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世纪史诗      更新:2021-02-25 00:21      字数:4908
  此时,回话的人渐渐多起,程妈妈只静静站着,又拿眼打量了如意两眼,若如意赏的少,老太太必不高兴,若如意赏的多,众人必会说如意偏袒自己屋里的丫头,只要稍不防,就会让她落了嫌隙不当之处,到时二夫人就可以一点点再收回管家之权。
  如意对着如芝道:“前儿郑禄家的儿子也娶媳妇,赏银八十两。”
  如芝淡笑道:“三妹妹记得仔细,确实赏八十两。”
  程妈妈听了心内不由偷笑,忙答应想要去接对牌:“周深家的与郑禄家的在府里的执事大小是一般的,想来赏银也该一般多。”
  如意道:“你既会拿主意,这会子还跑到这里问我和二姐姐做什么,你自可去回了娘只说赏八十两便罢了。”
  程妈妈见如意面色不善,忙陪笑着道:“是奴婢多嘴了。”
  如芝淡淡道:“我记得咱府过去也有老太太屋里的老妈妈家儿子娶了二婶身边的大丫头当媳妇,那时赏了多少两?你且说来听听。”
  程妈妈笑道:“奴婢都记不大清了,也不过就是府里一点银钱支出项目,就算去翻那旧帐查也是不易,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谁还敢争个长短多少不成?”
  如意冷笑一声道:“妈妈想来是年纪大了,办事办老了,连那点事也记不清,还搪塞我和二姐姐说翻旧帐也不易,若是娘问起,你也是这般回答不成,那娘待你可真够宽厚仁慈了,那郑禄家的儿子以身护主救了大伯出来,老太太格外开恩才现赏了八十两,难道周深家的儿子也有这般大功劳不成?”
  程妈妈满脸羞愧,心里不由的紧张起来,忙道:“那奴婢现查查去。”
  如芝道:“也不敢劳烦妈妈去查了,你只将府里的帐本子拿来,我与三妹妹亲自细查便是。”
  那程妈妈一听如雷电轰掣,二夫人当家这么多年,自然有假公济私,挪用公款的事,如今为了这帐的问题二夫人日夜悬心,不知暗地里贴补了多少体己进去将帐抹平,她本来也只是为二夫人报个不平,想为难三小姐,却不想反搭了自己进去,万一让三小姐和四小姐查出点什么,那她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着,她连连叩头,又抬手猛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改了口道:“是奴婢一时浑忘了,这会子奴婢倒想起来了,赏了二十两。”
  如意冷笑道:“这会子妈妈想得倒是又及时又分明,老太太处事一向公正严明,周深深的是老太太的陪房自然会以身作则,若不按例去赏,岂不叫人落了口舌去,叫别人笑话老太太偏私,到时我和二姐姐也难见老太太,给他二十两银子,至于帐,你还是要拿过来让我和二姐姐细查查,昨儿个我听见五姨娘在报怨她的丫头月例短了一吊钱,而且发放月钱的日子也迟了几日。”
  如芝道:“姨娘们的丫头月例原是人各一吊钱,这月不知好好的怎么短了,二婶如今身体不好,到今儿都未下得了床,三妹妹和我协助二婶管事,断不能有一点错处让二婶在病中还悬心,你现去搬帐来也麻烦了些。”说着,她转头对如意道:“三妹妹,不如咱们现在去帐房。”
  如意深知这帐里肯定有问题,可找不到由头去查帐,她与二姐姐名义上不过是协理管家的,正经的管家主事的人还是二夫人,怎好突然的查起历年旧帐来,这分明在打二夫人的脸,老太太也必会嫌她们主意拿的太大了,就算是父亲也未必会赞同,父亲虽然与二夫人感情淡淡的,但对她管家能力还是颇为欣赏的,这会子不如借着此由头查一查,就算查不出去什么,也定将杜氏吓个不轻,病上加病。
