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丢丢      更新:2021-02-25 01:15      字数:4798
  楠亲切地叫了声“虎虎”,并向“虎虎”伸出了双手。“虎虎”用它的嘴巴在马宏楠的手心先是拱了拱,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紧挨马宏楠的双脚卧下身子,眯着眼睛晒太阳。在冬日的阳光下,它的一身黄毛放着光亮。马宏楠顺毛抚了抚“虎虎”,“虎虎”虽闭着眼,却漾着一脸的幸福。此时的马宏楠,万没想到多年以后当他离家出走时,“虎虎”竟是他唯一的送行者。
  “三哥,你在晒太阳,还是在想心事?”梁建锋边说边挨着马宏楠坐在低矮的石桌上,掏出包烟,“给你,芙蓉王。”并顺手抚了抚“虎虎”。
  没等马宏楠反应过来,梁建锋将整包的烟塞在他的手里。
  “最近生意怎么样?”马宏楠问。
  “凑合。”梁建锋边回答边点了下头。
  “有钱的时候,要想到没钱的日子。一包烟,几十块钱,味道再好,让人抽起来也心疼,不是个滋味!”
  梁建锋笑了笑:“三哥,你教导的对。其实,这烟我也不抽,场面上的事,不得已而为之。不是说‘抽好烟的人不买,买好烟的人不抽'吗?没办法,这也算是一种投资吧。听立业哥说,你要开小煤矿了,是不是?等你将来当了老板,应酬多了,自然会体会到这一点的。”
  马宏楠侧头看着自己的妹夫,他万没想到张口就是脏话黑语的妹夫竟也斯文起来了。他把烟放在鼻孔下嗅了嗅:“你啥时听立业说我要开矿?”
  “还不是你们在酒楼喝酒时说的。”
  马宏楠抬头望着天空,不再说什么。梁建锋刚要开口说啥,二嫂高声大嗓地说道:“准备吃饭,准备吃饭!”
  他们二人同时起身朝屋里走去。
  妯娌们早已摆好桌凳,放好了碗碟筷子。侄辈们围成一桌,或吵吵嚷嚷或用筷子敲打桌面;哥哥弟弟和妹夫及姐姐围着父母另坐一桌。弟弟马宏强把手机紧贴着耳朵高声地通着电话,偶尔指着侄辈们说:“不要吵!不要吵!”接着又继续通话,一副很难听清的样子。二哥马宏柏不耐烦地说:“屋里这么吵,你不会到外边去打。”马宏强边通着话边朝外走去。
  马宏楠对着偎在母亲怀里的书玉说:“去,和你姐姐坐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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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娃坐我这儿碍啥事哩?”母亲嗔怪着马宏楠。
  “妈,你总是宠他。”
  母亲笑了笑,满脸的幸福。
  菜快上齐时,杨凤娟用手桶了下马宏楠的后背,给他递了个眼色,意思让他出来一下。
  夫妻俩一前一后来到院子。
  “吃饭时你别提开矿的事,等吃过饭后喝茶时再说,好不好?”
  马宏楠理解妻子此话的意思,“嗯”了声点了点头进屋去了。
  动筷之前,由大哥马宏军代表弟妹们举杯向父母致辞祝愿。当马宏军、马宏柏、马宏强、马宏丽、马宏娜、王益民、梁建锋共同举起酒杯,马宏军刚要开口说话时,母亲却说:“别急,先给你爷和婆的灵位把饭献上再说。”
  马宏军急忙将两盘最好的菜端到大方桌祖父和祖母的遗像前并写有列祖列宗的家谱前放好,继而庄重虔诚地放下筷子,跪下去磕了个头然后才紧挨着父亲坐下来。
  如果是大年三十吃团圆饭的话,燃放爆竹后,全家人不分老少都要给祖宗跪拜的,因为今天是元旦,是个洋节日,要不是母亲提及的话,无人会想到祭祀先人祖宗的。
  给父母敬过酒后,如果是春节的话,该由马宏军的大儿子率领孙子辈们给祖父祖母敬酒了,但马宏军的大儿子正在读大学,还没放假,就由书字辈的排行老二执杯带头。当十多个书字辈的男女娃娃大都满脸稚气带着笑容给爷和婆敬酒时,马宏楠的父母亲眼角眉梢都是笑,满是皱纹的脸竟也乐成一朵花。
  喝过孙子们敬过的酒,马老汉抹了下嘴唇上的酒液说道:“去,把媳妇们都叫来,让她们也喝一盅。”
  父亲的话刚一说完,马宏娜就急忙起身去灶房叫她的嫂嫂们去了。
