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莫再讲      更新:2021-02-17 07:11      字数:4881
  “她不是女鬼。”易非梦说道,女孩坐到了她边上,凑过去看她看的书。
  “她一直跟着我,在大马路上喊我‘爸爸’。”兰德说道。
  “那不是挺好,白捡一女儿,反正你和易墨微也生不出孩子,就认了这女儿吧。”易非梦合上书,转而对女孩说道,“小孩子不能看。”
  “喵呜。”钢琴原本卧在沙发一角睡觉,被两人的说话声惊动了,抬起脑袋四下张望。
  “露露。”女孩看到黑猫,惊呼了出来,从沙发上跳下,钢琴看到女孩逼近了,匆忙往易非梦怀里跑去。
  “露露。”女孩伸手就要去摸它脑袋,这时,兰德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握着牛奶盒,“你不觉得她很眼熟吗?”,他瞥了眼易非梦,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像谁?头发倒挺像易墨微的,鼻子也有点像。”易非梦挠了挠哆嗦着的钢琴的下巴,端详着女孩。
  兰德撇撇嘴,“它不叫露露,叫钢琴。”
  “钢琴,”女孩一顿,眼神黯然,“钢琴是黑色的,露露,是青色的。”
  “你叫什么名字?”兰德喝了口牛奶,问道。女孩转过头看他,不说话了。
  “家住在哪里?”兰德追问着。
  女孩和兰德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易非梦从沙发上起身,“我出趟门,问出来了,就送她回去吧。”
  兰德点了点头,易非梦换好鞋子临出门之前,对他说了句,“要是问不出来,就养着吧,等他妈妈从土星回来再说。”
  兰德一口牛奶呛在喉咙里,咳个不停。
  “妈妈不在土星,”女孩嘟着嘴,“妈妈在家里,妈妈在等我把露露找回家。”
  “找到了露露你就回家吗?”兰德好不容易不咳了,红着脸把牛奶盒放到了茶几上。
  “找到露露就回家。”女孩转身看钢琴,钢琴咪呜一声,碧绿的眼睛里流露出可怜。
  “钢琴,过来。”兰德挥挥手,钢琴颤巍巍站起,从沙发上跳下来,迅速绕过女孩,爪子在兰德坐的沙发上扒拉了好几下,才爬了上去。
  “我是个侦探,我帮你找露露好不好?”兰德心想,索性循着她的思路,说不定能把她给送回家。
  “侦探是什么?”稚嫩的女声小心翼翼地问他。
  “是帮助别人解决麻烦和问题的好人。”兰德强调了“好人”这个词,亮出洁白的牙齿,笑着。
  “是好人啊。”女孩重复了一遍,接着问道,“你真的是侦探吗?”
  那口气和眼神,就像是在问“你真的是好人吗”一样。
  兰德继续对她笑,“是啊。”
  “能告诉我你的露露是什么样的吗?”兰德问道。
  “露露是一只猫,”女孩因为提到露露而有些兴奋,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用爪子遮住脸的钢琴身上,“一只青色的猫。”
  “你有它的照片吗?”兰德拍了拍她头顶。
  “有它的照片你就能找到它了吗?”
  “当然。”兰德自信满满地。
  “我有露露的照片。”女孩因为听说了能找到露露而灿烂地笑了,小手在裙子口袋里摸索了会儿,掏出一张照片,递到兰德面前。
  “这就是露露啊。”兰德接过照片,“是一只青猫啊。”
  青色的猫,额头上没有条形码,似乎是只活的。
  真正活的,有生命的。而不是依靠着电脑芯片做出人们喜欢的宠物的姿态。是活的,会骄傲,会发脾气,会离家出走的猫。
  “什么时候不见的呢?”兰德把照片放到茶几上。
  “我一觉醒来露露就不见了。”女孩嘟囔着,“露露总是睡在我的床头,可是,我一觉醒来它却不见了。”
  女孩重复着“一觉醒来”,却说不出确切的日子。
  “那么,最后一次看到它是在哪里?”兰德不再纠结在一个问题上。
  “是在妈妈的房间里,”女孩顿了顿,仰起脸,看向兰德,“妈妈和爸爸的房间。”
  “家里都找过了,找不到露露,露露是很重要的,不能不见,露露不见了,妈妈,爸爸,妈妈和爸爸都会死。”女孩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我也会死,会死掉。”
  对于女孩的哭泣,兰德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拍拍她的头顶,告诉她,“我会帮你找到露露的。”
  “他们都这么说,都说能帮我找到露露。”女孩边哭边说着。
  “他们?”兰德一怔。他们是谁?
