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炒作      更新:2021-02-24 21:34      字数:4883
  他想,齐皓不知会不会出来见他。但是,他出来了。比以前瘦了很多。他看到他,没有惊讶,没有兴奋,没有忌恨,没有任何表情。他坐在他对面,
  他说,这两天探视的人还真多。前两天,妈和姨才来过。不过,没想到你会来。
  江屹不知道说什么。
  你脸色不好。齐皓说。
  齐皓。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江屹问。
  齐皓点了点头。
  江屹看着他。
  你还会说,你干杯,我随意吗?
  已经说过的话,我不会收回。齐皓说。酒已经干了。
  江屹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拳头,他很像狠狠地给什么人一拳。那个人,是他自己。
  从李文标被抓的那天开始,我大概什么都了解了。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知道我傻,傻子是该被骗的。于是,我自己也骗自己,我骗自己说,是李文标贩毒,是李文标的人杀了我的好朋友,是李文标因为忌恨我找人打我,我跟自己隐瞒真相,我不告诉李文标我没有告发他,我骗啊骗,骗得自己好像相信了一样。自欺欺人的感觉真不好啊。齐皓微微笑了笑。骗的自己连晒太阳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想,我要谢谢李文标,是他让我醒了过来,那一刻刺痛,我突然好像是原佑,那一刻,感同身受的时候,我发现,在绝望的时候,被那样对待,并不致死,致死的,还是绝望本身!那个时候,我不骗我自己了。那个时候,我有晒太阳的力气了……。
  江屹直直地看着齐皓。
  齐皓说,该说的,我说完了。走了。他已经站起身来。
  齐皓!江屹叫他。
  江屹,李文标虽然强奸过原佑,不过,他的罪不至于坐一辈子的牢。
  你想让他出去?
  他一直在上诉。我相信,人不应该为没有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齐皓。我会再来看你。
  不用了。下一次,我不会见你了。还有,我有了被欺骗的抗体,应该不会再被你骗了。
  我没有骗你!我刚刚知道救我的人是你!江屹也站起来。
  齐皓笑了一下。原来如此。
  齐皓!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江屹基本上每个探视时间都会去,不过,他没有再见到齐皓。
  齐皓被调到图书室去管理图书,活儿也轻松了不少。他又学了一个专业,准备在狱中,拿个学历。李文标也好像突然好学了起来,有空就往图书馆跑。他跟齐皓那儿借书,有时挺郑重,有时又嬉皮笑脸。
  有一次他说,齐皓,其实我们这样在这里生活也不错。可以你再有一年多就出去了。
  齐皓突然跟他说,李文标,那次不是我报的警。
  什么?李文标脑子激灵一下,说不清是惊诧还是兴奋。
  我说,叫警察抓你的,不是我。
  操!
  35
  李文标狂喜了数天,因为齐皓的那句不是我报的警。
  不过,他也悲愤了许久,因为当他鼓起勇气和齐皓说句对不起的时候,齐皓居然给他一句,我就当是被狗咬了。他确认齐皓知道他为什么道歉,他这句被狗
  咬了对他是个多么大的侮辱。如果那算强奸的话,也是带了感情的强奸啊。怎么这个被强奸的,当被狗咬了这么简单?这么轻易?
  话说回来,齐皓的解释还是给了李文标莫大的鼓励。他抓紧时间在齐皓附近转悠。图书馆,饭厅,洗脸漱口的时候,熄灯以前他都尽可能的让齐皓在他的视线之内。齐皓给他的是很平静的眼光,没有怨,没有恨,没有喜,没有悲,没有调侃,没有鄙视,什么都没有。他的眼睛一如往昔的清澈,清澈的连一丝感情都没有了。
  为此,李文标有点隐约的不安。
  假装翻着一本书,齐皓收拾对面桌子的时候,李文标说,齐皓?
  干吗。齐皓看了他一眼。
  我现在挺看不上你的。李文标耷拉了一下眼皮说。整天半死不活的,一点笑模样都没有。看谁都没表情,脸跟画儿似的。
  齐皓转过身去不搭理他。
  哎!我跟你说话呢。李文标站在他跟前,逼着齐皓看他。
  齐皓说,你小声点儿,这是看书的地儿。
  甭跟我来这套。李文标说。要我你这模样还有情可原,怎么说,我也是一个比窦娥还冤的主儿,屁麻儿没干给整了一个终身监禁。我要是屁点儿事就想不通,还不早悬梁自尽了?
  齐皓没说话。
  不说话就行了?你不是挺爱跟我对着干的吗?你他妈的脑子里整天琢磨什么呢?