  那程妈妈接了对牌正准备派人去报告二夫人,却忽闻得这两位小姐要查帐,慌的连腿也打着哆嗦,这事情都是她引出来的,二夫人知道了必不会轻饶于她,原本那帐也看不出来什么,二夫人这几日差不多都抹平了,只是有些私放的印子钱还未来得及收回,以是才会迟发了月钱,今早二夫人已经派人拿着自己的金项圈去典当来平了这帐,只是那人才出去不久,肯定来不及赶回。
  她心慌慌的正不自如何是好,忽见二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彩虹急急走了过来,那程妈妈见了彩虹忙朝她努努了嘴,彩虹也并不理她,一双眼圈红红的,脸色也不对开口便道:“二小姐,三小姐快去看看儿吧!二夫人她不好了,都吐了一大口鲜血了。”
  如意和如芝心中一惊,忙赶着去了容香苑,刚到那里就听见沈秋凉正在乌咽哭泣,那沈秋彤不顾自己假装得到风寒跑了出来,肿着一张脸更是哭的五官扭曲,口口声声叫着娘。
  杜氏虚弱的躺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只剩下哼哼的份,嘴角还溢着血迹,还不清不楚的喊着:“妹妹……是我害了你……”
  如意连忙替杜氏搭了脉,心内已明白大半,这杜氏虽然受了重击,素里里保养的甚好的容颜也灰败了不少,就连那乌压压的头发两鬓也生出斑白来,但不至于就要死了,她脉博虽细弱无力,但她平日里是个强壮的,身体底子好,现在也只是因着又惊又气又悲导致肝家气滞血亏,不过只要放宽心,便可渐渐好去。
  现在她作出这般吐血快死的状态来不过就是装的,如意心中冷笑,这病装的也太及时了,既然她要装,她少不得要让她吃点苦头,隧转头吩咐春香道:“你速去我房里取了银针过来,娘肝郁气滞,郁而化火,因而内火炽盛,郁结血分,导致吐血昏厥,不防事的,扎了银针就可醒过来了。”
  杜氏一听要扎针,那心里未免打起了鼓,现在她对如意有了惧意,那晚她趁老太太查菊心苑,趁乱利用若芳烫伤楠哥儿的脸,不过就是想试试如意到底有没有治好秋彤的本事,况且那楠哥儿一再对她不敬,她也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谁知如意真治好的楠哥儿的脸,再加上她又救活了濒死的四姨娘,可见其医术极佳,因着近日发生的事太多,她也未曾敢轻易让如意来治秋彤,这会子万一如意在银针里搞什么鬼神不知鬼不觉的治死了她可如何是好,毕竟众人知道她大病在身,眼前又是装着快死的光景,就算现在死了也没会怀疑。
  想着,她似有知觉之状,咳了一口声缓缓睁了眼,见如意的脸正对着她,好似见了鬼一般唇兀自发着抖,嘴里却不由道:“好孩子,你瞧娘来了,娘不防事的。”
  如意只觉得好笑,这杜氏怕是被自己吓醒了:“娘,好好儿的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的就吐了血了?”
  沈秋凉连忙泣泪道:“刚菊心苑的小丫头来报四姨娘快不行了,娘一听就吐血晕了过去。”
  “什么?”沈如意大惊,“四姨娘身体日渐转好,怎么突然就快要不行了?”
  沈秋彤怒道:“谁知道她?好好的一个人偏要作死,还带累了娘着急晕倒。”
  “如意,你快扶我起来去见见她,说不定还能见上最后一面。”杜氏强撑着就要起床,“说到底还是我害了她,若不是苏嬷嬷……”话还未完,杜氏已泣不成声不能言语。
  “娘,你赶紧躺下,你的身体不宜再出门,不如我去看看。”如意只觉得身子有些轻飘飘的,如芝连忙扶起了她,带着大丫头一同去了菊心苑。
  到了菊心苑,便有个小丫头跑了进去回报了蕊草:“二小姐和三小姐来了。”
  蕊草好像找到救星一般连忙迎了出来,如意忙问道:“四姨娘这是怎么了?”