  在这一带农村,举行家宴时,妇女们总是承担着厨子及保姆的角色,她们一般是不入席的,主要职责是守在灶房围着锅台搞烹饪,直到最后一道汤菜端上来后才能拿起筷子进餐。这一习俗看上去非常不公且不合理,但在现实中却无人(包括妇女们在内)觉得不妥。因为人们已习以为常。
  进行完形式上的礼节之后,除了在灶房继续忙活着的妯娌四人之外,一大家人边吃边说着闲话。
  “大哥,今年苹果和花椒能卖多少钱?”梁建锋喝了口酒问马宏军。
  一向沉稳寡言的马宏军慢慢答道:“还凑合。今年苹果的价格比去年跌了一半还多,不过,花椒的价钱却不断见涨。”
  “这叫东方不亮西方亮。”梁建锋总是快人快语。
  “你那酒楼的生意咋样?能不能让你益民哥和宏丽姐到你那儿干点啥?”马宏军作为六个兄弟姐妹的老大,对他下边五个弟妹的生活情况不但非常了解,而且异常关心。他平时之所以沉默寡言,孝敬父母,团结邻里,大度谦让,辛勤劳作,俭朴度日,少饮酒不赌博,其良苦用心是为了给弟妹们起一个典范和表率作用。可以说,作为一个老大,他是非常称职的。
  一向说话很快的梁建锋不知该如何回答大哥的问话,他朝妻子马宏娜看去,正好与她的目光相遇。马宏娜从他的目光和神态明白了丈夫的意思。想了想,她说:“我和建锋时常提起我大姐和姐夫,议论着给我大姐和姐夫找点事干,但却急忙寻不下合适的茬口,这事以后再说。”
  “那么大的酒楼,不管啥活让咱姐和姐夫干就是了,推什么推?”马宏强边说边用筷子去夹鱼头,但却一时夹不断。梁建锋用筷子压住鱼脖子,才使马宏强将鱼头夹到自己的碟子里。
  “四哥,哪有你说的那样简单?咱姐夫和大姐又搞不了管理,粗活脏活能让他俩干吗?难道你就忍心?”
  王益民和马宏丽坐在那儿浑身的不自在,他俩知道妹妹和弟弟争来争去地是为了他俩好,但又深深为自己家庭的贫穷和自身的没有本事而羞愧。
  “算了,算了。别说那么多,当着咱大和妈的面把话说清,益民和宏丽的日子非过下去不可,而且还要把日子过好。平常咱们多贴补一点就是了,贴补多少,各人凭各人的情况自己看着办,但娃娃的学费和住院看病以及盖房时我们几个分摊。你们看怎么样?”马宏柏看着兄弟几个说。
  “臭嘴,啥话不能说,偏说个住院看病。”不等儿子们开口表态,母亲先开口说话了。
  “唉,你真是老糊涂了,谁敢保谁不生病呢?吃五谷生百病,这话咋讲?”父亲边说边往旱烟锅子里装烟。
  “行!”
  “好。”
  “我没意见。”
  “就照宏柏哥说的那样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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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就好!”
  兄弟姐妹几个纷纷表态。
  其实,梁建锋在社会上对别人多么苛刻恶毒,但对岳父一家和自己的连襟却非常慷慨,平时没少资助过益民一家。特别是马宏娜,对姐姐马宏丽更是牵肠挂肚,关爱备至。但要这对老实巴交的农民到自己开的酒楼去打工,实在是无法安顿。
  看着周围的一切听着家人的言谈,面对着自己的亲人,马宏楠被满屋洋溢着的亲情所包裹,一股在血液中流淌着的原始的和本能的内驱力使他对自己未来的开矿事业充满了憧憬。他设想着将来开矿发了大财,首先带着父母亲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游遍祖国之后再出国旅游,坐飞机,住星级酒店最豪华的房间,然后给妻子买全所有该戴的金银首饰和最高档的化妆品,再雇上一个家庭保姆,把妻子从繁重的家务中解放出来,让妻子过上安逸而悠闲的日子;不用说,让侄辈们就读于最好的学校,使他们受到良好的教育;而且还要给村里、单位、自己就读过的学校和需要得到帮助的人提供赞助……他甚至想到了王慧和她远在四川的家人以及所有帮助过他的人。一想到王慧他急忙收回自己的思绪,微笑着抽起烟来。但那美丽的幻景仍在他眼前飘来荡去。
