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京文      更新:2021-02-25 01:45      字数:4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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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教授的讲座他们一共听了四次,每一次都带着一种期待:说不定他这回要讲出真格的东西来了。可每一次都是失望,以后他们就不去了。
  黄教授和闻教授相比,应该说,一个是张张扬扬却易枯败的树叶,一个是沉沉稳稳深埋土里的树根。
  当然,黄教授也有他的可取之处,那就是鼓励撰文并公开发表,他从学生发表的每一行文字里体会为师的骄傲。在这一点上,闻教授无疑是太过固执,学生的文章都很幼稚,没有他那种一言九鼎的思辨能力.但是,他的论文难道一开始就如此老辣么?
  这是让他的历届研究生深感痛心的。
  现在,闻教授居然鼓励学生不拘泥于他自己的学术观点了,无论如何都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情。
  话虽如此说,这题目却大大为难了姚江河三人。
  屈原诗歌一共有二十五篇,有着浓郁的积极浪漫主义色彩,有高度的艺术想象力,神话传说和历史典故引用甚多,且又出之比兴,而非直陈其事,诗中所用的神话和历史资料,因年代久远,多有失传。比如《离骚》中一再叹息椒、兰从俗变化之辞,可见其中含有无限悲苦之隐情,然而史文无考,今人已无从确知其境,只能靠各人的领悟和存疑,《天问》中的远古事物,也因古书残缺,既有传闻异辞,亦有久传而讹,故解说多有歧义。再说,屈原诗歌“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古代诗词,如唐诗、宋词、元曲,均以时代作为标志,唯屈原诗歌以地域来称谓,可见楚文化对文字影响之大,不了解楚国的历史、地理、民风、民俗、方言、俚语,便难以真正弄懂“楚辞”!但岁月流逝,沧海桑田,不但社会、历史与当年差若天壤,连山川地理也发生了诸多变化,诗中所反映的“地”、“物”,今天若不加以认真稽考,恐连往昔的野迹也难以窥见!
  要通读屈原诗歌并找出自己最喜欢的一篇,谈何容易!
  更为重要的是,闻教授就当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真心诚意地鼓励学生发挥创造性,在大师们,尤其是闻教授本人开疆拓土的天地外另辟蹊径么?
  带着这种疑惑,三个研究生开展了自己的工作。闻教授规定的时间是两个月,看似漫长,实则仓促,就算平均每天读完一篇,也要近一个月才能通读,还要阅读大量前人的研究文章,进行比较、综合、分析,再得出结论,可谓追日而作,不敢稍有懈怠,方能完成任务。
  姚江河这段时间兴致勃发,本打算作一批画的。他首先想画的是十二金钗,他认为《红楼梦》里这十二女性的性格,基本上概括了东方女性的特点。研究文化,尤其是研究传统文化,不研究女性是不行的,因为她们与男性相比,更趋内敛,广阔的社会天地大部分被男人占据,她们龟缩一隅,把那种洞悉社会的渴望,对男性的占有欲,以及对男性世界的无奈、容忍、绝望和压抑之后呈现出的表面的宁静,都收缩于内宇宙之中。因此,她们的心很细,细得如针尖;她们非常敏感,一句不经意的话就可以在她们的心湖里激起波澜;她们具有非凡的洞察力,不管你伪装得多么道貌岸然,她们一眼可以看出你的高矮深浅。正由于女人有了诸多的特异功能,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文学名著里,都有一个或多个活蹦乱跳呼之欲出的女性。几乎所有的画家,都不愿意让他们搜寻艺术的目光,轻易地越过女性的河流。
  由于时间紧迫,姚江河不得不将他的计划压一压了。