  蕊草想说话,那喉咙里却哽咽的难发出声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只拉着如意的手进了里面伸手指着躺在床上的四姨娘。
  如芝见蕊草这般伤心,又见四姨娘仿佛死了的样子,更觉得心酸,也不再问,赶紧跟着如意走了过去,那四姨娘正紧闭着眼睛口不能言,手心里却紧紧握着一枚印章,如意轻唤了她两声,见她嘴皮子微有动意,连忙吩咐人去取银针拿药。
  如意见事态紧急,连忙伸手掐了四姨娘人中穴,用喂她吞了牛黄急救丸,四姨娘口内出入之息微微增强,那眼珠儿动了动,忽然睁了开来,人好似突然有了几分精神一般。
  “三小姐……”四姨娘艰难的伸出手,轻轻唤道。
  “四姨娘,你何苦?”如意见四姨娘吞了金,不由的流下泪来。
  “是我自己不想活的……”四姨娘有气无力道,“对不起,枉费了你救我的心……对不起……”
  空气里是被人灌入了寒冬腊月的雪,人的心也不由被冻僵了,如意只觉得有丝心痛,四姨娘竟选择了自杀,旁边的蕊草哭泣着跪了下来求道,“三小姐,救救我家小姐。”说完,便伏在四姨娘枕边一个劲的落泪。
  “救得了病,救不了命……”四姨娘艰难道,“好蕊草别哭了,是我没用,我想跟三小姐说会话,你叫他们都出去罢。”
  如芝知四姨娘必有话要交待于如意,忙伸手拍了拍如意,叹息一声离开了菊心苑,只觉得生命无常,大好年华都葬送在这高墙宅院之中了,可悲可叹却又可怜。
  “四姨娘,你身子虚,且先息着,我必会救你。”如意安慰道。
  四姨娘狠命的摇了摇头,突然起身一下子拉住了如意的手,好象要用尽她所有的力气一般,那手里的印章硌的如意的手生疼,“不,你不用救我,这世上我再无留恋,何必苦留人间,不如死了干净。”
  正说着,春香已经取了银针和药过来,那四姨娘却抵死也不愿喝药和扎针,如意见她的挣扎的厉害,不由的劝道:“四姨娘,你还年轻,何必寻死?叫那些害你的人趁了心愿?”
  “小姐,我求求你……求求你让三小姐救你吧……”蕊草痛哭的在地下磕着头,那头上却再已磕出血来了。
  四姨娘眼中闪过不忍,那苍白的接近死亡的面容反衬着墨色瞳仁里黑幽幽的光,定定的又望向如意:“三小姐,我知道我快不行了,蕊草……蕊草就拜托你了……”
  如意深知她已经毫无求生*,就算强行施针也与事无补,况且她吞金时间拖的太久太久,四姨娘散乱的头发只剩下一根银色簪子闪着微弱银光,她低眸定定的看手里的印章,忽然将它往外一扔,因为气力太小,那印章只落在了被子上:“孩子没了,爹娘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活的……”
  “四姨娘,父亲疼爱你,你们还可以再有孩子的。”如意宽慰道。
  “疼爱?”四姨娘眼里一片灰冷,“若不是三小姐,我早就成了偷盗贼人,他那时可曾真的相信过我?又何曾能护得了我?”
  “四姨娘,父亲也是身不由已。”
  “好一个身不……身不由已……”四姨娘绝望道,“若不是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他……他……”后面的话,她再却未说出来。
  “你竟恨着父亲?”如意叹息道。
  “恨?”四姨娘淡淡道,“已经没有爱恨了……”说完,她轻闭上眼,仿佛很倦般羽睫低垂,那眼角却有清亮的泪默然零落,轻轻念道:“隐隐笙歌处处随,无风水面琉璃滑……远郞,你可曾记得西湖畔边,你为我寻得琉璃石,刻成章……只是它压得我好累……好累……”说到这里,那手却渐渐紧了,人喘成一处,促疾的很了,“孩子……”说到孩子,便浑身一冷,再无声息。
  蕊草急忙扶住,四姨娘汗出完,那身子渐渐冷了,蕊草早哭倒在那里,如意赶紧叫人拢头穿衣,却听到悲痛的一声呼唤,“菊笙……”
  回头时,却见父亲急急赶来。
  沈致远冲了进去,搂着尸体恸哭不止,跟在她身后的五姨娘孟瑞珠也假意哭泣,她原先是服侍杜氏的大丫头,后又被沈致远收了做了五姨娘,因着她长得面白干净,额宽眉秀,脸型方圆,身体也是丰满圆润,上唇嘴角边长着一粒红痣,凭添了几分妍媚之色,看她髋大臀圆的样子是个能生养的,只可惜当了两年姨娘,却从未曾有过身孕。
  她拿着绢子一行哭泣一行道:“可怜的姐姐!你怎么这般狠心的抛下老爷就走了。”
  蕊草见了五姨娘着实气恼,要不是这几日她撺掇着老爷日日去她房里,不让老爷陪着小姐,小姐怎么会那么绝望的想要寻死,想着不免冷眼瞪了五姨娘两眼,气泣泣道:“假惺惺的哭给谁看?”
  五姨娘眉色立变,只碍着老爷和如意在此也不敢十分发怒,只恨恨道:“姐姐素来待人和软,府里上下谁不念着她的好儿,如今去了,难道我连哭也不能哭么?”
  如意见父亲这会子方到,又忽然从五姨娘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她脸色微变,五姨娘身上带着极淡的混合着罗勒和广藿香,依兰花的香气,若不是五姨娘挨着如意太近,断闻不出这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