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圈子里，经验远比所谓的学历重要得多，如今这行情，她能和东盛签约，已算幸运。
  此时此刻，乔薇自问一步都错不起。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只余下手指敲打键盘和翻阅报纸的声音。
  不到一个小时的样子，小美大功告成，摁了打印键，便起身到水房打开咖啡机冲泡咖啡。
  待小美到隔间打印机上拿到打好的文案，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回到办公室时，乔薇仍紧蹙着眉，痛苦地敲打着键盘。
  小美端着咖啡，站在乔薇身后催道：　“乔薇，这么慢？待会儿宋sir他们到，全组人在办公室集合，你就不方便再写了。”
  “我知道。”乔薇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可是字还是只能一个一个地码出来。
  小美站在乔薇的身后，看了几眼乔薇写的文案，轻笑一声便坐回自己的位置。
  许冉从来只用小美的文案。
  小美写文案一直比乔薇快，每天都第一时间交到许冉手里。
  她跟着许冉的时间长，熟悉许冉的思路，浏览报纸挑新闻打出底稿，既快又准。
  小美能做到这一点也是有秘诀的，那就是她只原样照录报纸的新闻，决不多加发挥。
  小美看过早新闻的定稿。
  许冉亲自操刀的评论也只是聊聊数语，大多数的评论许冉其实都是现场即兴发挥的。
  许冉不是东盛卫视最当红的新闻女主播，可台里公认的“东盛三铁嘴”里她却是唯一位列其中的女主播，道理就在这里。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许冉的。
  小美很清楚许冉最需要什么样新闻底稿，也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乔薇却一直没参透这一点，每次写文案，都苦巴巴地挤出自己的评论附在后面。
  可乔薇是台里签的，许冉对她多少客气两分。
  小美记得许冉第一次接过乔薇文案时，仔细看了一段，只微笑道：“年轻真好，看什么都有几分阳光明媚。”便不置一词。
  之后乔薇递交的文案，许冉也只是大概浏览一下，并不多加评点。
  大厦里恒定的温度是摄氏21度，乔薇专注地敲打着键盘，鼻尖上竟有些细细的汗珠。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外人声渐起，几名工作人员簇拥着制作总监宋志奇走进了办公室。
  乔薇和小美连忙站起来招呼：“宋sir。”
  宋志奇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十年前已经是金牌制作人，长相和做事的风格都相当的硬朗：
  “其他环节都没有问题了，你们这里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美连忙递上她的文案：“我的文案写好了。”
  乔薇狼狈道：“我马上就好。”
  “我希望待会易总监来时，你不会再这么回复她。”宋志奇严厉地看了眼乔薇，便随意坐在完工张椅子上翻看小美的文案。
  乔薇难堪地涨红了脸，坐回位置上，噼里啪啦敲着文案。
  同组的同事陆陆续续地进了办公室，找位置坐下，都默契地保持着安静。
  宋志奇很快地看完小美的文案，看了看腕表，皱眉道：“易小姐怎么还不到？”
  没有人回答他。
  易玲和宋志奇都不算东盛最高层的管理人员，却直接决定所有员工在东盛的荣辱。
  易玲是东盛的人事总监，掌控人事权；
  宋志奇是制作总监，东盛所有的栏目都是制作人负责制，制作人决定栏目班底和节目制作，亦可根据需要以栏目组的名义直接聘用工作人员。
  他俩各有分工，权力又有所交集，虽不至于王不见王，可关系到底微妙，所以没人愿意插嘴他二人之间的事。
  在这低气压的沉默中，乔薇咬着牙坚持到完工，将文案交到宋志奇的手里，一颗心才落了地，抬眼却见Raymond微笑着有些戏谑地看着她。
  男色也可误事，乔薇很坚决地将脸转到了另一边，如果不是浪费时间讨论他的八卦，她也没这么狼狈。
