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津夏      更新:2021-02-17 06:54      字数:4783
  唇,试探性地吻去我唇边的泪水。华鉴容道:“许多年以前,我第一次吻一个女孩子,她的嘴唇是甜丝丝的。可现在,却是苦的。”
  过了不知多久,华鉴容坐到了廊下,我跌在他的怀里,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好像我才认识他一样。我伸出手指,去触摸他的下巴:“金鱼,你说过,陪着我了,不许你再和别人好了。”
  华鉴容无言地望着我,春风化雨般地微笑,好像我还是那个任性的小女孩。他的嘴唇又覆上了我的,我迟疑着是否要接纳他,可他的手已经很自然地褪下了我被水浸湿的纱衣。我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可下一秒,华鉴容已经把自己的黑罩袍脱了下来,裹在我的身体上。华鉴容紧紧地抱住我,丝绒般的嘴唇滑到了我的颈部,一边亲吻,一边说:“我是你的,阿福。我不会再抱任何女人,只要你让我今夜陪着你。”
  我也不知道是因为震撼,还是酒力发作,只是瘫软在华鉴容的怀里。可是,我的脖子上却有着滚烫的水滴落下。
  我问:“你怎么了?”
  华鉴容不回答,把头深埋进我的脖颈,越发湿漉漉的。我的脑子已经疲于思索,觉得好瞌睡。但华鉴容这样,却使我觉得悬着心,好像我不该就这样睡去。
  我叹气,道:“金鱼哥,我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一直骗你的,其实你长得很美。我小时候就觉得,你是世上最漂亮的男孩子。”
  华鉴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也是……我只觉得你好看……”水滴不再流到我的脖子里了,他把我抱得更紧。我只觉得很安静,很舒服,好像在母亲的摇篮里。
  满天的星星闪烁着,我和华鉴容相依,我慢慢地睡着了。我最后的意识是,我和他,两个在昭阳殿长大的孩子,至少今夜,不是孤独的。
  《菊花台》第四部分
  第七章 梦醒语兮(1)
  七夕之后,又是秋色浓,往常我总是要伤感一番。今秋天气大多晴朗,沉香亭侧,木槿花怒放,无论谁见了,都要为秋日成熟的风姿所倾倒。我发现自己常会去想那个星空下的夜晚,华鉴容好像也没有放过机会,他进宫频繁。有时候只是喝茶聊天,也要坐上许久。
  朝廷的政务还是和往常一样,我的精神却好了许多。每次入梦,都像沉浸到七夕夜的星空幻想中,祥和静谧。第一次的科举成绩出来的时候,我和华鉴容相约同坐于沉香亭,本来是要商量正事的,彼此却都沉醉于那艳丽的花海,长时间默默无语。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诗经提到的舜华,就是此花吧。我多年来都想像不出诗里那个女郎的美丽,到了今夜,忽然就明白了。”华鉴容微笑着打破沉默。他的恭维有些露骨,和他风流倜傥的外表并不相配。我对此一直不解,华鉴容始终在我面前,却和我想得不一样呢?了解一个人,需要多久呢。不错,都说了要“盖棺定论”。但对于和他同时代的人,他的真实远远要有意义得多。
  木槿花,亭亭映清池,风动亦绰约,仿佛
  芙蓉花,依稀木芍药。我望着,不禁神往,不知不觉中说道:“它是结合了两种世间名花的美态,而毫不自矜,真是好花。”很久很久,我忽然觉得身边毫无声息……又是我一个人了?我猛然回头,华鉴容就坐在我的身边,盯着我的面庞。木槿的花梦,闪烁在他清亮的眸子中。
  我心一动,回过了神,才想到把要紧的事情说出来:“放榜时,还是把桂林的那个陈赏录为第一吧。”
  华鉴容一笑,摇头道:“我正在赏花,陛下倒把那个‘赏’提出来了。”我不知道那夜以后,我们是否应该重新定义我们的关系。童年在昭阳殿的亲昵与默契,渐渐复苏。他刚才说到“陛下”两字,竟然也是一种开玩笑的口气。
  “你在赏花吗?我倒不晓得太尉公赏花,眼睛是不看着花的。”我阿谀他,脸却有点发烧。我叫他太尉公,也是同样轻松的口吻。这天下两个最高贵的尊称,居然被我们这样蔑视?我该要惭愧自责的,然而,我却笑了。
  华鉴容终于正色:“陈赏的文章比起湖南的欧阳显图,还是略显逊色。这是八位考官共同的结论,并不是我有所偏爱。”
  我回答:“对。可陈赏从桂林千里迢迢来到首都,很是难得。八桂子弟,从未在朝中任职。我不如你们这些考官学富五车,我以为,可以上到全国头十名的考生,基本上是相差不多了。而且陈赏是商人之子,我们选人,就该不拘一格。欧阳显图本来就是名动两湖的文章魁首。我要想用他,不想他锋芒毕露,给他起点过高。你明白吗?”