  “他们都没有找到露露,露露还是一觉醒来就不见了,露露不见了…………”
  女孩泣不成声了,兰德被哭声搅得无法正常思考,皱着眉起身,钢琴爪着他的衣服,挂在了他身上,兰德把它抱在怀中,“不如我和你去你家找找?”
  除了这么说,兰德再也想不出其他能阻止她哭泣的方法了。
  “你要去我家?”女孩的头发被她的眼泪浸湿出了海藻的姿态,她仰起脸,问兰德。
  “不欢迎吗?”兰德因为她终于不再哭了,而松了口气。
  “不,不,我得告诉爸爸妈妈,我得告诉他们…………”女孩的大眼睛痴痴睁着,很快从地上站起,向后倒退走着。
  大概是易非梦出门的时候没有把门关好,金属薄们门一点一点打开着,女孩睁大了眼睛,不断重复着“我得告诉他们”,几乎是夺路而逃了。
  金属门发出了活人的喉咙被扼住般的喘气声关上了。
  九十七
  “呵,不是鬼嘛。”钢琴的头从毛茸茸的爪子里钻出来,伸出粉嫩的小舌舔着兰德的手指,兰德轻声喃喃道。
  易非梦不知去了哪里逍遥快活,到了午夜还没回来,兰德看了会儿电视,又在重放昨晚的恐怖电影了,扭曲的画面伴随尖叫连连。他正要关上电视去睡觉,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个不停,刺破了睡前的寂静。
  他从挂在墙上的显示器上看到是白天时的女孩,她打着顶红伞,踮起脚按着门铃。
  她在一幢大楼的内部打起了伞,就像是害怕淋到雨一样。
  红伞很大,是给成年人设计的规格,伞柄被女孩抱在了怀里,伞面上还零散的挂着晶莹的水珠,在这些小水点的晕染下,红伞的红,如血般,饱满欲滴了。
  兰德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怀里的钢琴躁动起来,咬着兰德的衣襟,催促他去睡觉一般。
  “去,先去睡。”兰德一弯腰,把它从怀里放下,钢琴却不走,喵呜喵呜地冲着门叫唤。
  “快去睡。”兰德俯身,把它的头转过去,拍拍它的脑袋,命令道。
  门铃还在响,女孩并没有因为长时间没人来应门而放弃。
  兰德伸出手指搭在嘴唇上,指腹摩擦着干燥起了碎皮的嘴唇,喉咙里涌出的干渴感化成了毛躁的猫爪,抓挠着他的喉口。兰德的嘴边抿出笑意,打开了门。
  “爸爸妈妈说,如果你能去家里找露露的话,他们会很高兴。”女孩一看到兰德,便兴冲冲地开口了。
  “是嘛,那我也很高兴能去拜访他们。”兰德微笑着。
  “走吧。”女孩拉扯住他的衣角,将他往门外拖。
  她白嫩的手上那些交错密布的血管清晰可见,能看到血在里面流动,缓缓地,不急不慢,让它们的主人能够保持新鲜的姿态。
  新鲜并可口。
  金属薄门关上了,窝在房间角落里的钢琴急忙跑过去,伸长身子试图把门弄开,爪子刮蹭着金属门,连一丝爪痕都没能在上面留下。
  房间里的灯兰德还没来得及关,明亮的灯光在此时竟变成了幽深的压抑,伴随着电视里传出的恐怖音效,似乎是激怒了钢琴,它全身的毛都炸开了,难得地,对着电视机显张开了嘴,发出尖利的威胁。
  电视机里的青猫露出了病态的迷恋,用爪子玩弄着不知名的人掉出眼眶的眼珠,指甲刺进了眼球中,爆裂般的美感。
  “你的家在城郊吗?”
