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当当当当      更新:2021-02-25 02:32      字数:4783
  我走近人圈一看,赫然发现,那毕毕剥剥燃烧的柴上架着烤的竟然是一个人,而不是野猪全羊什么的!
  他们疯了,怎么吃起人肉来!
  我叫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罢手!”
  然后,我惊悚莫名的发现,火上架着烤的那人——竟是我天上掉下来的苏哥哥!
  ☆、岂止是狂呢
  我急了,冲上去一下子推到烤肉架,然后奔过去看摔落地上的苏弗。
  还好,他跌在那里,虽然手脚被缚,烟熏火燎,狼狈不堪,但此刻神情宁静,看我的目光晶莹亮燧,整个人瞧来并无大的不妥。
  后来我总是忘不了他那时呈现在我面前的清净面容和晶亮目光,他的唇边微微现出一抹笑意,劫后重生的惊喜下更多的是让人震颤的出乎意外的安宁,让我纳罕、迷惑。
  他,怎么能做到这么安静地超脱人寰,好像在过的是别人的生命?那是最让我不解的。
  而因了他神情的过分安宁,眸中闪现的星点火花就分外璀璨迷人,让人一颤的心动,我避开他的目光——他是在表达感激吧?我匆忙地用力去解他手脚上绑绳。
  “十四妹——”一旁八师姐过来,她大约从没见我这么发狂过,她一向说我安静温柔得十足似深闺里的小姐,托生在武林家实在是错了,这一会儿她惊异阻止我:“不能解绑绳!你知道他是谁?——”
  “他是我义兄!”我对她大声说。
  这里没有旁的掌门弟子,主使捆绑烧烤苏弗的定是她了!
  八师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远处有弟子拜见师父的声音,师父来了。
  我们一起拜见师父,我说:“师父,他是我义兄——”说着将我父亲的那封信递给师父。
  若是我早告诉八师姐苏弗是我的义兄,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一场冲突误会了?可是八师姐那会儿一门心思沉浸在陆小凡,我还想晚上再与她说呢。
  唉,可怜的苏弗,他是不是与我的师兄师姐们八字犯冲呢?
  师父看信的时候,我继续与苏弗的绑绳做斗争,怎么系得这么紧?索性拿出宝剑削断。我做这些事的时候,能感到苏弗一直在看着我,目光温润,旁若无人,或者说温情脉脉?我不敢看视他。
  啊,我总是喜欢自作多情好意揣测人的。
  我的耳边又隐隐地发热。
  师父看罢信,问道:“你叫苏弗?”
  苏弗挣扎站起身,他行动有些不灵便,但坚强地保持风度。——以后我不住地看到他这种性格行为,不管怎样的艰辛之下,都不肯失去自我,那是他深入骨髓深入血脉的习惯和作风,让人心疼,然后佩服。
  他躬身施礼称是,拜见天山掌门,语音清平如昔,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他有着令人惊异的超越耻辱的力量,让我震动,更让师父等人心惊。
  我能看到师父目光中对苏弗惊讶的品量。对于一个二十岁的少年来说,这么狼狈之下,还能够这样从容镇静,控制自己的心绪,那无疑是一种近乎可怕的品性。支撑他的,该是怎样的心理和力量?
  他衣服的灰烬还散落在地上,不知后背已被烤得怎样了?
  师父严肃问八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八师姐理直气壮:“因为——”
  她不该这时看苏弗的,她这么一看苏弗,后边的话就再没有说出来,因为苏弗的目光——忽然现出森冷狠厉的光芒——让我一旁看着都一哆嗦。
  那就好比,温和的小白兔忽然变为凶猛的老虎,着实让人反差太大的错愕。
  八师姐这么一顿,苏弗已道:“云掌门,义父有托,家事急迫,晚辈欲即刻与乔妹妹上路,望掌门允可。”
  师父微皱了眉,我知道师父不快是因为八师姐在苏弗目光下的退缩,天山弟子,无论何时何地,决不允许怯懦的。
  师父微笑看苏弗:“江湖风波险恶,此去太湖路远山高,不知少侠能护乔期平安否?阿惠,你请教一下苏少侠的功夫,让为师看一下。”
  是啊,苏弗既然被八师姐捉住烤着吃,武功一定不是八师姐对手的,八师姐为什么惧怕他呢?
  可是八师姐姜惠没有拔出剑来,窘迫站那里,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低声说:“弟子不是他对手。”
  她竟然不比,直接认输了!