  华鉴容思索半晌,道:“我明白。那……就按照你说的办了。”
  我点头,继续说道:“明天就是为竹珈读书选定的吉日了。你这个太子少傅,准备第一课讲些什么呢?我记得你少时,最喜欢读韩非子的帝王术,但对竹珈,似乎高深了些。我担心他听不懂,而且,这孩子有些痴性子,将来恐怕他不理解。”
  华鉴容垂下头,手指悠闲地划过自己的衣袖,道:“我当然是先教他论语。其实你不用担心的,我自有分寸。我希望竹珈成为一代明君,也不想他给后人留下骂名。”
  我望着华鉴容,柔声道:“我相信你。”
  我捧过一杯新酿的桂花酒,递给华鉴容。
  华鉴容伸手要接过,我却不让。于是华鉴容笑着,把嘴靠近我的双手,品着酒。
  等他喝完,我才放下杯子:“竹珈,就交给你了。”
  鉴容的手指轻柔覆上我的,温热的感触,他笑着道:“我……该走了,明天我要早起的。”
  我看着他离去,心里涌出一种甜蜜的怅惘。一直到看见竹珈,才抛开鉴容的眸子与笑容。
  因为明天竹珈就要正式读书,我特令阿松把他抱到我的床上,和我同睡。我洗漱完毕,竹珈就向我招手。我赶紧抱他起来,忍不住说:“宝贝,你怎么那么沉啊?再过几年,我就抱不动你了。”
  竹珈凤眼里面总是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他搂住我的脖子,说:“那我来抱娘好了。”
  我忍俊不禁:“瞎说什么呀,我要你抱?那我还不得七老八十?”
  竹珈只是傻乎乎地笑,坐在我的怀里,自己去玩自己白胖胖的脚丫。灯光下,鲜润如玉雕般的娃娃。他回脸,指指翘着的脚丫说:“香的。”
  我捧住竹珈的小脸,亲了一下,道:“明天你就要上学了,以后不能再这么淘气。你要听话,少傅教你的,你要学会。”
  竹珈点点头,水红的小嘴一咧,笑道:“我想少傅。”
  我一愣,道:“少傅是你的老师啊,你不可以在书房叫他抱你了。听到吗?”
  竹珈使劲点头。我拍了他一阵,才轻声哄她:“睡了。”他揉揉眼睛,撒娇说:“我要毛妹妹。”我会意地笑,把竹珈口里的“毛妹妹”——绒圈绣的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第二日四更,我和竹珈就起床了,一同乘坐辇车前往上书房。身边的孩子一点儿不犯困,在车里好奇地左顾右盼。
  太子入学,是大事件,三品以上大员都跪在门口迎接。虚岁五岁的竹珈,看他们行了三跪九叩,清楚地说了声:“辛苦了。”虽然年纪尚小,可说话间已经存了一种天然的庄严。我听了不免得意,陡然忆起王览以前,也在这里对大臣们温和肃然地说着同样的一句话,眼睛里涌出了泪花。还好,天没有亮,也没有人发现。
  按照规矩,我坐在边上观看。左右陪坐的,是两个老臣——王琪与赵逊。华鉴容穿着崭新的官服,给我行了大礼。我点头道:“您费心了,这就开始吧。”第一天上学,即使我是帝王,即使先生与我是熟人,这些客套规矩也是天下的样子,自然不好更改。
  竹珈走到了华鉴容面前,向他作揖,按照事先教好的话说:“少傅,一日为师,终身为师。竹珈初学,以后请少傅指点。”
  华鉴容赶忙回答:“臣自当为太子殿下尽力。”
  竹珈抬起头,对他顽皮地笑了笑。华鉴容本来一本正经的,这时也浮出了一个笑容。
  华鉴容牵着竹珈走到书桌旁,先润湿毛笔,在宣纸上挥毫,写了八个字:“天下太平,正大光明。”自从何规去世,华鉴容的书法已经独步天下。这八字,笔力清奇,风华绝代。赵逊在我的耳边赞道:“好字!”连王琪也抚髯点头。
  华鉴容叫竹珈跟着他念了一遍,竹珈倒是好记性。只听了一遍,念出来就中气十足。尔后,华鉴容弯下身子,握着竹珈的小手,在红格纸上重写了一遍。竹珈稚气十足,但神态特别认真。
  写好了字,华鉴容就开始讲书,他朗声道:“今天臣先给太子讲论语。”