  与你无关。
  我他妈的知道与我无关!妈的我都上了你了,你连半点反应也没有,还把我当狗!你就那么爱被江屹骑啊?还是因为你把个处男身子给他了,立了牌坊了?
  齐皓拿着书走。
  李文标拉着他的胳膊。
  干吗?放开。
  李文标看着他沉静的脸,那股暴虐居然立码儿没了。他软塌塌地说,齐皓,我真喜欢你,没骗你。
  齐皓停了一下说。我知道。从头到尾你也没骗我。从头到尾,他除了不喜欢我这一点,都骗我了。我其实不知怎么面对你。你就好像我的镜子一样,你什么样,我就知道我什么样。
  李文标楞了一下。
  我跟江屹说过,我干杯,你随意。李文标,我问你,你干了杯子,对方如果连杯子碰都没碰,你会怎样?
  我干了他那杯!李文标豪气万丈地说。
  齐皓终于笑了一下。
  李文标琢磨着,好像有什么不对。
  有一天吃中饭地时候,齐皓突然坐在李文标的对面。李文标有点受宠若惊。齐皓看着他说
  李文标,我明天就出去了。
  啊?不会吧。这才半年多。
  我有病。保外就医。
  啥?
  一直没有告诉你,那天,在这儿晕倒的那天在监狱医院做了检查,我骗狱警说我是拉肚子虚脱。后来,没几天,诊断结果出来了,我被诊断出有心脏病。所以,后来才调我去了图书馆。这阵子,我一直吃药。你们可能都不知道。
  我日夜盯着你呢!李文标几乎叫。比起他得了病,他比较不能忍受的是他要离开!
  总之,你是没有注意到。齐皓笑。
  妈的怎么得了这么个病?严重吗?
  不知道。能出监狱了。应该不算轻病吧。他一点不在意地说。
  好得了吗?
  不太清楚。
  李文标惆怅了起来。然后有点恶狠狠地说,这老天怎么这么不长眼啊。
  我觉得老天是很精明的。因为我那心里,放了不该放的东西。
  操!妈的!李文标束手无策只有骂人。
  齐皓不知说什么。
  第二天,他收拾东西离开了那个地方,那个他曾经以为是地狱,却又曾经起死回生的地方;那个他为他心里的感情付出代价的地方。
  李文标一直注视着他,他要迈出门的时候,李文标嚷嚷了一句。你丫就这么走了?!
  齐皓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来。他还是没说话。
  妈妈和七姨来接的他。她们都哭了。齐皓没哭。他只是说,不是什么大事,医生说,有药能治愈的。
  他随身携带着缓解他随时窒息和心悸的药。
  有时,几天吃不了一次。
  五姨突发奇想开了个书吧,环境清新,背景音乐是轻柔悠扬的。齐皓去那继续他的图书馆管理员的身份。每天幽闲。
  有时会想起以前的一切,从他抓小偷开始的生活,是很历历在目的。
  很多时候,店里客人并不多,他会靠在沙发上,看邢侦小说。偶尔他会笑自己,看看人家警察怎么当的,那么精明果敢,看看你这警察,一事无成,怎么也不该留下祸害警队。
  有时候,有人进来看书,听音乐,他就给他们沏茶,冲咖啡。咖啡机里是上等的咖啡豆磨成的粉末。好多人是冲着那个来的,把这里当作咖啡厅。
  齐皓想,如果以前是这样一种生活,恐怕一切都舒服自在。家里人每天都轮流给他打电话,他好像又回到了被长辈宠溺的时期。
  偶尔,也翻翻报纸。这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个标题,××监狱犯人越狱,狱警不得已开枪阻止……
  那熟悉的名字。强烈地心跳。
  齐皓蹿起来,锁了店门,搭上了去郊区的车!
  36
  由于刚刚发生过事件,监狱并未开放探视。直觉上,齐皓觉得那个越狱的是李文标。可是,他又真的不希望是他。他在门口打听,一无所获。
  他总觉得,李文标落到今天的地步,跟他有很大关系。如果,他当初没有再跑回来找自己,那么,也许他已经逍遥法外。不,他并没有犯罪。而真正的罪犯,才是在逍遥法外呢。
  想到那个真正的罪犯,他明显感到自己的心脏又跳快了。
  在监狱门口,犹疑着要怎样的时候。忽然一辆车停在眼前,一辆黑色的奔驰,他在拘留所外碰到原佑的时候的那辆奔驰。为什么一切好像在重演?
  他看着开车的人开门出来,是那个真正的罪犯!
