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当当当当      更新:2021-02-25 02:33      字数:4735
  师父笑了:“原来是这个。我们在天山这么多年,可以说每个山沟每块草坡都熟悉,若有这样的人,岂能逃过我们的眼?苏弗想寻练挽天功的前辈倒是有可能,古镜大师说,苏弗所练的挽天功是愈练愈凶险,最迟到明年春,他必得冲破一关,否则就会内力反噬而亡。今年春,他曾就此事寻求过古镜大师的帮助。古镜大师告诉他,佛只渡有佛性之人。心存善就是佛,心存恶即是魔。去除你的魔性后再来找我吧。将苏弗打发走了。所以为了活下去,行善弃魔的心他该是早就有的。此番联络江湖正义门派铲除魔教,正可以利用他,他也答应了我和古镜大师,说会帮助我们毁灭魔教。他的生命只有这几个月了,料来会有所取舍的。”
  原来师父与古镜大师都是要利用苏弗的。苏弗那么聪敏的人,该早知道了,所以将计就计?我想得有些头痛,越发觉得苏弗在迷雾之中,他到底怎么想的?哪些为真哪些为假?
  连古镜大师都说他只有几个月的生命,那么也许只有这个是真的。
  所以,他尽力地对我好,却也一直隔着一层,从不对我过分亲近,更别提表白和承诺,他给不起。
  我心里为他可怜。就算,就算他是骗我,骗师父,骗古镜大师,也不过是在执着的求活,我何苦揭穿他?便他给武林带来天大的危害,我一穿越来的,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正义观念。成王败寇,这样的认知我还是有的。
  可我方才伤了他的心,他也许离去了。被自己坚信的爱人背叛——我起身便要去寻他,师父忙扶住我,问我去哪里。
  我告诉师父去寻苏弗,问:“师父你说,我背叛了他,他会怎样呢?”
  师父道:“让我们看看他还在不在这个寺院中,化功丹三天后自然化解,不需解药的,他若心虚,或放弃了这份情,就会走了。”
  我忐忑不安地被师父搀扶出来,祁翾从房顶上跳下,告诉我们苏弗去大雄宝殿了,进去便一直没有出来。我的心一暖,却又有些害怕,他一定认为我什么都对师父说了,他会怎样?对我的情会不会变?
  我问师父:“师父您说,我都说了要揭穿他,他应该很生气的,他为什么不走呢?”
  师父说:“你问他,问他是为什么。”
  师父将我送进大殿,离去了。
  大殿里光线暗淡,一眼便可以看见苏弗靠在一侧的桌案前睡着了,发巾遮了他半边脸。他——倒睡着了!
  听见我进来的声音,他一下子警醒,眼中有些迷蒙地看我,然后渐清晰明澈,起身站了起来。
  我说不出话,只能向他勉为一笑。他愣怔了,便也释然地回了一个笑容。
  他向我走来。步子可以说是温文尔雅,那几步路中他一定转了无数的心思,可他的眼睛却澄净如深秋风扫过的湖水,波澜不惊。其实他走路的姿态出卖了他的心,因为太注意从容温雅,所以才是太刻意,衣襟上横竖凌乱的皱纹更是仿佛强压下去的滔天浪涌,他的面上倒是对我现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来。
  这样一个人!
  便天塌下来的霎那,是不是也要坚持住优雅的风度,微笑面对?
  我知,他不说话,是因他揣测不出我来的目的。
  他惯常的沉稳少言。
  他的生命都这么风雨飘摇了,何苦还不放开心怀,至于这么小心呢?
  我眼中含了泪,问:“我背叛了你,你为什么还不离开呢?”
  他看着我,温言说:“我若离开,你会承受不了的。你想过吗?”
  我没有想他这么说,怔呆呆地看着他。我仿佛总可以在他面前无尽的任着性子来,从没想过他若离开我会怎样,我习惯的是他无尽的包容,他若离开,我真的会崩溃。
  他笑了一下,“瞧你,才几天,人瘦了许多。”
  他若说别的,说什么都行,唯有这句话,一下子让我的泪汹涌奔出。我想扑在他的怀里大哭,可我终究做不出来。
  他将一方帕子给我。门外有小和尚进来,脚步凌空打了一个旋,扭身仓皇出去了。
  耳边苏弗说:“回去休息吧。我去厨房给你做莲子粥喝。”他说的莲子粥其实非常麻烦,添加若干种配料,在悦来客栈时曾精心做给我吃,被我盛赞,他知道我喜欢。
  我擦干泪,眼睛红红地问他:“你不怪我?”