  论语,华鉴容挑了这一句开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心共之。”他讲解了一番,要竹珈跟着念。
  我看着他们,有些莫名的感动,但还是站起身,道:“华大人,你们继续吧。”
  回到东宫,众多皇亲,王氏一族,都在等候。男女老少,打扮得和新年一样。满宫喜气洋洋,全等着太子下学。到了晌午,总管陆凯亲自进来禀报:“陛下,太子殿下下学了,正往这里过来。”
  “怎么样啊?”我问陆凯。
  “奴才怎么回话呢?怎么都不足以形容太子的天资才智。今天华大人教给的四句书,殿下只听三遍,就会背诵了。华大人很满意,太子殿下也很高兴。”
  我笑着点头:“你这张嘴啊……来人,赏上书房值班太监每人五两银子。”
  竹珈回来的时候,宗族里、王门里的小女孩们一窝蜂地都跑出去。只听,这个女孩说:“殿下回来啦。”那个小姑娘施礼道:“太子殿下下学了。”竹珈看到那么多小姐姐都亲亲热热地围着他,只好应接不暇地答应,还腼腆地回报微笑。远远看到了我,马上跑过来。眼睛一扫,见了满屋子的人,还是先给我跪下:“儿臣给皇上请安。”
  “罢了。你回来,就开席了,大家都等着太子呢。”
  “是。”竹珈一溜烟地爬起来,依偎到我边上。我问:“今天,少傅教给的第一句书,还记得吗?”
  竹珈不假思索地答道:“嗯。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心共之。”
  我摸摸竹珈的头,看到那些女眷们羡慕的眼光,真是为自己的儿子骄傲。
  秋去冬来,竹珈读书几个月,比过去又文静些。这年全国丰收,总算没有让我多添烦心事。周远薰的病,拖了几个月,才彻底好。病好之后的周远薰比以前活泼多了,不仅满宫转悠,还不时与赵静之,或者侍卫宋彦一起出宫。我鼓励他的变化。毕竟,他是一个男孩,总要成为一个男人,在宫里窝着,可惜。
  有一日,周远薰来到东宫,手里捧着一堆图画书。韦娘笑问:“你什么地方得的?”
  周远薰道:“在西市得的。”
  齐洁问:“你那么大了,还看图画书?”
  周远薰回她:“有什么不可以?赵先生说他晚上回来也要看。”
  我刚好批好了奏折,在解乏,听见了,便问:“这么大雪天,路不好走,赵静之还要晚上回来,他去哪里了?”
  周远薰一边和齐洁整理书,一边抬头,露出白雪般清雅的笑容来:“我看他往太尉府去了。赵先生说,华大人邀他共饮。”
  “哦?这样吗?!”我奇怪赵静之怎么会和华鉴容一起,但转念又觉得自己多心。
  这天夜里,风雪很大,我睡到半夜就醒了。不一会儿,听到脚步声,只听外面侍女们纷纷轻呼:“殿下……”
  我拨开帐帘,见竹珈穿着单衣,站在我的面前,后面跟着他忐忑不安的奶娘。
  我笑了:“这是做什么?”竹珈张开手臂,钻进了我的被窝。
  我示意阿松退下。
  “你是不是怕了?”我把竹珈冰凉的脸蛋贴到我的胸口,问他。
  “不怕,我有松娘陪呢。娘,只有一个人……”竹珈含含糊糊地说。
  我心头一热,抱着竹珈亲了又亲:“傻孩子,我有竹珈呢。不管你身在哪个地方,娘的心里都有你的。”
  第二日清早,我破例陪着竹珈上学。华鉴容冒着大雪而来,已经在上书房等候多时了。他见了我,笑得很温暖:“皇上,也来了吗?”当竹珈的面,又在上书房,我们也不好互相表示出亲密。然而,我看到他,全身寒意顿消。
  大雪天,上书房里阴暗。宦官们提着一盏盏白色的纱灯,进入书房,添墨供茶。华鉴容讲到“仁者爱人”,竹珈忽然说:“少傅,可不可以把这四个字写给我看?”
  华鉴容欣然从命,我也走到他们的身边。华鉴容写完了仁者二字,我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