  他首先阅读的是屈原的《九歌》。他认为屈原的所有诗歌当中,带有浓厚的原始崇教艺术和神话色彩的《九歌》,是最具有艺术魅力的,读之使人感到美不胜收:春兰秋菊,目遇之而成色;五音繁会,耳得之而为声。蕙肴兰馔,桂酒椒浆,华装迎神,满堂生香;洞庭木落,秋风袅袅,期待佳人,充满惆怅。不论是雷声隆隆,雨声冥冥,还是车毂交错,疆场拼杀,都使人如临其境,感同身受。尤其是那些美丽动人,可歌可泣的神灵的形象,把人们的心灵带进了缥渺神奇的幻想境界。姚江河一边诵读着那些美妙的佳句,一边想起国画大师徐悲鸿的一幅题名《女神·山鬼》的画来。大师的这幅画,就是根据《九歌》诗意而作的,整幅画面,充满简朴的风韵:画的主体,是一个身上着了几片树叶的女神(抑或山鬼)骑在一头牛上。女神的眼光向左前方望着,带着惊人的美丽,带着对天地万物无限的好奇;牛自然是一种图腾的象征,有一种原始的力在牛角上蒸腾着。整幅作品,充满着坚定的信仰和人类明丽的希望。
  这是一个午后,姚江河吃了午饭,脱了外衣,只穿了裤衩就躺到床上去,捧起《屈原诗歌全编》,想再啃食一点艰涩的文字就睡觉了。突然有人敲门。
  姚江河以为是别的年级别的系科的研究生朋友,因为住一层楼,互相随意窜门的时候是不少的,近些时日,姚江河心情很不好,时时感到寂寞,感到郁闷,串门的时候就更多一些。姚江河感到郁闷的原因是因为明月。这些日子,她好像不认识姚江河了,以前听课,她总是要和姚江河坐在一排,把夏兄孤零零地扔在前排或者后排。现在,即使夏兄最后到来,明月也要挪动位置去与夏兄坐在一起,课后还要主动提出问题与他讨论。夏兄一脸的憨厚,又掩饰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欣喜,十分投入十分认真地探讨着问题。那情形,叫姚江河看来滑稽得可笑。他甚至有些可怜夏兄,明月分明是暂时找你解闷的,你何必如此当真呢?因此,开始几天,姚江河对明月的表演是不屑一顾的,每当他们讨论得貌似热烈实则空洞无物的时候,姚江河就全不在乎地离去了。他坚信这强迫自己表演的游戏明月做不了多久!可是他错了!明月和夏兄好像越来越亲密似的,有一天中午,他居然看见夏兄打了两份饭!这一发现让姚江河心头产生一阵莫名其妙的疼痛,于是尾随而去,果然就在中文系教学楼对面的平房里看见了等候在那里的明月!姚江河踉踉跄跄地回到寝室,急促地喘着粗气。这之后,他又细心观察,发现夏兄小屋里的灯光,再不似以前,从天黑一直亮到子夜,而至少是十点过后才亮起来的,只是亮得更晚,大概夏兄是想把损失的时间夺回来。
  难道他们恋爱了?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姚江河就像吞下了一枚酸涩的青果。
  可是,他们心自问,自己是没有理由阻止他们恋爱的。他们都没有恋人,至少都没有结婚,只要两情相悦,就可以走在一起,自己有什么理由去耿耿于怀呢?相反,你如此计较他们的关系,不恰恰证明你心里有鬼么?作为一个有妇之夫,这难道是道德的吗?这对得起自己在家勤苦劳作又温柔贤淑的妻子吗?
  虽然如此,姚江河却日渐郁闷起来。由于害伯寂寞,他几乎取消了晚饭后的独自散步,而是到别的寝室神侃一通,便回到屋里看几页书,听两首老柴的音乐,然后昏昏沉沉地睡觉。
  因此,他与别的系科的研究生也混熟了。
  现在敲门,一定是谁又要来消磨时光了,姚江河本来不愿意开门的,因为每一次神侃之后,他都感到异常的空虚,更何况现在正是大忙时节,他装着睡熟了,不去理他。
  敲门声固执地响着。
  姚江河轻轻骂了声娘,只得站起来,大大咧咧地将门拉开了。
  门外站着一位靓丽的女子。
  两人都毫无思想准备,同时愣住了。过了一两秒钟,姚江河将门掩了,连声说:“等一会儿,等一会儿。”他觉得这女子仿佛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她是谁。等他穿戴整齐,重新将门拉开,还是不能确知。女子露出抱歉的微笑,随姚江河邀请的手势进了屋。姚江河正准备问她是谁,找他何事,女子先开口说了话:“找你找得好苦呢!有好几次吃了晚饭来,你都不在,就只有中午来打搅你了。”
  听她这婉转的声音,姚江河一下子想起来了:这女子正是他在小卖部偶遇的那位。
  “坐吧。”姚江河客气地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事……也说不上,只是想聊一聊。”
  女子并不坐,等姚江河在藤椅上坐了,她才傍床沿坐下。
  聊?聊什么呢?两个可以说完全陌生的男女,却要这么正儿八经地坐下来聊,对任何人来说都显得有点滑稽且难于应付。姚江河对付这种场面更是显得捉襟见肘。当然,方法是有的,比如说谈书。
  可是姚江河不但不知道女子的姓名,读哪个系科,她对什么书有兴趣,而且,他觉得如果对并不真心爱书的人谈书,既显得矫情,又显得讨厌。
  “你叫姚江河对吧?我叫覃雨。”女子甜甜地说。
  “你是哪个系的?”