  这太不是天山弟子的作风了!天山弟子,勇敢第一,顽强第二,不拼到山穷水尽,决不会轻易认输的。
  果然师父微挑了眉,沉声问:“那苏少侠是怎么被你绑住的?”
  姜惠低头,知不可不答,也无从回避,只得轻声道:“我用的迷魂香。”
  忽的人影一闪,姜惠脸颊已挨了一掌,师父指她大怒道:“江湖下三滥的手法,如何出自我天山弟子之手?姜惠,从现在起,逐出门墙,不再是天山的弟子!”
  我震惊之下,不由自主跪下了,求肯:“师父——”
  一众的弟子也纷纷跪了,恳求:“掌门——”
  姜惠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揩了一下脸上泪,手指微颤将腰间佩剑解了放在面前地上,倔强但恭恭敬敬给师父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向山下仓皇跑去。
  我的泪水涌上眼眶,她已是第三个被师父逐出门墙的弟子了,她能位列天山掌门弟子是姜家的荣耀,此番回去可怎么面对父母?
  师父抬手命我们起来,抱拳对苏弗道:“云某教徒无方,累少侠受难,这厢向你赔礼了。”
  苏弗连忙一躬到地:“晚辈怎敢承当。”
  他动作谦恭,话语也和气,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神情里的淡然高傲,显然眼前的一切——姜惠的离去,我们的泪水,师父的心痛——没有触动他分毫。
  我忽然想,他那么敏锐的人,方才若肯求情,八师姐是不是就不会被师父赶走呢?可是他被架在火上烤,终究不肯这样仁厚吧。
  八师姐为什么要烤他呢?
  师父取出一个锦囊,说:“这是锦香囊,只要你佩戴它在胸前,从此天下的迷魂药都对你不起作用了。给——”
  师父将那锦囊托在手心,倏忽向苏弗递去,我眼前一花,只觉风势凌厉,尚看不明白什么,便见苏弗一退、再退,连退三步,师父才将锦囊平稳放在他手中。这一会儿,师父的眉目是何等惊奇,不但不加掩饰,反而现出——敬重的神色!
  “少侠如此武功,云某真是井底蛙了,见笑。”
  苏弗微微一笑:“云掌门过誉了。掌门好意,晚辈在这里谢过。告辞。”言罢,向我再温和一笑:“乔妹妹,走吧。”
  他根本就没将锦囊放在眼里!要知道天山的灵药在江湖是何等的有名,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那微微的一扬下颌,那眼梢若有若无的清淡笑容,他哪里是不将天山放在眼里,简直是将天下都不放在眼里!看似温文的外表之下,一股傲气飞冲,毫不加遮掩——岂止是狂呢——恨不得让人立即与他一较高下——好在我不会武。
  我怕再出麻烦,当下向师父告辞,取了包裹,随他下山。
  一颗心轻扑扑跳,我真的跟他走吗?
  为什么要跟他走呢?
  这时候,回头还是可以的……
  却有什么理由推搪?
  可,我为什么又想冒一下险呢?
  山下,他牵来他的白马,笑问我:“你的马呢?”
  我这才想起,方才一径下山,忘记到聆风轩找十一师兄取马了,不好意思道:“我再回去找十一师兄领马。”
  我方要走,他拉住我衣袖。
  我止在那里,风依稀拂面而过,远处山坳里的桃花开了;红红纷纷,花瓣随风,一朵朵疏疏摇摇的起落。
  “何必再生事端?”他柔和说,“上我的马吧。”
  我上了他的白马追风,他飞身上马,揽我在胸前,一手持缰,一声叱喝,白马四蹄翻飞,绝尘而去,奔向广阔的天野。
  ☆、今夕何夕兮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在飞。身后是他温暖宽厚的胸膛,身侧是他坚实有力的臂膀,风劈面而过,把我的头发疯狂地向身后吹拂,会不会吹到他脸上呢?
