说的都是什么。
  “二哥,你恨我?”
  苏弗仍在咬牙笑:“我怎会,你为我做得太多了。”苏弗重复着:“你实在是做得太多了。”
  “是,我做得太多。”安静里,阿微几乎自语地复述着,他的声音颤抖,是心深处无法抑制的难过。
  好一会儿,苏弗终于和缓声音道:“阿微,这件事必须按我说的做,把解药给我。”
  “苏娘或被连累死你也不在乎?”阿微嘲笑般反诘。
  “阿微,你怀疑所有的人,想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地周全。我理解,但也一直想告诉你,那没有可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不能将世间的所有可能都消灭,生活有时候就是要冒险的。旁人的生命,我们不能予取予夺。世间有两个字叫‘良心’,如果你泯灭了,那么就算活着,与不活也没什么差别——”
  “二哥,其实是哪一边在你心中更重一些。乔姑娘赢了,你为了她可以将我、苏娘还有阿凡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别和我提良心,我们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你都忘记了。解药没有,你可以杀了我。”阿微转身就走了。
  阳光刺目映照在永不止歇的瀑布水珠上,哗哗水声单调而寂寞地响着,苏弗的身影投射于水帘外的地上,良久不动,我终于明白,其实是他拿阿微一点办法都没有才是真的。
  “你出来吧。”他说。
  ☆、一切都是暖的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我来的,我绕过水帘走到他面前,他近乎哀伤地看着我:“阿期,我想救你师父才让你师父来这里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与不相信又有什么区别?连他都从阿微那里要不来解药。我说:“我会陪师父在一起的。我不能害了大师伯以后,再害师父。”我流泪了。
  我转过假山,跑回花房,在花房门口蹲下来,抱头大哭了。
  我再给苏弗施加压力,也没有用的。阿微有句话是对的,其实只是哪一边在他心中更重一些。师父,还是阿微。或者,这一边我和师父,那一边阿微苏娘阿凡。
  我都被阿微服了毒药了,苏弗也没有对阿微怎么样。
  苏弗走到我面前的时候,师父也从花房出来了,问我:“怎么了?”
  我抓住师父的手站起来,流泪道:“师父我们走吧,婚我不结了,我们能走到哪里是哪里,总归我会陪着您的。”
  苏弗抓住我的手,从师父身边带到他面前去,他盯着我,黑幽的眼眸中有火焰在跳跃,好一会儿才道:“你去哪里我陪着你,有生之年你都别想离开我。”
  师父笑了:“你们闹什么哪,我都饿了,回去吃午饭吧。”
  他放开手,和我陪着师父去他的院子,我们默默走,谁也不说话。
  饭菜端上来的时候我纳罕,我、苏弗、师父每天一起吃饭,阿微怎么做到只给师父一人下毒的呢?看了一会儿终于明白,是每餐的那一盅滋补羹汤,今天的是鱼翅汤,师父的瓷盅是靛青色云纹,而我和苏弗的瓷盅皆是浅青色。我起身将师父那盅汤端到我面前,再将我的给师父换过去,不待我安稳,我面前的瓷盅已到苏弗手里,他一饮而尽。
  我惊呆看他,苏弗微微一笑,眉间是阴郁的。他轻轻放下瓷盅,对师父和我说了一句:“少陪了。”起身便出去了。
  我下意识追出门来,他在廊间走,姿仪并没有什么变化。我追上去拉住他衣袖。我的面色是惊恐的吧,他倒笑着安慰我:“又不是立即发作的毒,你放心,我应付得了。”
  “去找阿微要解药吗?”我问。
  苏弗说:“阿微说没有解药,应该就是没有的。他敢和我对着来,所有的后果都会想好了。我逼迫他也不会有效果。”苏弗向我笑一下,“这药的毒性并不大,我试一下,也许可以用挽天功逼出你师父的毒,但此前必须先控制阿微。”
  我明白苏弗的意思,他就算冒生命风险救了师父,以他过后的虚弱,师父也会落到阿微手里的。
  我的心紧成一团,明知他将冒险,可又不能不让他救。
  苏弗向阿微的庭院去,我跟在他身后,心越发惊慌起来,因为我,终将令他们兄弟反目吗?