  “外语系。”
  “学英语、日语、还是俄语?”
  “英语是我的主科,日语是我选的第二外语,我准备还要攻克俄语。”
  这一句话.覃雨不是用汉语回答,而是用的英语。她发音很准—一这大概是女性的语言天才——但是,姚江河却明显地听出了她语法上的错误。
  接下来,不知说什么好。尴尬了几分钟,姚江河不得不选取了他认为极为庸俗的谈话方式:“你们也要学外国文学吧?”
  “当然。我很喜欢这门课呢!”
  覃雨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起她接触了哪些外国作家,劳伦斯、狄更斯、勃郎特夫人……说了一长串。她也试图对这些作品作出评价,然而,除了“太绝了”、“只有那么霸道了”这类空洞的词句,她实在说不出一言半句带有理论光彩的评语来。
  姚江河一听就知道这是一个并不喜欢读书的肤浅的女学生。
  他只是喏喏应声,再没有心情将话题深入下去。
  “你……不睡午觉么?”姚江河笨拙地问道。他的意思是提醒覃雨:我要睡觉了。
  “我从来不睡。”覃雨颇为自豪地说,“一有空,我就喜欢找别人聊,可是很多人聊不起来,能跟你这号大才子谈上几分钟,我相信自己会长进不校古人不是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么?”
  姚江河暖昧地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实在弄不懂古人的那句话怎么能和眼前的情景结合得起来。
  见姚江河无话可说,覃雨便站了起来,姚江河暗自高兴,以为她定要离开了,谁知她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而是盯着放在桌上的高高的一摞书籍,很有兴趣地问:“你同时阅读这么多本书?前几天,我看曾国藩的家书,他教训他弟弟一本书没有读完,切不要沾染另外一本。当时我还很伤心呢,因为我读书就是这样,有些书是翻看序言就丢开了。既然研究生都是这样读书,证明我没有错呢!”
  姚江河啼笑皆非,只得解释道:“曾国藩的话应该是对的,我这些书并不是同时读,而是作查找资料用的。”
  “查资料做啥?”
  “写一篇论文。”
  对大学生来说,写论文无疑是高深而又高尚的活动,覃雨的兴致一下子又起来了,她走到桌边,一本一本地翻检那些书目。她显然对这些充满了古典风味散发出血脉清香的书籍是缺乏兴致的,没有翻检完毕就停止了。但她接着发现了姚江河放在书桌的论文提纲,又做出很内行的样子,拿起来十分认真地看了一遍。
  姚江河的心里,升腾起明显的反感情绪。他是不大习惯于让人看自己的手稿的。实际上,他写的文章并不少,凑在一起,恐怕也有十来万字了,当年与朋友们一起搞诗社,就涂鸦过几首歪诗,后来又写了一批散文和若干篇论文,都未拿出去发表,这些文字,他都充当了作者和唯一的读者。
  覃雨把提纲刚刚放下,起床铃声便刺耳地响了起来。
  “下午有课吗?”她问姚江河。
  “没有。”
  “你们研究生太舒服了,一天只有一两节课。我们就惨了,每天至少四节!像今天嘛,上午上了两节,下午还有两节!”
  “也不尽然,我们更多的是自修。除此之外,就是完成导师交给的论文。这比听老师讲课费神得多。”
  “说得这么严重!像你们这种人,乱说也有理嘛,费啥神呢!”
  姚江河心里发出轻轻的哀叹。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没文化的折磨。
  “你去上课吧,不然就迟到了。”
  “没关系,还有二十分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