  宋志奇看了两眼乔薇的文案，便“啪”得一声摔在了办公桌上。
  乔薇心里一沉，紧张地看着他的脸色。
  宋志奇还没开口，一身浅金色职业套装的易玲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办公室。
  易玲基本上是升级版的许冉，一进办公室，便直奔主题。“坏消息，宋sir，我刚顺路去永仁医院见了下许冉，她是急性胃穿孔，情况比预想得糟糕。”
  确实是坏消息，许冉是他一手提拔的人，却要从易玲口里知道这消息，于公于私，对他来说都是坏消息。
  宋志奇眸色一暗，面上却很是轻松：“还好许冉这组人带得不错，我到了这里检查了下，各个环节都准备得不错，主播候选这块我跟吴佳美打了个招呼，只等易小姐来最后拍板了。”
  换而言之，她来这一趟其实是多余的。
  易玲微微一笑：“佳美结婚后就没播过新闻，现在又怀孕四个多月了，方便替代许冉的位置嘛？”
  “我跟她沟通了，她那方面没有问题，当然对她来说是辛苦了些，可是不会把全组的压力放在她身上，新闻串稿单都是现成的，录进提示器就行，佳美是老主播，这点场面还是能拿下来的。”宋志奇说着随手拿起办公桌上乔薇的文案递给了易玲。
  乔薇的心立刻悬起。
  易玲接过文案看了一页，抬头道：“我当然相信佳美能压住场，可是许冉的情况，告假不是一天两天，佳美怀孕四个多月，早间的直播她能顶多久？”
  “不是一定全都压在佳美身上，思琪她们几个也可以，同事之间互相救场，我想没人会拒绝。”
  东盛的一线女主播都是宋志奇一手打造，他这话说得倒也很有底气。
  “互相救场自然好，可是这样兴师动众，影响太多人，何不利用这时机用来培养新人？”
  真是客气当服气，易玲何德何能可以越界来教他怎么做？
  宋志奇脸色一沉：“请易总监指教。”
  易玲确似没嗅到任何火药味：“指教不敢当，只是东盛也是时候出现几张新面孔了。年前胡台就有这样的指示，所以台里特意招了批新人，虽然是未雨绸缪，可是时机得当的话，宋sir也要多给机会。”
  宋志奇冷笑：“易总监说的是？”
  易玲甩手拍了拍手中的文案：“沈乔薇不错。”
  两大高层见招拆招，终见刀光剑影，办公室里气温骤然降至零度以下。
  乔薇凝神屏气正看到精彩处，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揪了出来，不由一愣。
  宋志奇黑面转向乔薇：“沈…乔…薇？”
  乔薇一激灵，慌忙站了起来：“在！”
  小美扑哧笑了一声，办公室里旋即雅雀无声。
  枪打出头鸟，她却是傻兮兮地往枪口撞，乔薇象电线杆一样杵在那里，暗骂自己是天下第一字号的大笨蛋。
  可是这头衔分分钟就被人抢走：“我也认为乔薇是不错的人选。”
  高手过招，横插一脚的人非死即伤。
  “哗”一声，办公室里的人同时循声瞻仰永士。
  Raymond很斯文地微笑，似乎对这种众人瞩目的阵势早已习以为常，仍然以他柔软又富有磁性的嗓音，淡定地补充道：“近朱者赤。乔薇资质很好，又一直跟着许冉实习，对栏目内容和风格都再熟悉不过。而且以摄影的角度来看，乔薇的脸特别上镜，很有亲和力，应该会有观众缘。”
  乔薇只听到“近朱者赤”这一句，脸已经痛苦地缩成一团。
  真是笨啊，这个时候他还胡诌？
  Raymond是许冉签进组的，宋sir炒他鱿鱼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她已经是死翘翘了，这人还拼着同归于尽再踹一脚。
  可出人意料的是，宋志奇态度却陡然缓和了许多：“沈乔薇的资质是不错，可是台里规定新人任职主播前必须在记者和编辑的位置实习两年以上，这其实是对新人的一种保护。新面孔，观众也许会瞧着新鲜，可是如果没有底子，镇不住场，就是见光死。”
  易玲明白她胜利在望，便笑着将了一军：“这规定当然是用心良苦，可现在是非常时期，总有个变通。乔薇虽然比不上许冉，可能写出这份新闻串稿单，也算有些底子。佳美来，还不是照着念？”
  争执了这么许多时间，再将吴佳美招来也已是步险棋，宋志奇顺水推舟，转向乔薇笑道：“那么你要加油了，乔薇！别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
  “是，宋sir。”形势急转直下，乔薇有些傻眼。