  他的眼睛异样闪了一闪,道:“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是不想再骗你,谁想却将负担转移给你。师父如母,有话不对师父说,有违诚孝,我明白。”
  他倒什么都明白!我告诉他:“我没有说。”我来见他,就是想告诉他这句话,我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他一点也不意外地点头,道:“你师父是最正直的人,若她知道我杀师,那是说什么也不能接受的,不拿剑来杀我,也得逼着你向我动手,这间大殿早里外全是人。”
  “那你还能在这里睡着?”
  他微笑,眨眼:“我这样生活惯了,倦了就睡,听天由命,处之安然。”
  他搀扶住我,拥着我向客房走。佛门净地里,他的举动竟是再自然不过,也只有他,会将情感展现的这般圣洁,与周围的环境安然相和。
  我问他,“你,练的挽天功很危险,没有你师父相帮……你不怕吗?”
  ☆、梦想的那样
  “怕也没有用是不是?只有向前走。世间每个人不都是一样的宿命?也没见每个人都在胆战心惊。”
  “是啊。”我黯然叹息,“生命是什么呢?一场悲剧,向前冲吧。”我想起《约翰克里斯多夫》里的话。
  他笑:“这不像你的话呢。”
  我说:“我听人说的。还有呢: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真正的英雄决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你不必害怕沉沦堕落,只消你能不断的自拔与更新。还有:不经历尖锐痛苦的人,没有深厚博大的同情心。”
  他认真思索了一番,说:“你好像在讨伐我呢。”
  我们穿过空旷的院落,我特别喜欢这么被他搀扶着向前走,边闲说着话,希望谁也别打扰我们才好。结果就真如我所愿,不管是师父还是祁翾还是云林寺里的和尚、借住在庙里的侠客们,没有一个出现在我们面前。偶或有人经过,立时别到另一条路上去,给我们留一个清静。
  想来世间的人真是善良,知道这一个时候,对于我们来说,眉眼间只有对方存在,只愿和对方说话,谁到我们近前来,都是妨碍。
  到客房后我才想明白,这可是佛门净地,而且古代社会,我们未婚男女这么谈情说爱出双入对的,人家肯定是认为妖孽邪魔,避之唯恐不及,哪里是给我们留存恋爱空间的善良?我是没想到,苏弗也忘情至此吗?还是他向来狷介惯了,不把世俗清规放在眼里?
  恶魔,果真是有魔一般的性情。
  “你的发辫蓬松了。”苏弗说。然后在床边为我打散头发编辫子,再用丝绳系好,拿铜镜来给我照。
  我们那么眷恋眼前的时光,皆因都知道:太美,太好,太温存。
  阳光漫漫地照进门窗,照在苏弗的眉眼,他虽然是有些憔悴的,但带着笑的眸光里闪现着孩子般的纯洁干净,忽然就让人忘记世间凡俗,去追慕梦想的境界,世外桃源。
  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他吸引,他眸中的纯洁宁静可以净化人的灵魂。
  有人说,你爱一个人,其实是爱他带给你的世界。他本身是那个世界的一部分,你的仰慕,是将他与他身后的景象连在一起,祈望的是一种因了他而将体味的全新生活。
  苏弗,他便再出身魔教,他的整个精神也都在桃源。
  我终于明白,我爱他,是爱他能带给我的境界。
  我珍贵他,是因为,只他能给我这样的感觉。世间那么多人,他是独一无二的。
  一直到他去做中饭,都没有人进我们的屋子。果然一对恋人的时间没有人愿意打扰。且让我这么好意的想。
  师父进来对我说,她要走了。我明白师父是多么希望我将苏弗拉至侠客阵营里来,可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对于一个连师父都会杀的人,我一想就害怕,虽然见了苏弗就忘之脑后。我对师父说:“师父,我是一个很笨的人,我若被苏弗害死了,您千万别怪我,那是我今生要还的债。”
  师父蹙眉:“你这样不信任他?阿期,我真不明白你了。放弃你对苏弗的情感,随我回天山,留你在他身边我不放心。”
  我摇头:“离开他,我也就活不成了。”那是真话。
  师父不明白我说的是生死相随花,末了只有道:“阿期,不管怎样,记得还有天山。你还可以回到雪莲堂里读书、发呆。没什么大不了的,所有的事情,再到绝境,过了两年看,也都不成为事情,可以置之脑后了。”师父想了想,下了决心似说:“你的母亲,是我的师妹,也是我最好的姐妹。她依父母之命嫁给你的父亲,一直心存遗憾、不情愿,可她很好地做贤妻良母,直到你的父亲不听她的劝阻去争倾心剑送掉你两个哥哥的命。她伤心欲绝,我对她说,你不想活了,可以,但等到两年以后再做决定好不好?若那时你还寻死,我绝不拦你。两年后,她对我说,她还是可以活下去的。我清楚记得她那时的笑容。她将你托付给我,去完成她一直想做而没能做的事情。她也许哪天会回来,所以你一定要记得回天山,等你的母亲。”
  我心怀感动,答允了师父。
  午间饭罢,我终究问苏弗:“你的武功毕竟是你师父教的,你为什么杀你的师父?”