  “唉,宏楠,你最近在单位怎么样?和你们那个贾厂长搞得如何?你可是咱家唯一一个吃公家饭的,不指望你当多大个官,只要差不多点把日子过好就行了。当初供你上学时咱家穷得粮都不够吃,但总算咬着牙把你供出来了。你现在也工作十多年了,当初没进公检法或工商税务还有什么环保征稽银行之类的部门,就是在镇政府当个什么专干也比你们那个单位强。但话说回来,是官比民强,你们单位那么大的摊子,事由肯定也不少,你咋不动动脑子捞个一官半职或谋个肥差?整天抱着书本看呀看,上了那么多年的学校,书还没有把你读够?你呀你,让我这个当哥的咋说你哩?”马宏柏不愧多年跑外做生意,的确见多识广,说出来的话颇有见地。
  尽管马宏柏说的一些话马宏楠不爱听,但他知道二哥是好心。由于受二个哥言语的刺激,加之刚才对未来的憧憬和设想,马宏楠一时冲动,竟忘了妻子杨凤娟的叮嘱,一古脑把自己将要开矿的事说了个明明白白。
  马宏楠刚一说完,梁建锋禁不住高声道:“好!早该停薪留职自己干了。凭我三哥的本事,在社会上准能成起事来,闭上眼睛也比在单位上班强,一个月就那么一丁点工资,既不自由,还要受一些鸟人的肮脏气,自己到社会上闯荡,多好啊……”正说得起劲的梁建锋嘎然而止,张着嘴巴盯着丈人愣在那儿大气也不出了。正等着梁建锋说完也要表示支持三哥的马宏强看见父亲的表情和神态后压根儿就不敢开口了。
  整个房间一下子寂静了许多,连大点的孩子也痴呆呆地睁大眼睛望着爷爷、父亲、叔伯、姑父们不知发生了啥事,唯有小点的孩子仍在嬉闹。
  “不要吵闹了。”大点的孩子对着小点的孩子边低声劝阻边打着手势,意思是大人们有事,咱们这些娃娃不要说话笑闹了。
  马老汉坐在那儿眼睛瞪得鸡蛋样大,眼珠子发着股蓝光,双唇紧闭,后牙咬得腮帮子鼓了多大,脖子上的喉结上下滚动,拿在手里的旱烟锅子随着整个身体的哆嗦在不停地抖动。在场的人都知道,此症状是老人家生气发怒时的外在表现。放在前多年,老人家早高声大嗓子地大打出手了。因如今年事已高,面对着满堂儿孙,老人家的脾气确实改了许多。但每当老人家生气发怒之时,做儿女的仍像多年以前屏声静气,小心翼翼地等着老人家发作并聆听他的教诲。
  “唉,羞先人哩!”马老汉拉着哭腔并自己捶着自己的脑袋。
  “大——”马宏娜叫了声“大”,随即起身拉住父亲的手腕,不让马老汉再捶自己的脑袋。
  “唉,我前世把人亏了,今辈子遇到你这个索命的,你分明是要取我这个老命嘛!”马老汉咬牙切齿地指着马宏楠腔悲词重地说。
  “大——”
  “大——”
  ……
  马宏军、马宏柏、马宏强、王益民、梁建锋都用同样的目光相同的口形一样的神态叫着老人家。
  “大!你这是怎么哩?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开矿,还不是为了咱家好?我是为了赢人,又不是为了丢人,你何必生气呢?”马宏楠脸红脖子粗地半低着头,壮着胆子和父亲论起理来。
  这无疑等于火上浇油。马老汉猛一拍桌子,大声道:“你说啥?”用手指着周围的儿女们异常气愤地说:“你们都听听,你们都听听!唉!老天爷,这咋得了呢?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把你供成个大学生,为了供你一个,你哥、你姐、你弟、你妹早早都停了学,全部为了让你念书。咱家几十辈的农民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么一个干公事的,你呆的单位虽说不算太体面,但好赖是个脱产干部,家里人脸上多少还有点光。你倒好,不想方设法把工作干好,说不干就不想干了,简直是吃了屎了!唉——!”说完,马老汉又重重地捶了下桌子,震得桌面上的碗碟弹了起来,一桌的狼籍。
  孩子们被爷爷的哭腔和碗碟的碰撞声给吓懵了,小点的娃娃竟吓得哭出了声,被闻讯的母亲从厨房跑出来全引到别的房间去了。
  感到非常委屈的马宏楠正要开口说话,被左右两边的马宏柏和马宏强用眼神和手势给阻止了。
  “大,您老别生气了。宏楠只不过说了说,还不至于就不上班了。以后再说,好不好?今天,我们这些儿女好不容易围着你和我妈吃顿饭,多热闹欢喜的事。你想开点,宏楠也几十岁的人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