  罪犯看着他说,我才知道你出狱了,一直也找你不到。
  不知为何,齐皓攥起了拳头。第一次,对着他,攥起了拳头。
  江屹走过来,打量着齐皓,瘦了的他,眼睛格外空灵,但是,少了以前注视着他时的那份感情。他觉得心猛地一沉,一股暴虐从心底升起。
  你来这儿干吗?江屹问。
  与你无关!齐皓扭了头说。
  来看李文标?江屹皱着眉头。忽然拉着齐皓的胳膊。
  干什么?放开我!齐皓嚷着。
  跟我走!江屹拉着他上车。
  不!齐皓叫。我不会跟你走的!
  江屹回头阴冷地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齐皓,你不是说只有我能给你温暖么?
  我错了。你!让我从里到外,都冷!
  不是!江屹抻着他开了车门把他塞进车里。我会让你暖和起来!
  齐皓要开门出来,江屹摁住他说,齐皓,给我一次机会,听我说。我讲我所有的给你听,你会了解我是不得已。好不好?他温柔了声音,用有些祈求的眼光看着齐皓。齐皓楞在他的压制下。挑着眼睛看着他。
  车子开了出去,并没有回市区,而是朝着更远的郊外驶去。
  郁郁葱葱的山林间,是小型的度假屋。
  车子停到度假村的门口,他们在山间小路几乎走到尽头。江屹的手一直拉着齐皓,看着江屹的侧面,不知道为什么,齐皓突然想起了死去的葛涛。
  这里很清净吧?我刚刚找到的地方。前阵子,去看你,你不见我的时候,我就来这里。与世隔绝的感觉。
  ……
  我想了好多事情,我做过欺骗你的事情,因为我不相信感情,我爱的人拼了自己的命去喜欢别人。
  ……
  他不该喜欢一个不爱他的女人。我想用很多手段让他醒悟,可是,他都不。
  ……
  齐皓,我也许忽略了你的感情,我一门心思在原佑那里,牵绊着他的死。你知道他死的时候多么恐怖?我和他只隔着一道玻璃,可是一刹的血迹就把我们弄到两个世界去了。
  ……
  齐皓,我知道你拼了命的救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对了你。我们,可以再开始的对不对?你说过,不管我怎么看你,你始终觉得暖和的,对不对?让我补偿你,齐皓……
  齐皓望着窗外的郁郁葱葱。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深山,怎么浑身冷嗖嗖的。
  齐皓,说话呀!
  转回头,看着江屹。齐皓慢慢说,江屹,我的感情,不需要你补偿,所以,不需要重新开始。只是,一个又一个人的命,你怎么补?
  命?
  对,葛涛,原佑……也许还有李文标,你要怎么补?
  要我偿命吗?
  你会吗?
  你要我偿命!盼着我死吗?江屹猛地站了起来,脸上青筋崭露,齐皓仰头看着他。他突然捏住他的下巴,齐皓歪头也挣不开。
  混蛋!一个个的都这样!我醒悟的时候就是你们最绝决的时刻吗!啊?!
  江屹猛的把嘴贴在齐皓的嘴唇上,齐皓的下巴被他捏着,躲也躲不开,他拼命扭动。可是江屹的吻在他的脸上移走。
  放开!江屹!放开!
  齐皓耳边只听到江屹的喘息声夹杂着他喃喃地低诉:别这样,齐皓,别这样……
  窒息!加速的心跳!晕眩!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齐皓的手像口袋里摸去,没有?药呢?
  江屹的耳边传来齐皓快速而强烈的喘息,他终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松开齐皓,他看到他惨白的脸上虚汗连连,一只手抓着前胸,眉头扭着。
  怎么啦?齐皓?
  他没有声息,只有微喘。
  江屹猛地奔向电话,度假村的医疗设施在山下,他们要派人上来。
  不要!我马上带他下去,你们准备好!
  药呢!齐皓?你的药呢?江屹在他身上扒寻,什么也没有。
  他把他背起来,向山下冲去,齐皓的头耷拉在他脑袋旁。猛然间,那玻璃上的血迹又冲入脑海,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道路是泥泞而漫长,江屹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向山下去,他不住地喊,齐皓!不要再这样离开!不要!
  救护车呼啸而去,氧气面罩下,齐皓虚弱地躺着,没有意识,还有生命。
  几天后的医院里,病床旁,放着一份当天的报纸
  ‘××监狱越狱事件后续报道:越狱犯人何×已经脱离危险期……。’
  病床上的病人,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一份安详。
  还是那座山间度假