  兰德一路都跟在女孩身后,眼神没有离开过她红色的伞,以及暴露在红伞之下的黑裙摆和光裸洁白的脚后跟。他们正在往郊区行进。
  3111年的城郊简直就是危险的代名词。
  时常听到杀人案在这种地方发生,碎尸案的尸块也是屡见不鲜,一个城市的郊区往往是和另一个城市相交接的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可能擦肩,秘密的人口买卖,毒品交易,释放生化病毒,全都有可能发生。
  会有人把家设在这里?兰德心里生出疑问。
  “穿过前面的墓地就能到了。”女孩转过身,指着两人面前的一大块空旷。
  眼前的墓地还维持着古老的样式,有石头的墓碑,还有枯萎的鲜花的残骸,在月光下,这块墓地显出了少有的安详的气质。
  这样的土葬墓地,已经很少见了。兰德采在墓地小径上,他的脚下是别人安睡之地,他们的尸骨保留在这里,沐浴在月光下,或许是因为太过阴森的缘故,这座城市的城郊竟出奇的静,在最适合犯罪的时间段里,只有他和撑着红伞的女孩行走在这里。
  兰德伸出手,半缕月光穿过他的手射在了松软的土地上。光影疏密中,朦胧地似有死去之人带来的寒意从地下窜上。
  “你每天都要走过这里去城市里?”
  “是啊。”女孩答道。
  “胆子真大。”兰德笑了笑,“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露露说我没有名字。”女孩说道。
  “是在露露失踪之前告诉你,你没有名字的?”兰德觉得这个女孩实在是很有意思,好奇的追问道。
  “是在我睡觉之前告诉我的。”女孩又说起了她的“睡觉”。
  露露在她睡觉之前告诉她,她没有名字。
  而在她一觉醒来之后,露露,就不见了。
  兰德企图从这两句话中找出什么可能的解释。比如这只猫不过是女孩的幻想之类。
  “到了。”
  墓地尽头,他们所面对的这幢别墅便是女孩的家了。
  因为院子里亮着灯,所以能很好的看清别墅的外观。灯光照到了攀附在墙壁上的爬山虎身上,是罕见的绿色植物。一共三层,外表是非常古式的,类似于千年之前的欧洲建筑风格。
  暖黄色的照明用的巨大探照灯光还照耀着房屋前小院里种着的许多玫瑰,鲜艳的红色玫瑰盛开的夜色中,细锐的光线落在了玫瑰的针刺上,闪出一个发光点。
  只是这样亮的光,刚刚在墓地里,并没有看到。一丝都没有泄露到阴暗的墓地里。
  女孩推开了白色木栅栏,轻声哼起了欢快的歌谣,她就像是回到了中世纪的某个午后,即将步入上流社会的茶花会。炫耀财富和无知的,虚荣又重要的集会。
  “快进来。”女孩没有听到兰德跟进的脚步声,回头对他说。
  “啊,好的。”兰德微楞了下,旋即走了进去。
  女孩推开了别墅的大门,看上去厚重的木门发出别扭的怪响被女孩单手推开了。
  她把伞随意扔在了地上,别墅里很暗,借着外面的光线才能勉强照出一些内部样貌来。
  “灯坏了,爸爸说睡醒了就找人来修。”女孩对兰德解释道。
  “没关系,我看得清路。”兰德环视房间,迎面的会客厅墙壁上挂满了各种电影海报,从十八世纪蔓延至今。
  最大的一张海报悬挂在了屋子正中央,一眼便能看到,摒弃了昏暗不清晰的光线,兰德揉揉眼睛,走近过去。
  似乎不是海报,趋向于普通的全家福照片。
  三个人,笑得很阳光的金发青年人,坐在椅子上温婉地笑着的看镜头的黑色卷发女人,她穿着碎花布的连衣裙,把女孩抱在膝盖上,照片上的女孩要比现在还要更幼小些,显然还不具备足够的镜头感,眼神慌乱迷茫。
  一只青色的猫卧在青年人的脚边,懒懒打着瞌睡。
  背景是大片的玫瑰花,还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阳光。光影交织,编缠出温馨喜人的画面,是很漂亮的照片。
  “那是妈妈。”女孩看到兰德在看全家福,抬高手,指着画面里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