  那是一个大风的天气,或者说,归于我们过快的速度。
  他应该没我这么多念头,因他策马狂奔,有如逃命。
  那让我隐隐不安,虽然我的心因得以与帅哥同乘而剧烈欢喜地跳动。古诗有云: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知,心悦君兮君不知……
  有那么一霎那,我觉得我在飞离,一切的过往与现实都不存在,只余他,和我不可知的前程。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过往在飞逝。
  到天黑的时候,他终于勒住马缰,停了下来。眼前是不大的苍蓝湖泊,一弯湖水在深远幽暗的背景中闪烁着宝石的微光。
  我瞬间迟疑,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仿佛让我来在了过去与未来的交汇之中。鲜明记得的是毕业实习时在山东某地,也是这样的夜晚、湖水和风,坐在湖畔当时想,若有我爱的人自远处走来,伴在身边,这一世的尘心皆可以满了吧。
  可是那样的人,在我漫长的等待中,都等到毕业了,都等到工作一年了,却一直不肯出现,让我茫然又凄凉。我自小至大诸事顺遂,放眼看去整个世界都是玫瑰色的,可偏遇不到爱情,所以才读着读着《爱丽丝梦游仙境》在睡梦中穿越了吗?
  他跳下马,见我未随他跳下,说:“下来吧,今晚在这里休息。”
  我依言下马,右腿迈下,哪知半日飞驰,全身上下已僵硬酸痛,马鞍太硬,又太挤,一路上双手紧抓马鞍桥,双腿紧扣马身,虽然一直凭毅力坚持,这一会儿左膝酸软,全然无力,控制不住平衡,整个人栽下来,栽向苏弗的怀抱。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迅捷接住我,然后扶我立住,关心问:“怎么——?”我摇头说无事,这才意识到他手还揽在我肩,我们不约而同红了面庞,尴尬了。
  苍蓝暮色中,还是他率先一笑,放开我,去拉他的白马到湖畔饮水。他待那马很亲切温和,如老朋友一样,卸下马背的负担,拍着马身,刷它的鬃毛——湖水边,他们两个和谐优美得似一幅画。
  我望着他们,喜悦又羡慕。
  脚下是湿润草地,我的心便如那些灰蒙蒙小草暗地里葱油油生长出无限生机。
  他寻了一块背风的地方,铺上布毡,对一直站立一边的我说:“过来,坐下休息会儿。”
  然后他去寻干柴生篝火。原来,他这么策马飞奔,不是逃亡,是为了赶到这个湖边露宿的。
  野外露宿,是武侠小说里最浪漫的场景之一了,少男少女在篝火旁烤山鸡野兔青蛙小鱼什么的,边吃边聊天,周遭是清风明月花草虫鸣……
  培养感情极好的地方。
  我暗想,果然是穿越的,一入江湖就是经典环境。
  看得出来,他很有野外生活能力,熟练架好了火,便坐到我对面,从背囊里取出水袋及食物递给我,伴着他温润的微笑。
  他这样的微笑,我很快就熟悉了。初开始觉得温柔亲切,看多了,却觉得那微笑即是墙,恰到好处的礼貌,将真实的他严严实实地隐藏在云山海外,与人隔了不可逾越的距离。
  我想着初见时他略显稚嫩的纯真,及面对八师姐时,忽然凌厉狠决的目光,还有,在师父面前目空一切的傲慢。
  此时火光映着他的眉目,俊雅清华,恢复温良少年模样。
  他掩饰得太好。
  他到底在掩饰些什么呢?
  我没想到他竟是一个安静沉默的人,长久的时间过去,他只埋头吃饭喝水,不说话。
  我在静静的夜风与篝火边思忖着:他天性如此吗?还是习惯性地控制说话?就如武侠小说里的暗探或职业杀手,训练有素地收敛个性与锋芒,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留一个痕迹,以便在人群之中,轻而易举地消失无踪。
  帅哥的心,亦是海底针呢。
  或者是他害羞?
  他既然不说话,那么我来制造话题。
  我将从天山厨房带来的那些特色小吃一样样给他送上,并加以介绍,哪知他黑亮的眼睛看着我,只是认真点头地听,然后微笑地津津有味地品尝,再无下文。
  一点没有与我趁势闲聊的念头。
  月亮升起来了。此时周遭:月亮、星光、湖水、草地、篝火,一样也不少,但明显的,他没有打算与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然后再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
  我用木棍漫无目的地拨弄篝火,上天将这么美好的武侠小说夜晚送到面前,竟然这么一无所得平淡枯燥地浪费掉?
  太不甘心了。
  于是在风花雪月的心思消散之后,我决定作记者采访,问他两个萦绕我心的实质性问题,且为了不让气氛变糟,先问他比较容易答的那一个:“义兄,我父亲为什么急着要我回家,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