  天下掉馅饼竟然砸中了她，这好运气来得太突然，乔薇只觉得象是头上忽然被罩上了金箍圈，脑子里嗡嗡直响。
  八卦　第三章
  七点半的直播，一锤敲定乔薇代班做主播已经快六点了。
  乔薇是新人，正装彩排，适应机位是必须的，剩下的时间显得有些紧了。
  可时间上的紧迫感，很好的弥合了内部的嫌隙。
  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各人的职业素养和敬业精神都自然地充分发挥了出来。
  “好，就这样，各就各位吧！”宋志奇拍拍手，给出了最终指令。
  易玲将手中的文案稿交给乔恩，叮嘱道：“乔薇，你再看看串连单，节目内容你最清楚，别太紧张了，还有提示器帮忙呢。”
  乔薇接过文案，小鸡琢米一样，频频点头：“我知道。”
  化妆飞姐笑着上前挽住乔薇的胳膊：“走，乔薇，我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一起往办公室外走的栏目组的同事，也纷纷笑着给乔薇鼓劲儿：“乔薇，加油。”
  乔薇渐渐有了热血沸腾的感觉。
  做一个新闻女主播是乔薇的最高理想。
  青春年少时谁都有理想和实现理想的雄心，就是摘天上的月亮也不过就是搬个梯子的事情。
  可是人都会长大的，会成熟，会务实，会知道理想就象天上的浮云。
  乔薇幸运地将浮云踩在了脚下，便有了站在云端的感觉——兴奋﹑腿软。
  “乔薇，你这张脸真正是剥了壳的鸡蛋，滑不留手的，到底是年轻啊，好上妆。”化妆飞姐四十多岁，笑眉笑眼的，很富态，一双手更是白白胖胖，绵软柔嫩。
  “哦。”沈乔薇微闭着眼睛，任由飞姐轻柔地摆弄她的头发和脸蛋；腰杆却是挺得笔直，双手握着文案的两边端正放在膝盖上。
  新人第一次上镜少有不紧张，飞姐无声的微笑，继续和乔薇聊天：“乔薇，你眉毛长得很好哦，不用画都行了。眉毛长得好，代表兄弟得力啊，乔薇，你哥哥弟弟都会对你好。”
  乔薇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飞姐，我是独生女，没有哥哥弟弟。”
  “那是你爸爸妈妈没生，要是继续生，起码应该有两个兄弟。”
  爸爸妈妈……乔薇轻闭上眼睛微微一笑，心里有些酸涩。
  可是《东盛早新闻》是上星的，面对全球直播。
  也许他们一家三口——轮椅上的爸爸，杳无音信的妈妈还有她，又可以在相同的时空交汇在同一点上。
  乔薇这样想着，心里又有了些小小的幸福。
  飞姐的手很巧，很快就帮乔薇打理好了头发和妆容：“好了，乔薇，看看你喜欢么？”
  乔薇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笑道：“哇～”
  微微的发卷和蓬松的顶发，精致的整体妆容是那种略为深沉的成熟色彩，镜中的女子优雅大气，和乔薇平时清爽秀气形象判若两人。
  乔薇对着镜子微撅了撅嘴，竟然觉得镜中人有些妩媚的风情。
  “这是我哦？”乔薇骇笑。
  飞姐笑道：“你嫌妆重了？灯光一打，出来的效果就很自然了。乔薇，你现在是主播哦，妆容一定要压得住场。”
  乔薇当然信得过飞姐的专业眼光，机灵地笑道：“我是觉得太漂亮了。”
  出镜的服装是套简约的黑白系套装，乔薇换上后，对着镜子不禁昂首挺了挺胸。
  飞姐赞许道：“对，乔薇，主播出场就要有女王般的气场。”
  乔薇也以为关键时候不能做软脚蟹，便顶这女王的气场驾着浮云，到了直播间。
  直播间里一切都已准备停当，考虑到乔薇第一次出镜，除了摄影灯光等技术支持人员，现场并没有留其他闲杂人员。
  乔薇一步步走上了主播台，端正地坐好，拿起耳麦塞在了耳朵里。
  灯光大亮，透明玻璃幕墙后面的导播室里，宋志奇戴着耳麦对乔薇道：“很好，乔薇，你看上去很棒，我看彩排都没必要了。”
  易玲在站在那里向乔薇竖起了大拇指。
  乔薇知道他们是帮她减压，便努力自然地微笑了笑，全神贯注地正面着镜头。
  彩排，也不能说是失败。
  乔薇有副好嗓子，清亮悦耳，播报也没有错误。
  可是就是易玲也看得出她拧着股劲儿，不够放松，少了那种自然流露的神韵。
  彩排一结束，易玲就拿下戴在头上的耳麦，对宋志奇建议道：“再来一次吧，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