  阿微在庭院里给一株腊梅剪枝,他的心思并不住花上,因为他已经将一枚花骨朵都剪地上了,手拿着剪子还在一下下地剪短那枝杈。
  他自然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连头都不回。
  苏弗一步步走过去的时候,我的心紧张得要跳出来,我怕苏弗对阿微出手的那一瞬间,因我知苏弗会有多难过。
  阿微忽然回手将剪刀刺入他自己小腹,他速度那样快,我尚没尖叫出来,苏弗已抢上去救治他。
  鲜血染了阿微一襟苏弗一手,苏弗迅疾为阿微点穴止血上药包扎,阿微头倚在苏弗膝上,容色含笑,苏弗脸色已青白了。
  苏弗怒视他:“你自杀也不用在我面前!”
  “谁自杀了?”阿微笑:“我是替你出气,代你惩罚我。我没有给她师父的解药,我给你的阿期吃生死相随花,我给你假玉佩。我用鲜血偿还你。”阿微正经得没分毫说笑。
  “疯子。”苏弗咬牙说了这两字,丢下阿微就走了。
  我诧异在那里,看阿微仰倒地上,他的浅紫色锦衣上满是血,这么冷的天,这么冰凉的地面,苏弗竟然不管就走了?这一闪念的功夫,苏弗连人影都不见了。
  而地上的阿微,晶亮的双眼看着我,微微笑呢。
  “我,去喊人来?”
  阿微不接我的话,幽幽说:“我自己动手是不是比他动手要好一些?”
  原来如此,他对苏弗的情义竟这样深,他对自己竟可以这么狠!我心中难过不安,问他:“你既明知道,为什么还非得这样呢?”
  阿微幽深的眸子亮光一闪:“我就不能赌一赌吗?”然后他的眼睫毛黯然垂下去,将眸中孩子般的光芒掩盖了。
  我怜悯他,想了想,只好道:“我去找阿凡来?”
  阿微道:“不,你帮我摇一下廊前的铃铛就行了。也别对苏娘说。”他闭上了目。
  我没有去摇铃铛,我对阿微说:“阿弗方才将我师父的鱼翅汤喝了。”
  阿微的眼睛腾地睁开了,黑白分明的眸子睁得老大,好一会儿才慢慢暗淡下去,咬唇道:“我知道了。”他的声音虽清缓,那极深的痛却是无阻拦地展现,扎人的心,轻声道:“——阿弗要用挽天功给你师父解毒是不是?他会有生命危险的,为了你师父,你忍心?”他美得惊人的眸子恢复了锐利,逼迫般看我。
  我有些慌乱:“你若给了解药,他就不用冒危险了,不是吗?”
  阿微笑了:“原来你是这个打算。所以留下来照看我?”
  他的疑心又大大地发作了,他认为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他不信人有单纯的善。我道:“你若不给解药,阿弗就会救人,你说你做什么都是为他好,难道最害他的不是你吗?”
  阿微有霎那的静止,他的手缓缓握紧,但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他有些发慌,拼命屏息静气,手抖得却似乎更厉害,他一只手死命地压住太阳穴,嘴唇都在哆嗦,他说:“给我唱支歌好不好?”
  我知道,他练的也是挽天功,伤病虚弱之时尤其受不得情感刺激,惊慌间,我只能想到我最熟悉的一首歌,因此开口唱:“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看夜风吹过窗台——”歌声总是能让我镇静,阿微也慢慢平复下来。我边唱边想,苏弗说过:世间再不让别人听到我的歌声。
  歌声止的时候,阿微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的眼睛里有莫名纯真,虽然我向来对他有成见,但不能不承认,他的天赋美,大约会感动世间所有的人。
  阿微紧攥的手已慢慢松开,他的眸子安静澄澈,看着我,声音清沁沁似从天外来:“那汤只喝一次,并不会上瘾的,阿弗的自制力一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