  那是横在我心间的刺,我定要问一问,虽然苏弗未必会回答我。
  苏弗想了想答:“我要杀他,已经有四次了。第一次是我九岁。在神女峰,他残酷地教我们练武,我、阿凡、阿微被他的训练折磨得死去活来。我并不因此恨他,练武毕竟要经受辛苦才能有成。他虽然不把我们当人,为了活下去,为了给苏娘取来食物,我们可以忍耐。我们地狱般练了两年武,有一天,他命苏娘将我们三人锁在铁笼子里,然后手握钥匙对我们说,他只传我们三人中一人挽天功,让我们互相拼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才会做他的传人。阿凡阿微都吓怔了,因为我们三人中一向是我武功练得最好。我一手拉住阿凡,一手拉住阿微,告诉师父:我们谁也不会杀谁的,我们宁可一起死。师父不屑,与我们僵持了半日,见不能逼迫我们就范,就掐住苏娘喉咙,——”苏弗说不下去,扭转了头。
  我不安:“算了,过去了,你不要说了。”
  苏弗稍会儿转过头继续道:“我将我、阿凡、阿微的衣带解下连接起来。师父奇怪,问我要做什么。我说,我要套住你的脖子——师父自失去武功,全身瘫痪,只头和双手能动,坐在阿凡为他打造的轮椅上,以他教我们这两年的武功,从栅栏中扔绳套出去套住他的脖子,我的确能做到。师父害怕了,放了苏娘,答应教我挽天功,逼我们三人发毒誓,放了我们。于是我开始学习挽天功,武功进展极快,三个月后,峰顶绝粮,我攀崖下峰去果树林里摘果子,打野味,再送上峰顶。这样过了两年,我十一岁那年,开始拿峰顶的珠宝去集市里换粮食。我给苏娘阿凡阿微讲集市的见闻,说,我们做绳梯吧,然后我带你们下峰;苏娘,我们可以送你回家。我们的话被师父听到,那天夜里,师父给苏娘喂了药,用匕首在苏娘脸上划无数伤痕,早晨我们见到苏娘时,都惊呆了。师父恶狠狠道:这样她还好意思回家吗?我当时疯狂了,扑上去就将匕首刺入师父前心。我要杀了他!明知他死我也会死也要杀了他!可是师父命大,他没有死,我们扔下他在那里一天一夜,他也没有死,喊我们,让我们救护他,说他会继续教我挽天功,否则,我会被挽天功功力反噬而死。苏娘劝我继续学习挽天功,说我不应该为师父这样的人陪葬。阿微阿凡过去救护起师父。我整整两个月没有去见师父,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再和师父学武。那两个月是阿微照顾师父。苏娘生日那天我再见阿微,发现他变了,那种精神与体魄的变化超越了他固有的能力。我揪住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被逼不过才说,他跟师父学了挽天功。我几乎发疯,我一个人受困于这武功不够,怎么还添上了他!我跟他厮打。阿微只有说,他想让我活,所以才也学挽天功,他学了,我也就会继续学下去。阿微说的不错,我看不了阿微被师父折磨,凭我的程度,还可以教阿微。过了半个月,我平静地出现在师父面前,继续和师父学武,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师父仍然像以前一样霸道严厉,叱骂责罚,我依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